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李季芸的話音落下,纜車裏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在場的其他三個人表情各異,最後是吳鹿洺先開口打破了安靜:“當然不是啦,只不過我們都有讓女士先把牌出完的美德。”

李季芸感覺吳鹿洺在唬她,哪怕她前期沒看出來,後期也明顯看出來了三個人是在争最後一個出完牌。

然而接下來三個人的舉動,又讓他覺得,吳鹿洺可能沒在唬她。

因為接下來兩局,三個人都很明顯地讓給她先出,等她出完後,就開始屬于他們的厮殺。

并且比的也不再是誰最後一個出完牌。

因為第一局的時間拖得太長,剩下的時間就只夠玩兩局。

最後三個男生每個人都輸了一局,李季芸拿過牌往包裏收的時候,道:“既然打成平局了,那就不用懲罰了。”

吳鹿洺卻笑道:“不是平局,明明是你贏了我們三個輸了,那當然就我們三個人輪流幫你背包啦,按照輸牌順序來,從下纜車開始每個人背三個小時,怎麽樣?”

他的怎麽樣明顯是問的雲野和陳銘辰。

兩個人都沒有意見,這件事便敲定了下來。

李季芸收好牌拉上書包拉鏈的時候,臉頰泛上了明顯的紅。

雲野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片刻,低垂下眼眸,而後扭過頭看向了窗外。

這麽會功夫,纜車已經升到了大約四分之一左右的位置,太陽也已經全都跑出來高挂在了天上。

霧鳴山的藤枝纜車火起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纜車在山體周圍緩緩上升,纜車被交錯的樹枝纏繞,從翠綠的藤枝縫隙間往外看,正好的燦爛陽光灑在山林間,滿眼的郁郁蔥蔥一片,真的給人一種仿佛進了叢林幻境的不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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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芸似乎驚嘆了一句“好美”,緊跟着纜車內就陷入了安靜。

雲野的視線沒落在窗外太久,思緒就忍不住又開始游離。

可能是人的本性。

見到美麗的事物風景,吃到美味的食物,人總是會想要跟自己心裏的那個人分享。

如果那個人剛好在身邊。

視線這種東西就會變得完全不受控,腦子裏會一直想,一直想看過去。

于是等雲野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看向了陳銘辰。

陳銘辰正側坐着,面朝着纜車的窗戶,微垂着腦袋看窗外。

光照在他臉上顯得他整個人格外柔和,盡管隔了不短的距離,但雲野卻仿佛錯覺般地覺得他能看清楚陳銘辰臉上細小柔軟的絨毛。

他的視線沒在陳銘辰身上停留太久,因為他很快感覺到了另一抹視線。

餘光中捕捉到李季芸也側過了身,同樣十分小心翼翼地将視線投到了陳銘辰身上。

目光膽怯卻又炙熱。

這世界上大概所有單方面的愛戀都是一樣的,沒有誰和誰不同。

不,也還是有的。

李季芸可以把那份炙熱寫在眼睛裏,但他不能。

可能是李季芸注意到雲野也沒有在看窗外,于是視線在陳銘辰身上停留了片刻以後,似乎有要轉向雲野這邊的架勢。

雲野捕捉到,下意識地先扭過了頭。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底裏在想事的緣故,本該轉向窗外的腦袋,因為反應不及,莫名其妙地轉到了另外一邊。

于是看起來像是有些頹喪坐在靠窗坐着的吳鹿洺一下子就鑽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頹喪。

這個跟吳鹿洺感覺一點都不搭的詞,這會是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他身上。

他整個人幾乎貼着窗戶,眼睛向下看,眉頭緊擰着,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雲野的視線沒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很快就收回打算轉回去。

然而就在他轉過臉的瞬間,原本側朝着窗戶坐的陳銘辰忽然擺正了一點坐姿,轉過了腦袋。

兩個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

雲野愣了一下。

陳銘辰半張臉在陽光下,半張臉落在陰影裏。

強烈的對比讓雲野一時間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有那麽一瞬間感覺陳銘辰好像在打量,然而等他仔細去看時,陳銘辰臉上還是如舊的溫和表情。

雲野幾乎能想象到陳銘辰會馬上對他展露出一抹禮貌的笑,那是陳銘辰仿佛與生俱來般的習慣。

于是他在陳銘辰露出笑容以前,又一次別過腦袋率先移開了視線。

——纜車到山頂時,天氣已經開始有些熱了。

顧亨玉一行人先到的山頂,因為愧疚感,他和席貝楠兩個人幾乎是眼巴巴地站在纜車到達的地點旁,生怕纜車到以後會走下來無敵尴尬四人組。

然而情況好像要比他們預料得好很多,從車上下來的四個人看起來都很正常。

只是下一秒,當他們看到李季芸将自己的背包遞給陳銘辰,而陳銘辰竟然真的接過背上了以後,兩個人臉上同時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震驚。

“我靠!什麽情況?這一個半小時,難道發生了什麽奇跡事件?”顧亨玉瞪大了眼睛湊到席貝楠耳旁,小聲嘀咕。

席貝楠推了推眼鏡,迷茫地搖了搖頭。

說是山頂,其實再往上攀還有大約半個小時左右的路程才能到真正意義上的山頂。

山頂上有好幾家特色餐館,只有節假日的時候會開,一行人的午飯就準備在那裏解決。

八人到齊,開始浩浩蕩蕩往上爬。

顧亨玉趁着這會空檔,落到最後把雲野拉到一旁,小聲打探:“小野,你們在纜車上發生了什麽?難道李季芸又表白了?然而因為氛圍太好,陳銘辰還接受了?”

雲野愣了一下。

顧亨玉的假設讓他本能性得喉頭有些發緊,他搖頭,說:“沒有。”

“那陳銘辰為什麽會給李季芸背包?”

“我們在纜車上玩牌,賭注是輸了的給贏了的拿包。”

“這樣啊。”顧亨玉不知道是遺憾還是什麽地感嘆了一聲。

他慢步跟雲野走着,視線在陳銘辰和李季芸身上來回轉了兩圈,忽然又開口道:“其實說實話,陳銘辰和李季芸還挺配的,你不覺得嗎?兩個人郎才女貌。”

雲野順着顧亨玉的視線看去,目光精準地落到了陳銘辰身上。

陳銘辰身上一共兩個包。

一個是他自己的,普通的黑色登山包,背在身後,另一個是李季芸的,糖果色的,背在身前。

兩個包看起來一點都不搭。

但又好像是搭的。

顧亨玉不知道想起什麽,忽然又說:“我記得這幾年,陳銘辰媽媽給陳銘辰介紹的相親對象,好像好幾個都是李季芸那種類型的,嘿,你說李季芸要是知道,沒準從陳銘辰媽媽入手,事就成了呢?”

他說着忽然大笑了兩聲:“想想就好笑,我記得大一下學期的時候,老陳他媽就開始給老陳介紹相親對象了吧,哪有媽兒子還在讀大學的,就三天兩頭給自己兒子塞相親對象,好像生怕陳銘辰以後沒人要似的,別說,小野,你說要是我媽能效仿一半,我是不是就不愁缺女朋友了?”

身旁的人許久沒有動靜。

顧亨玉有點奇怪地朝雲野看去,發現雲野罕見地出了神。

青年眼簾半阖着,陽光下原本就白的皮膚似是比平時更白了幾分,長睫毛輕輕顫動,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

——山頂的餐廳是私人訂制模式,味道很好,但是出菜很慢。

一行人從十點開始吃,吃到下午兩點多才結束。

又在山上比較出名的風景地游玩了一圈,四點左右,衆人準備徒步下山。

霧鳴山其實不算太高,徒步下去也就一個小時左右。

晚飯是早就預定好的村子裏的農家樂,預約的是七點,算一算時間回去剛好。

三點半左右,原本大亮的天忽然就開始陰沉下來。

烏雲滾滾而來,似乎是要下雨的征兆。

因此多數人都選的是四點左右的時間下山,八人下山時,正好趕上人潮,放眼望去烏壓壓的一片幾乎全是人。

往下走了大約二分之一段路的時候,陳銘辰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忽然将背上的包拿下來。

在包裏摸索了一陣後,他停下腳步,對走在他身邊的顧亨玉說:“我的錢包好像落在山頂的飯店裏了。”

顧亨玉一愣:“那怎麽辦?”

陳銘辰将書包背回背上,道:“還不遠,我回去拿,你們先下去吧。”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恰好能被走在前面的幾個人聽到。

幾人回過頭來看向陳銘辰。

陳銘辰的表情看起來和平時比幾乎沒有變化,就像是只是發生了一件尋常的事情,尋常解決就好。

顧亨玉聞言,又看了眼隊伍裏有幾個看起來已經很累了的人,這才點頭答應道:“好,那我們在山下等你,有什麽事情随時電話聯系。”

陳銘辰點點頭,離開後,一行人便才繼續往下走。

然而就在他們快走到山腳的時候,忽地轟隆一聲巨響,天邊劃過一道亮光。

緊跟着大雨沒有絲毫預兆地傾盆而下。

周圍的人瞬間哄鬧起來,叫喊着開始往山下沖。

七人跟着人群一路沖到山下的涼亭處。

恰好趕上大半游客下山的人潮,這會山腳下幾乎全是人。

躲在涼亭裏避雨的,撐着傘到路邊打車的,還在從山上往下跑的。

顧亨玉幾人下來的快,勉強在涼亭裏占到了一席之地。

然而看着越來越多的人去争搶路邊的車,顧亨玉頓感不妙道:“我們要不也先去叫一輛車,不然等一會陳銘辰下來,車可能就全被搶光了。”

來之前寝室四人做過攻略。

因為十一期間霧鳴山游客很多,下午四點到五點的時間段會有很多出租車和載客車在山腳下等着,所以他們才沒有提前包車。

但現在這種情況,顯然再多的車也可能很快就被一搶而空。

霧鳴山距離最近的的市區至少一個小時的車程,如果等下一批,估計天都要暗了。

幾個人都覺得有理,于是幾個男生便拿了幾把傘,一起出去叫車。

攔了将近十分鐘,終于攔下一輛九座的載客車。

一行人坐上車,司機就要發動汽車,被顧亨玉連忙攔下:“師傅,等一下,我們還有一個人,還在山上沒下來。”

前頭的司機一聽這話,頓時語氣不悅道:“在山上沒下來是要多久?”

顧亨玉保守估計:“大概十分鐘二十分鐘吧。”

司機瞬間不樂意了:“你們上車前怎麽不早說,現在那麽多人等着坐車,等你這個十幾二十分鐘,得耽誤我掙多少錢?那人男的女的?要是男的,等他下來了,随便讓他跟誰拼個車好咯,你們那麽多人打車難,一個人想拼車能有多難?”

司機雖然語氣不好,但說的話也并非不在理。

大概是幾人說話的聲音不小,再加上車門開着,外頭有人聽了動靜,正盯着他們,像是想等他們不坐了就馬上接上。

幾個人都猶豫不定,顧亨玉思索片刻,道:“這樣吧,我們先回去,我給陳銘辰發個消息,告訴一下他底下的情況。十分鐘前陳銘辰才給我發消息說剛找到錢包,估計下來還得一段時間,回去的路上我聯系一下看看能不能給他包到車,不然我們就在這這麽占着,的确也不太好。”

目前來講的确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要是所有人現在都下去,想要在找到一輛可以坐下那麽多人的車,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最後意味着還是要分散了走。

于是一致協商下,衆人都同意了這個決定。

司機馬上又招呼了兩個客人上車,就要發動車。

坐在靠門的顧亨玉正打算關上車門的時候,車裏忽地響起一聲:“等一下。”

緊跟着一個身影從車裏鑽出,沒等衆人看清,就跑下了車。

雲野撐起剛從書包裏拿出來的傘,站在車門口看着車裏的幾人道:“我鑰匙不見了,我得回去找找。”

他的聲音在雨幕下有幾分模糊,顧亨玉腦袋往外探了探:“什麽?鑰匙?是我們寝室的鑰匙嗎?要是不要緊的,我們回去重新給你配一把,現在下那麽大雨,你回去也不一定找得到。”

雲野搖搖頭,平日裏冷淡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幾分固執:“是很重要的鑰匙。”

說完,他不再等其他人問什麽,替他們拉上了車門,而後轉身快步朝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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