7 七點二十左右,大巴車在霧鳴山的山腳下停下
大巴車停下時,山腳下已經停了不少的車輛。
因為是旅游旺季,附近的接駁車基本上都會錯開時間,保證大家到霧鳴山想要坐纜車的話不會太過擁擠。
但一行人這班車正好趕上了兩班自己包車來的旅游團,運氣不太好地撞上了罕見的大長隊。
纜車平均五分鐘可以上一批人,一輛纜車裏也就能坐四個人。
幾個人去排隊時,顧亨玉數了數前面的大長隊,沉痛搖頭道:“這至少要排半個小時,可能還不止。”
山腳下有幾處涼亭,一行人在一路上都被晃得有些難受,便在顧亨玉的提議下,分了兩批輪流去排隊。
顧亨玉一路上都沒能和方曉婕說上一句話,分兩批排隊的人的時候難得動了一點私心,把自己和方曉婕分在了一起。
一行人排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席貝楠和顧亨玉輪的是第二組排隊。
眼看着就要到他們,排在後頭的顧亨玉還在跟方曉婕忘情地聊着天,席貝楠便沖涼亭裏的幾個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可以過來。
剩餘四人走來時,正好輪到他們。
席貝楠和吳鹿榈排在最前面,兩個人很自然地先上了纜車。
緊跟着是方曉婕。
方曉婕往纜車上走時,顧亨玉還在興奮非常地跟她讨論着山頂餐館的美食。
于是當方曉婕坐上纜車後,顧亨玉很順腳地也邁了上去,一屁股在方曉婕身旁坐下。
他坐下時,席貝楠正在給吳鹿榈看手機裏的搞笑新聞。
等席貝楠收起手機擡頭的時候,工作人員已經關上了纜車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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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頭發現對面坐着的是顧亨玉時,整個人明顯愣了一下:“靠,你怎麽跟我們坐一輛了?”
顧亨玉被席貝楠這一聲“靠”叫回了魂,他扭頭看向席貝楠時,眼底還帶着和方曉婕聊天時的幸福笑容。
片刻後,他猛地反應過來,也跟席貝楠一樣愣住了:“靠!我怎麽跟你們坐一起了?”
兩個人一致性地朝外看去,然而纜車已經開動,他們逐漸離剩下的四個人越來越遠。
四個人還在等下一趟纜車,吳鹿洺站在隊伍的最前面,正轉過身嬉皮笑臉地跟雲野說話,雲野身後站的是陳銘辰,看不出來陳銘辰在幹什麽,似乎是在看吳鹿洺和雲野說話。
而陳銘辰身後,李季芸正用很明顯的興奮和期待的眼神,望着他跟前陳銘辰的背影。
席貝楠問:“這趟纜車到山頂要多久?”
顧亨玉難得說話沒了底氣:“這趟觀光纜車會繞山體轉一圈。”
“所以是多久?”
“一個半小時。”
顧亨玉在心底為陳銘辰默哀。
席貝楠在心底為陳銘辰和雲野默哀。
——幾分鐘後又一趟纜車停下,等上一輪游客下來以後,吳鹿洺率先開口:“小野,你先上。”
雲野下意識想回頭看陳銘辰,好在忍住了,邁開腿先踏上了纜車。
吳鹿洺跟在他身後,毫無懸念地挨着他坐下。
纜車的空間很大,一排坐兩個人,兩排座位面對面,互相都不顯擁擠。
李季芸最後一個進到纜車,明顯緊張地在陳銘辰身旁坐下。
四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直到纜車開動。
因為是觀光纜車,行進速度很慢。
纜車的四周纏繞着樹枝,陽光從樹枝的縫隙間穿透進來,被削弱了大半。
因此纜車內的亮度像是早上五點多剛蒙蒙亮的天。
安靜讓微妙的氣氛在車廂內滋生。
雲野不愛說話,陳銘辰也不怎麽會主動開口,奇怪的是一向話很多的吳鹿洺,坐上了纜車以後,竟然也詭異地沉默了下來。
于是最後李季芸先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
她和陳銘辰雖然坐在同排,但其實都是各自挨着窗戶坐,中間至少隔了一臂的距離。
盡管這樣,李季芸整個明顯還是有點緊張。
她先是打破尴尬般地笑了一聲,緊跟着開口:“我聽說這個纜車要到中程才會變得有意思,前半段高度不夠,不太有看點,這段時間裏,我們要不要玩點什麽?”
她一開口,幾個人便都朝她看去。
雲野餘光中,注意到陳銘辰也把視線投到了李季芸身上。
他幾乎是本能性地胸口一悶,緊跟着主動撤走餘光不再留意陳銘辰,強行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要繼續說話的李季芸身上,身體因為克制慢慢變得緊繃。
陳銘辰的視線只在李季芸身上投放了一瞬,就像是他人說話時給予反應是要做到的基本禮貌。
做完了最基本的禮貌動作,他就移開了視線。
視線因為挪開的幅度落到了對面的雲野腿上。
纜車的空間很大,面對面坐着的兩個人哪怕雙腿随意舒展,都不會打到對方。
但雲野卻坐得很端正,兩條腿十分乖巧地收好在他自己的座位前,膝蓋幾乎是要呈90度角。
有點像上課時認真聽講的學生。
“我帶了牌,”李季芸繼續說,“大家要是願意,我正好帶了兩副牌,我們四個人,可以玩幾局雙扣,你們會玩雙扣嗎?如果不會,我們玩點別的也可以。”
她說完,原本有些詭異沉默的吳鹿洺忽然恢複了常态,笑着第一個捧場道:“好啊,我好久沒玩雙扣了。”
吳鹿洺說着,很自然地把話引到了雲野身上:“小野會玩嗎?”
雲野應了一聲,一行人便都朝陳銘辰看去。
陳銘辰展露出一貫的溫和微笑,說:“可以。”
全票通過,李季芸當即從包裏拿出兩幅撲克,一邊拆開一邊說:“如果想要大家都玩得比較投入一點,我們可以加一點懲罰或者獎勵機制,這樣比較刺激。”
她說這話時,眼神下意識地往陳銘辰那邊看了好幾眼。
吳鹿洺一只手托着腦袋,随口說:“那就輸的最多的人,今天全程幫贏得最多的人背包好了,你們覺得呢?”
他問的是“你們”,眼睛還是看向的雲野。
雲野這回沒有給出回應,倒是陳銘辰先開了口,說:“可以。”
李季芸便也很快同意了下來。
于是獎懲制度也就這麽定了。
李季芸将拆下來的塑料袋放回包裏,将兩副牌放在一起洗。
吳鹿洺見她洗得不太順,便接了過去自己洗。
他一邊洗一邊說:“我抽兩張牌翻面,抽到這兩張的就是對家,可以嗎?”
幾人沒有意見。
發完牌,兩張翻面的牌落到了雲野和吳鹿洺手裏。
吳鹿洺笑嘻嘻地整理着自己手裏的牌,說:“小野,我們果然有緣分。”
雲野表情認真地整理自己手上的牌,沒有回應。
吳鹿洺似乎也不在意,仍舊是一臉樂呵模樣。
四個人最先石頭剪刀布定的誰先出牌,雲野贏了。
他的牌很好,幾乎全是順子,有兩個炸和兩張大王,零散的牌僅有幾張。
他先出了一輪順子,很順利地把連貫的排全部出完,才開始走零散的牌,拿出一張最小的3。
纜車裏有可伸縮的圓桌。
衆人打開了圓桌,都稍微往中間坐了一點,所有牌放在桌子上一覽無餘。
每年過年,雲野姐姐跟朋友玩牌玩輸了,都會找雲野去給她報仇,所以雲野玩牌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地算牌。
陳銘辰和吳鹿洺的牌明顯也不錯,兩個人走了幾輪,最後手裏都沒剩下幾張,就只有李季芸幾輪下來一共才出了兩張牌。
雲野已經幾乎能猜到每個人手上拿着的牌大概是哪些,他是陳銘辰的上家,因此當吳鹿洺出了一對不大不小的牌時,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說了“過”,把出牌的機會讓給了陳銘辰。
不料他的“過”剛出口,一旁的吳鹿洺忽然輕啧了一聲,而後像是沒頭沒尾地開口:“小野,你還不知道我大學學的什麽專業吧?”
雲野擡眸看了他一眼。
吳鹿洺笑嘻嘻道:“我是數學專業的哦。”
他這話剛落下片刻,對面的陳銘辰忽然也開口,說:“過。”
雲野一愣,扭頭看向陳銘辰。
吳鹿洺出的是一對J。
陳銘辰手裏就剩下六張牌,雲野知道他手裏還有一對Q,因為剩下的都被其他人打完了,所有人都打過Q牌,只有陳銘辰沒有。
陳銘辰剩下那四張牌,至少還有兩張2,雲野不明白他為什麽不出。
李季芸一手稀碎得她自己都受不了的牌,只能苦巴巴地看着桌面上還不算太大的一對J,說:“沒有。”
一輪空,繞回到了吳鹿洺這裏。
吳鹿洺手裏也只剩下八張牌,雲野猜是一張小王,一對對子和五張連牌。
具體大小不清楚,但這個組合一定沒錯。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見吳鹿洺抽了一張牌,放到了桌子上。
是單張,一張7。
雲野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裏難出也是最小的牌——8。
他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片刻後開口說了一句:“過。”
陳銘辰也跟着說了“過”,于是李季芸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出了牌。
接下來,李季芸發現,剛剛還出牌出得很順的三個人,忽然都開始出小牌,不是小牌就是過。
兩分鐘後,等李季芸一手稀碎的牌出得只剩下一對A的時候,她顫顫巍巍地把一對A放到桌上,還沒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一行人又全都喊了過,陳銘辰是李季芸對家,所以輪到他出牌。
剛才那麽多輪下來,陳銘辰一張沒出。
這會他看着手裏的牌沉默片刻,拿出了一張Q。
吳鹿洺忽然笑了一聲,說:“過。”
雲野最開始讓陳銘辰,是很下意的舉動,幾乎沒經過大腦。
他沒想到這會讓吳鹿洺杠上,更沒想到陳銘辰竟然也會跟着一起。
然而等他反應過來,他又下意識地喊了過。
吳鹿洺也跟着喊過,最後又輪到陳銘辰。
如雲野所想,陳銘辰又拿了一張Q出來。
雲野手裏就剩一張牌了,陳銘辰出的Q其實正好讓他走。
這一次他沒再喊過,直接走了。
剩下陳銘辰和吳鹿洺兩人。
陳銘辰手裏還捏着四張,吳鹿洺比他多兩張。
輪到吳鹿洺出牌,吳鹿洺出掉了一張最大的小王。
陳銘辰過了一輪,吳鹿洺下一張出的是A。
吳鹿洺又出了一張A,陳銘辰開始才開始打2,他連打了兩張2之後,出了一張6。
吳鹿洺看到6,明顯愣了一下。
他算牌的記法是記那些沒出完的牌,他分明記得2還有兩張沒出,他這裏也沒有2了,陳銘辰那裏按理來說應該還是兩張2,怎麽會有6。
更何況,6也應該出完了啊。
吳鹿洺沒有馬上出牌,又掃了一眼桌子上的所有牌。
因為有時候會顧不上其他人出的牌,所以吳鹿洺算牌都是等一輪結束後,看着桌面上的牌來算。
他看了一圈,的确數出了8張6,正在想這牌是不是有問題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不對。
有兩張6是被其他牌壓在下面的,就露出一個數字。
算6那一盤輪的快,吳鹿洺也沒有注意。
他擡手撥開蓋在上面6上面的幾張牌,發現是他看太快看錯了,把9當成了6。
這就意味着,陳銘辰手裏剩下的一張還是6。
吳鹿洺看了眼自己手裏的牌,J、10、8。
他只好把三張牌都出了,看着陳銘辰在最後的确拿出了一張6以後,他開口:“不應該啊,是不是少了兩張2。”
“2?”坐在一旁有點看傻眼了的李季芸反應過來,來回看了二兩圈,最後在自己腳邊撿起兩張2,“不好意思啊,可能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我碰下去的。”
吳鹿洺認栽,表情只愣了一瞬,就笑着看向陳銘辰開口:“陳哥厲害。”
陳銘辰依舊是那副溫和面龐,開口的語氣也是同樣的和煦:“只是恰好第二專業選的數學。”
吳鹿洺聽到這話,又是一愣。
陳銘辰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溫和謙遜的,好像別人說什麽他都不會反駁一般。
這會他同樣也是往日裏那副和煦面容,因為輸了牌正在動作從容地重新理牌,就好像他只說了一句一貫溫和謙虛的話。
前提是沒有吳鹿洺那句話在前的話。
吳鹿洺盯着陳銘辰看了片刻後,收回視線時,臉上浮上幾分意味不明的笑。
他又一次朝雲野看去,發現雲野的視線也正落在陳銘辰身上,晨光下清透的琥珀色眼底,有兩分很淡的奇怪。
而就在吳鹿洺視線移過去的下一秒,雲野就收回了落在陳銘辰身上的視線,扭頭看向了纜車外。
車廂內陷入短暫的安靜,一時間只有牌之間碰撞的細微動靜。
直到好一會過去,李季芸像是猶豫了好久,終于發出了靈魂的拷問:“你們那玩牌,都是誰最後出完牌……誰算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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