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右仆射
永安帝聽到薛衍提起上清觀和缥缈真人,也不禁想到了火藥一事。下意識的看向鎮國公。
鎮國公魏無忌同永安帝默契非常,不過眼下人多口雜,這種機密要事倒是不好多說,因而只能故作不見。好在永安帝也沒有此刻垂問之意,仍轉回身來笑向薛衍道:“朕知道衍兒同缥缈真人相交甚好。既是能請動他為許卿診治一番,莫若将人請到宮中,給太上皇和皇後亦診治一番可好?太上皇年歲已高,皇後自從生了彘兒後,身子總不大好,朕也很是憂心。”
薛衍聞言,不覺笑道:“陛下乃天下之主。您若是想請缥缈真人入宮,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偏又來問我?要知道缥缈真人最是懶怠走動的,我去請他,他未必肯下山呢。”
永安帝便笑道:“這便是一事不煩二主罷了。況且你同缥缈真人本就交好,你去求他,他更盡心盡力一些。也是你的一番孝心。”
薛衍聞言,但笑不語。知道永安帝是不耐煩缥缈真人總是跟他提及長生求道一事,又不好總是駁了缥缈真人的顏面,索性便不見了。
說是陛下親事農桑,其實也不過是學着山野村夫的樣子耕一回田,撒一回種,寓意勤勉持政,心憂百姓而已。終究不能像那些佃戶一般,勞累太過。
于是下午太陽剛剛垂西,陛下的聖駕便返回長安。其後君臣略閑聊了幾句,便各自返家休息不必細說。
翌日朝會過後,薛衍先是回府換了家常衣裳,又吃畢了飯,才到蔡國公府去尋許晦。
彼時許晦正在蔡國公夫人的服侍下,将一碗治療傷寒咳嗽的湯藥倒入口中。只覺得一服湯藥吃下去後,口中霎時苦味蔓延,仍舊咳嗦不止。甚至竟比昨日還嚴重了一些。
聞聽薛衍登門拜訪,許晦連忙放下湯匙,吩咐下人将薛衍引到正堂上吃茶。頓了頓,因又想到薛衍不愛吃茶,遂揚聲吩咐道:“不要上茶湯,換了烏梅漿來——”
一句話未落,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嗦聲。
蔡國公夫人見狀,忙站在身後為其撫背順氣,又皺眉嘆道:“這些個庸醫,還說是什麽長安城中最負盛名的好太醫,只會掉書袋,連副好藥也開不出來。成日吃那些苦汁子,怎麽反倒一日比一日嚴重了似的。”
許晦一陣咳嗽過後,滿面潮紅的擺了擺手,略有些聲音嘶啞的說道:“不妨事,可能是我自己疏于保養罷。”
蔡國公夫人便道:“還好薛世子是個心思細膩的,留意到你這兩日身子不好,才薦了缥缈真人。等會兒你跟衍兒去上清觀拜訪,務必要缥缈真人好生給你診治一番,好歹斟酌個好方子,可別像這幾個太醫似的,光給人開藥,也不見治好。”
許晦輕咳兩聲,擺了擺手,起身換衣,緩步至正堂。
彼時薛衍正在同蔡國公府的世子許奂閑聊。許奂乃許晦的長子,許攸的長兄,早十來年前便已繼承了蔡國公府世子之位,如今正在吏部任職。雖然之前從未在公事上同薛衍打過交道,但也知道薛衍目下深受陛下器重,頗為炙手可熱。因而蓄意交好。
薛衍向來是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因而同許奂交談的也算投契。
正說話間,便見許晦負手而來。薛衍同許奂起身問候,相互落座後,薛衍便提及出城拜訪上清觀之事。
蔡國公府的仆人早已準備了車馬和跟着的仆從。許奂身為人子,況且又是替許晦診治病情,自然是要跟去的。蔡國公夫人倒是也想跟着,不過後來一想,又覺得女眷跟過去太麻煩,也就罷了。倒是囑咐許奂一定要照顧好父親,招待好薛家世子。
于是一行人一路騎馬輕車簡從的到了上清觀。
彼時缥缈真人正在觀中布道。薛衍等人被小道士引到待客的偏殿,喝過一杯清茶後,缥缈真人翩然而至。
瞧見薛衍過來,缥缈真人必然要調笑一番。其後又談了談孫仲禾與孫伯谷兩兄弟的近況,大家彼此敘過寒溫後,缥缈真人示意許晦伸出手來為他號脈。先是右手,而後是左手,寧神細診了越有一炷香的工夫,方才收手。
然後又捋須皺眉沉吟了半日工夫,方同許晦等人詳細講解病情。
卻是不大好。
蓋因許晦年輕的時候征戰沙場,留下的暗疾太多,身子又未能珍重保養,如今更是案牍勞形,過于操勞乃至舊疾複發。
至于所謂的傷寒咳疾,不過是表象罷了。本來倒也無事。卻讓那群庸醫胡亂診治了一回,反倒耽擱了。
還好薛衍發現的早,又煩請缥缈真人親自診斷一回,否則再拖延下去,恐有性命之憂。
聞聽缥缈真人之言,薛衍與許奂面面相觑。只見缥缈真人在衆人愣神間,已經筆走游龍,寫下了一道方子,吩咐許晦回去後務必一天三頓的服用,而且要靜養數月工夫,不能再耗費心神。
其後每隔半個月,都要來上清觀複診一回。缥缈真人會根據許晦的身體狀況,适時調整藥方的配伍。
許晦聞言,面上閃過一絲為難,卻只是含笑道謝。
薛衍明白,許晦身為永安帝的心腹臣子,且又是永安帝非常器重的謀士,當年跟着還是擎王的永安帝征戰南北,好容易建了從龍之功,如今永安帝大權在握,正是要大展身手的好時機。許晦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也就罷了,又怎能允許自己因為身體的緣故暫且脫離朝堂。
可是缥缈真人這廂又要求他務必靜養,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這種狀況,簡直就是把命和前程攤在許晦面前,問他到底要哪個一般。關鍵是這前程也不只是許晦一個人的前程,那可是許家滿門的前程榮辱啊……
這種事情,就算是薛衍自己,真正事到臨頭,恐怕也難以抉擇。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果許晦的病情真的到了性命攸關的田地,恐怕也不是許晦自己想不想抽身的問題了。
薛衍長嘆一聲,這種事情他不能替許晦做決定。只能在回家後給許攸去一封書信表明近況。而後薛衍又遵循永安帝的意思同缥缈真人說了可否入宮為太上皇和皇後診平安脈的意思。
缥缈真人皺了皺眉,沉吟半日,終也是同意了。
拜別過缥缈真人後,許晦一行人等一起返回長安城。回到蔡國公府上的時候,許晦的長子許奂少不得同母親交代了許晦的病情。蔡國公夫人自打年後,就覺得許晦的病情有些不大好,不然也不會幹吃藥而不見好。卻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嚴重。
當即捂着胸口有些反應不過來。而後回過神來,又想到若不是薛衍執意帶許晦去看缥缈真人,恐怕蔡國公的病真就耽誤了。此乃救命之恩,蔡國公夫人當即拉着薛衍的手好一陣道謝,又說許攸沒交錯薛衍這個朋友……此後又強留薛衍在府上用晚上,薛衍因惦記着家中父母,最終婉拒了。
蔡國公夫人倒是戀戀不舍,将人親自送到二門上,又囑咐薛衍無事常來,眼見薛衍被許奂引着出了蔡國公府,再瞧不見人影兒,這才回轉。
薛衍回到家的時候,平陽長公主與衛國公夫婦少不得也問了兩嘴,待聽到缥缈真人的意思後,不覺唏噓感嘆一回。
永安帝聽到許晦的病情之後,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原本裴籍辭了左仆射的職位,永安帝還想着提拔方玄懿為左仆射,由許晦擔任右仆射,如今許晦舊疾複發,缥缈真人都說倘若再勞心勞力恐有性命之憂。
許晦乃是永安帝的潛邸舊臣,更是永安帝最為器重的謀士之一。如今乍然聽聞許晦之事,永安帝也覺得頭疼。
很明顯,許晦的病情打亂了永安帝原本對朝堂勢力的部署。
翌日,缥缈真人依照約定來衛國公府拜訪。薛衍帶着人,先到興慶宮給太上皇把平安脈,次後又到立政殿給皇後把平安脈,都不過是些上了年紀,且疏于保養的小毛病。缥缈真人針對兩人的脈案分別給了一份保養的方子,并一套閑暇時鍛煉身子的五禽戲,這才飄然出宮。
薛衍将人一直送回上清觀,這才回轉至家。
便見衛國公和平陽長公主正坐在正堂商議正事。見薛衍歸來,先是問了問太上皇和魏皇後的脈息,然後便聽平陽長公主說道:“今兒陛下召你父親入宮……陛下的意思,是想叫你父親當右仆射。”
“阿耶當右仆射?”薛衍有些驚愕的瞪大了眼睛,旋即看着衛國公薛績,一臉驚喜的道:“這可是好事兒。世人都說出将入相,如今阿耶已是天下聞名的大将軍。倘若再當了右仆射,這出将入相四字,便是全了。”
衛國公薛績聞言,則擺了擺手,笑說道:“陛下不過是随口一提,也未必準呢。我心裏知道,陛下的意思……他是最看好蔡國公的。只不過是蔡國公身體不大好,所以退而求其次,才想到我罷了。”
平陽長公主則道:“那也是滿朝文武,陛下除了蔡國公,再想不到別的人的緣故。論理,蔡國公乃是陛下的潛邸舊臣,且有從龍之功,他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且不是尋常人能比的。不過若論及戰功赫赫,以及入朝的資歷,夫君倒是比蔡國公有過之而無不及。相信陛下也是有此番考慮罷。”
畢竟擎王府的舊臣雖有從龍之功,可要真從資歷上論,卻都略淺。倘若陛下在蔡國公之外,又選了旁人做右仆射,到時候必定又是另一個鎮國公罷了。
資歷威望不夠,單靠陛下的賞識,總歸不能服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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