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禁酒
母子兩個在溫泉莊子上逛了大半日,直到金烏西垂方才返回湯泉宮中。
筍殿內,衛國公薛績正在溫習兵書,瞧見平陽和薛衍相攜歸來,不覺笑道:“不過是個溫泉莊子,也值得你們逛這大半日。有什麽好逛的呢?”
平陽便笑着将要修葺溫泉莊子的事兒跟薛績說了。薛績聞言,無可不可,開口笑道:“随你們折騰去吧。不過衍兒說的要引入活水挖坑成池一事倒是很好,在裏頭養幾條魚。屆時我們就能吃上自己養的魚,也是一種趣味。”
聞聽此言,母子兩人面面相觑,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好。
正忍俊不禁暗暗憋笑之時,便有飛霜殿的宦官過來傳話,只說永安帝請衛國公夫婦與世子入飛霜殿用晚膳。
平陽長公主與薛衍回房洗漱換過衣衫,這才前往飛霜殿。
飛霜殿內,太子和衛王正依偎在太上皇的身旁聽他講古。永安帝和魏皇後笑眯眯看着,氣氛很是融洽。
行谒見禮後再次歸坐,魏皇後笑向平陽和薛衍道:“聽說你們今兒去溫泉莊子上閑逛了?怎麽也不和我們說一聲,大家一起過去豈不熱鬧?”
平陽便笑道:“不過是家裏的一處小莊子罷了,又是種果子又是種菜的,哪裏能比得上湯泉宮的精致雅意。”
魏皇後便道:“鄉間野趣自然有鄉間野趣的好處。早就聽聞衛國公府上的莊子種的菜肴都比別處香甜。我每年三月也都會扶桑養蠶,陛下更是親事農桑。恰好趁此機會,向莊子上的佃戶讨教一番才是。”
平陽長公主擺了擺手,朗聲笑道:“哪裏又有什麽訣竅,反正我是沒看出來。想必是山上的山泉水和田土更好罷。都是仰仗天地之功。”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永安帝聞聽平陽長公主要聽從薛衍的建議重建溫泉莊子,又向他提及出錢買下山莊後面半片山坡的事兒。先答應下後者,然後笑道:“衍兒又有什麽新奇想法了?對了,你上次跟朕說的修路之事究竟是怎麽樣,怎麽竟沒了下文了?”
太上皇和魏皇後也知道薛衍不欲在人前多做顯擺,因笑道:“正是,今兒也沒外人,你有什麽就說什麽,只當是自家人閑話了。”
薛衍微微一笑,也不再推辭。當即把水泥馬路的意思詳盡道出。末了開口笑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琢磨出來,所以不想多說,只想着屆時做出來了,再跟舅父表功不遲。”
永安帝哈哈朗笑,擺手說道:“這倒也無妨。你不是正要修葺溫泉莊子嗎,朕派将作監和工部的官員幫你,朕倒要瞧瞧,你腦子裏還有多少奇思妙想。”
平陽長公主和衛國公聞言,忙躬身推辭,只說不敢公器私用,恐引起朝中非議。永安帝卻不以為然,直截了當的道:“無妨,真是叫他們跟着衍兒偷師去了。既然是偷師,總得先交些拜師禮。叫他們負責修葺你家的溫泉莊子,且算是他們交的束脩了。”
見永安帝執意如此,平陽長公主與衛國公無奈,只得躬身道謝。
永安帝又想到吩咐薛衍教刑部畫師畫畫兒的事兒,因笑道:“這次來湯泉宮,将作大匠嚴裕德和他的弟弟嚴裕本也來了。這兩個人天資非常,且對衍兒的畫技推崇備至。衍兒若是有暇,不妨再教他們一些。聽說衍兒吩咐給他們的功課,他們可都畫了不下百張呢。”
薛衍聞聽此言,淺笑道:“別說是百張了。熟能生巧,就算是千張也不為多。”
永安帝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這話也不錯。嚴裕本近幾日的工筆,果然有進益了。”
至于刑部派過去的那些畫師,因官小位卑,實難入永安帝的眼。況且時日尚短,永安帝也懶得問。
因正月不宜動土,平陽長公主同薛績商議過後,決定等開春後再動土開工修葺山莊。在此之前,只煩請将作大匠嚴裕德同薛衍交流過後,按照主人家的心思,籌劃起造,先行繪出圖紙來。
嚴裕德與嚴裕本兩兄弟曾向薛衍學習畫技,因此每每戲稱薛衍為一畫之師。又有永安帝的聖谕在先,自然對薛衍的意思言聽必從。到了後來,更是每每驚嘆于薛衍的天馬行空——
諸如用水車引水向上往下琳,不僅能打造出溫泉淋浴,還能引水成池,引山中活水直接澆灌良田,因而免去了靠天降雨水,或使人力從山下提水上山澆灌的辛苦。
諸如建造玻璃花房,其質堅如玉石,其表透如波光……其實我國古代自春秋時期便發明了鉛鋇玻璃,不過後來卻漸漸失傳了。因而大褚現下的玻璃大都是從西域進貢來的彩色玻璃,通透感自然不必後世的透明玻璃。因而聞聽薛衍之言,嚴家兄弟只覺得這實在是天方夜譚。不過衆人也曉得薛衍自幼在域外游蕩,興許便能知道些旁人不得而知的奇淫巧計,也未可知。
倘若說這些還在常理可想的範圍。那麽接下來薛衍說的要挖坑成池打造水上樂園,聽在嚴家兄弟耳中,便越發的天方夜譚。
可憐的嚴家兄弟在經過薛衍的信口熏陶後,只覺得整個人都有些飄忽難定,恍惚能聽到體內有甚麽東西破碎的聲音。
除此之外,薛衍仍同家人在骊山游山玩水,穿花度柳。或向魏子期學習騎射弓馬。将将至二月初,朝廷傳來馳報,只說遠在白山黑水的靺鞨一族上表歸附。派來的使者一行大約在二月九日便能抵達長安。
永安帝接到馳報後,立刻下旨返回長安。
二月份的長安仍舊是一片寒冷肅殺。西北風呼呼的刮着,烏雲籠罩在長安城的上空,片片雪花兒在狂風中漫天飛舞,時不時鑽入人的衣領脖頸,嬌嫩的肌膚被寒風刮出一刀刀紅痕,生疼生疼的。
從骊山湯泉宮內感受到的春意盎然立刻凍死在這陣陣的寒風凜冽中。
打從臘月時便趕赴關內赈災的禦史大夫許淹在二月初八這日返回長安,帶來的是百姓終于安撫下來的好消息。為了赈災關內百姓,朝廷文武百官以及後宮妃嫔皆有所捐助,聞聽此事,也都頗為欣慰。
永安帝在東宮顯德殿見過風塵仆仆的禦史大夫許淹,一陣聞言誇贊賞賜不覺之後,還沒來得及勸說許淹回府好生休息。倔強的小老頭一封奏疏便将河北道行軍總管顏鈞集和幽州大營一起彈劾了。
彈劾的緣由仍舊是國庫空虛,百姓青黃不接,幽州大營卻大肆耗費糧食釀造烈酒貨殖天下的舊事。
永安帝頗為頭疼。但是見到自己的心腹愛将已然惹起民憤,少不得跟諸位臣工商讨解決事宜。
最後尚書右丞韋臻給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勸請陛下效仿漢景帝,下禁酒令。
沒有辦法,自薛衍在幽州成功釀造出烈酒後,朝中王公勳貴嘗過此酒便再也不想別的酒喝。初時便腆着臉到衛國公府蹭酒,以魯國公蔣志為首,連喝帶拿,後來衛國公薛績不勝其煩,索性跟兒子商量過,将釀酒的方子公之于衆,但凡哪家過來讨酒,便扔給他一套方子讓他自行釀制。
這些功勳王公之家亦有其世交舊友,如此交際往來一個年節,不但長安,大褚各地皆有人釀造烈酒,或自己喝,或販賣于人。這種情況下,倘若單獨禁止幽州大營釀造酒水似不公允。莫若朝廷下一禁令,大家索性都別喝。
不說此令既下,滿朝嘩然。薛衍自認為此事同自己無幹。倒是遠在幽州的顏鈞集氣的不行,他乃陛下潛邸舊臣,深受陛下重用。自然不會覺得這是永安帝對他不滿,但是他深厭韋臻這個貳臣多事。
在帥帳內破口大罵韋臻近一個時辰,這才不甘不願的下令禁止軍中用糧食釀造酒水。
然則金山銀山就在眼前,顏鈞集習慣了這個日進鬥金的營生。乍然被禁,好生不習慣。思來想去,突然就把主意打到了薛衍臨走之前發明的“醫用酒精”上。
因“酒精”是以稻草、稭稈和麥草等物釀造,這些随取自糧草,卻并非糧草,是不能吃的。但是以此法釀造出的酒精,氣味香醇,口感怎麽樣還沒試過。只因當初薛衍再三叮囑此物不能入口,否則有害身體。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只要這酒精勾兌的酒水不販賣給自家百姓——比如賣給草原上的夷人。既能賺了對方的銀錢,還能削弱對方的勢力,豈不是一樁美事?
顏鈞集越想越覺得理所當然。當即悄悄招來心腹幕僚如此這般吩咐幾句。因朝廷剛剛下過禁酒令,顏鈞集且不敢大張旗鼓,只叫心腹家人帶着一夥兵卒悄悄張羅開來。
幽州大營将卒足有幾萬人,每天人來人往,乍然缺了這麽十來個兵卒,且還是火頭營的,衆人雖有些詫異,但并未多想。唯有孫仲禾孫伯谷兩兄弟察覺出幾絲不對勁,但一則身份所限,二則衆人也并沒有确鑿證據,也不好多說什麽。
這些瑣事薛衍皆不知曉。只說這一日薛衍在家無所事事,翻箱倒櫃時突然翻到了離開幽州時孫伯谷交代他的一封書信,想到當日孫伯谷對其師兄缥缈子的交口稱贊,薛衍不覺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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