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正月
作為大褚皇朝以軍功起家的皇親國戚,薛衍耳目濡染,自然是會跳擎王破陣樂這支曲子的。太子和衛王更不必說,所以到了除夕夜宴這這一日,永安帝果然領着一衆子侄在堂前執戈握盾,太上皇也十分興頭的橫抱琵琶,彈了一曲《擎王破陣樂》。
不過場中舞蹈者,除了永安帝這個經年打仗,且運動細胞頗為和諧的原創外,餘者跳的皆是松松垮垮,比不上去歲年夜宴時,真正歷經沙場的将士們跳的有氣勢。
但永安帝這番想要的,也并非是兵者肅殺的氣勢。又有一幹臣子度陛下心意,在旁不斷稱頌天家和睦之情,衆文臣武将眼見着上首的陛下和太上皇笑的合不攏嘴的模樣,心下了然。
酒過三巡,太上皇手持酒樽,突地便向左仆射裴籍笑道:“裴三,依你所見,我這興慶宮如何?”
除夕賜宴之前,諸位臣工已至太上皇新搬遷的興慶宮。在兩代帝王的帶領下,穿林度水,閱鳥觀花,将這座太上皇養老的宮室略略游了大半。饒是衆位臣工曾見過前朝豪奢之景,卻仍舊覺得這興慶宮在薛家世子的主持修繕下,仍有驚人駭目之處。尤其是通了地龍的後花園內雖是寒冬卻始終溫暖如春,百花綻放的春景,以及園內一座白玉玻璃亭和宮室後頭的人造溫泉,更是讓人啧啧稱嘆,以為巧奪天工。
裴籍聞聽太上皇垂問,當即撂下筷箸,笑眯眯回道:“自然是巧奪天工,別說是太極宮比之不及,恐怕連歷史上文人墨客竭力稱頌的阿房宮,都要遜色了。太上皇好福氣,可在興慶宮安享晚年,可見陛下對太上皇孝順備至。薛世子也是極為用心的。”
不過裴籍口內這麽說,心下卻是不以為然的。太極宮縱然比不過興慶宮奢侈舒适,但卻是帝王所在之宮室。意義當然不一樣。何況永安帝使計策誘哄太上皇遷居別宮,修繕一座比太極宮更安逸堂皇百倍千倍的宮室給太上皇養老,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否則他又該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呢。倒是薛世子……小小年紀,手段很不一般啊!
裴籍飽含深意的看了薛衍一眼。
大褚建國十餘載,自永安帝登基後,不是霜災就是旱澇,在有心人看來,這自然是上天不認可永安帝殺兄轼弟,撺掇皇位,所以降下天罰的緣故。
因此饒是永安帝自登基後勤政愛民,削減賦稅,但朝野之中仍有許多人暗中存有非議,以為永安帝不是天命所歸。再加上太上皇退位讓賢之後,遲遲沒有遷居太極宮,朝中顯德老臣一脈自然以太上皇馬首是瞻,所以永安帝這個皇帝當得就越發尴尬。
原因無他,只因朝中想要看他笑話的人太多了。
比如這次永安帝“誘使”太上皇遷居別宮,這些顯德老臣明面上不說什麽,背地裏卻在暗搓搓的使絆子。其行為具體表現在永安帝想要動用國庫為太上皇修繕興慶宮的時候,這些老臣不是說戶部缺銀,就是說兵部缺糧,以致永安帝最後只撥了不到三十萬貫錢用于修繕宮室。
在衆老臣看來,永安帝想把太上皇遷出太極宮,所以用這麽個爛借口。可是不提太極宮地勢低窪這一缺點,當初前朝建造宮室的時候,動用的銀錢可不止幾百萬貫之數。
如今永安帝只用區區三十萬貫,就想修繕出一座比太極宮強百倍的宮室,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就算永安帝用了長于修繕之道的薛家世子為監管大匠,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錢不夠,薛衍心中再有丘壑,也是不能的。
卻沒想到薛衍接受了修繕興慶宮的重任後,果然只用這幾十萬貫前修繕出了一座處處精巧別致,甚至驚人駭目的舒适宮室。這讓那些在暗中等着看笑話的顯德老臣實在難以相信。
聞聽裴籍之贊,薛衍拱手笑道:“裴相過譽,微臣不過是仰仗陛下全力支持罷了。要不是有陛下百忙之中,事必垂詢,興慶宮的修繕工程也不會這麽快告竣。還是陛下擔憂長安冬日陰冷潮濕,生怕太上皇年邁不能支撐的緣故。”
裴籍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道:“陛下在這件事上,自然是極為用心的。”
上首的太上皇突然說道:“我如今年事已高,又因當年征戰四方身子受了許多暗疾,每到冬日森寒或者陰雨連綿的時節,就會覺得渾身酸痛,實在難耐。本來還想着今年冬天又不好過了,豈料自從搬到這興慶宮後,整日地上都是暖暖的,烘的我這身子也是暖暖的,精神也足了。每日裏只想着含饴弄孫,倒也不愛管別的了。”
說罷,看了裴籍一眼,笑眯眯說道:“我記得裴三你好像比我還年長兩歲,如今也覺得精神不濟了罷?”
裴籍聞聽太上皇之言,心裏不覺咯噔一下,沉吟片刻,笑眯眯說道:“老臣年歲是不小了。不過因為老臣一向是文臣的緣故,倒是不比太上皇年輕時四處征戰,身體上留了暗傷。如今倒覺精神還好。”
太上皇聽着裴籍的搪塞之詞,也不以為意。好似若無其事的笑道:“那也不中用了。這人吶,一上了歲數,不服老不行。這精力眼神兒,都比不上年輕人了。所以該服老的時候且服老的好,免得叫他們小一輩的看笑話。”
裴籍聞言,讪讪的笑了笑,陪着太上皇的舉動,遙敬了一杯酒水。
因為太上皇那一番話,其後的飲宴上,裴籍的動靜便小了許多。連帶着顯德老臣一脈都不怎麽說話,只沉着一張臉,悶悶喝酒若有所思。
永安帝見狀,倒是頗為感念太上皇這一番話。也知道太上皇是打心眼兒裏沒了與他争鋒的意思。投桃報李之心下,倒是頻頻說笑哄太上皇開心。
永安帝沒登基前,本就是個性情活躍,語出驚人的。如今又是刻意讨好太上皇,更是妙語連珠,笑言不絕。引得諸位臣工都掌不住笑了好幾回。
衆人刻意粉飾太平之下,因太上皇的言辭導致的略有些沉悶的宮宴再次熱鬧起來。
這一年的除夕夜宴一直引到三更時分,太上皇面現疲色後,才算盡興而散。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衆君臣且在太極宮領過宮宴。這一日自然是永安帝的主場,繼位三年後終于名正言順的搬入太極宮的永安帝是如何的意氣風發,自然不必細說。就連擎王府的潛邸舊臣一脈也都觥籌交錯,十分盡興。這樣濃烈的氣氛下,顯德老臣們的略顯沉默也就無人在意了。
太極宮領宴之後,左仆射裴籍便至興慶宮拜見太上皇。其後兩個老君臣在宮內說了什麽,皆無人知曉。只知道裴籍從興慶宮出來的時候,神色頗為落寞,站在興慶宮的宮門前駐足凝望着太極宮的方向,足足有小半個時辰,才長籲短嘆的離開。
之後便上書永安帝,以自己年邁事高,精神不濟為由,乞骨請辭。
因這日仍是大年初二,正月未過。何況歷來老臣請辭——尤其是當朝宰相請辭的時候,君王就算心有允意,為了照顧老臣的面子,也會拒而不受,直至老臣三乞骸骨之後,才會依依不舍的應允。
永安帝因着陳年裴籍輔佐太子的舊事,以及登基後兩脈朝臣在朝堂上的争鋒,對裴籍這人向來觀感不好。早些時候也咬牙切齒的恨不得立刻抓了裴籍的把柄将人逐出朝堂。可如今他深受太上皇之讓宮隆恩,又見裴籍如此識時務,也就不欲太過為難他,給他難堪,而是照着舊例再三挽留。
那裴籍既然被太上皇勸說着上了告老折子,且算是心下定了主意。見到永安帝的客氣挽留後,仍舊再二再三的上了折子,君臣之間一直折騰到臘月二十九這日,永安帝眼見推辭不過,才正式準了裴籍的告老折子。
不過同尋常官宦告老後立即還鄉不同,裴籍雖是告老,卻并未返鄉,仍舊在長安住着。每日閑來無事,或在家含饴弄孫,或至興慶宮給太上皇請安,陪着太上皇釣魚圍棋泡湯泉,時日長了,有時也會遇見比往日請安倒勤了許多的永安帝和魏皇後。
裴籍在朝時,曾經奉太上皇之命,主修《大褚顯德律》,因而在律令一事上頗為擅長。永安帝繼位後,因考慮到時移世易,遂命臣下修《永安律》。
有時兩人在興慶宮見到了,未避免尴尬,也會閑聊幾句。永安帝自從太上皇遷居興慶宮後,更喜歡把朝堂上的種種舉措拿到太上皇跟前兒說,有時遇見了難題,父子兩人商讨不絕,太上皇便會慣性的詢問裴籍,裴籍只回應三言兩語,卻是言簡意赅。直叫永安帝背地裏同心腹臣子們贊嘆“果然是老奸巨猾”。甚至在朝堂上,偶爾議事存疑之時,也會刻意聽一聽顯德老臣們的看法。
畢竟永安帝重用的潛邸舊臣們雖有一顆忠君報國之心,可有些時候,資歷太淺,經歷過的事便不多。一些沉疴陋習看在眼中,雖有除弊之心,卻不知該從何下手。而那些老臣中雖有屍位素餐,渾水摸魚者,但因見識得多,經歷的多,對此習以為常。更明白該如何和光同塵,才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因而永安帝雖不期望這些老臣能有除弊進取之心,但偶爾垂問一二,取為參考之意,也稱得上是廣納谏言。
時日一長,永安帝同這些顯德老臣的關系倒是越發融洽了。而諸多老臣一脈的官員眼見永安帝并非執意針對顯德舊臣而提拔潛邸心腹,也漸漸把心中的排斥猶疑暫且放下,甚至為了博取永安帝的信任與重用,一發兢兢業業,克忠職守。
兩脈朝臣的敵對态度因此而緩和不少。朝廷上君臣勵精圖治,地方上官員刻意陽奉陰違,拖沓辦事的情況也日益減少。朝廷辦事的效率越來越高,永安帝只覺着自轉過年來,他倒沒怎麽作為,朝中不但吏治清明了,而且宮中旨意每到地方,上令下達的情況也越發順遂了。心中也不覺感嘆,這才叫帝王權威,金口玉言。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目今且說永安三年正月初九,位于大褚北部的契丹一族派遣使者團來朝谒見。既是外族來朝,永安帝少不得在太極宮設宴款待一回。
彼時鐘罄鼓樂,歌舞升平,君臣相得,推杯換盞,那一番盛世皇朝,風流氣象自不必細說。
及至宮廷舞姬樂娘絲竹聲聲,衣袂翩跹之時,那些自部落中來的契丹使者各個勾直了眼睛,呆若木雞處,連杯中酒水撒了都不知道。
諸位臣工看在眼中,少不得暗暗取笑。亦是欣慰我大褚盛世堂皇之景象。
少時那契丹渠帥回過神來,不覺尴尬的捧杯向永安帝笑道:“早聽聞天朝氣象,與別處不同。我們之前從未見過,一時出醜,叫陛下見笑了。”
永安帝聞言朗笑不覺,自是好一番寬慰之辭。
然契丹使者仍舊有些讪讪,
薛衍亦位列朝班,眼見契丹渠帥如此,不覺心下一動。開口笑道:“我聽聞回纥有一種瓜,其表同我朝之冬瓜差不多大小,然更為渾圓,且內瓤鮮紅如血,或黃燦如晶,嘗起來更是猶如甘露灑心,醍醐灌頂。不知渠帥可知否?”
契丹渠帥見問,不免回說道:“似乎是有這麽一種瓜。不過回纥人寶貝得很。不過未曾親眼見過。”
薛衍勾了勾嘴角,反正後世史書中最早見到西瓜的記載便是五代胡峤的《獻虜記》,其書說西瓜乃“契丹破回纥而得瓜種”。所以薛衍如今詢問契丹渠帥,亦有此意。
“某生性憊懶,最喜口腹之欲。因此每每聞得各處有好的吃食,便喜歡刨根問底,渠帥見笑了。”
永安帝笑眯眯的看了眼薛衍,同契丹渠帥說道:“這是衛國公府世子薛衍,平日裏最是貪圖享受的。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唯有的一點博學強記,也都留心在這吃食上了。”
契丹渠帥聞聽永安帝所言,不覺驚道:“敢問這位薛世子,可是戰神薛将軍同平陽長公主所出?”
永安帝笑應,“正是皇妹和衛國公的獨子。”
契丹渠帥回頭細細打量了薛衍一番,拱手笑道:“某生平最佩服的便是薛将軍與長公主,今日有幸得見薛世子,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薛衍聞言,亦是莞爾。笑着道謝不必細說。
契丹渠帥又道:“薛世子既是喜歡吃食,待某與衆使者還朝去後,必定從回纥讨得那瓜種來,獻給薛世子。”
薛衍聞言,自然又一番道謝。卻不知這麽一番閑話之後,那契丹渠帥回國之後,果然派遣使者至回纥讨要西瓜瓜種,最終不得,兩國甚至因此生了嫌隙,其後種種摩擦,發展到最後更是兵戎相見,最終是契丹大破回纥而還。那契丹渠帥最終也完成許諾,派遣使者将從回纥得來的瓜種不遠千裏送至長安。
薛衍得知此事前後因果,不免瞠目結舌,喃喃自語,還好此時人并不知後世之典,否則對于兩國之争,不免又要評價一句“此乃一瓜種引發的血案”。
不過此皆後話,此時更不必多說。
且說契丹使團進京谒見,此乃我大褚威儀遠播天下之故。又有永安帝登基三載,方入太極宮,朝堂齊谙,四野臣服,可見是大褚皇室祥和德瑞之威。
故永安帝決議,在正月十六這日晉谒太廟,祭天告祖。
聖意外露之時,滿朝上下旋而盡知。有人不以為然,亦有人暗自激動不疊,其中尤以潛邸一脈的舊臣最把這事當做第一要緊的事張羅安排。
薛衍身為千牛衛士,每日戍衛宮中,職責所在,這幾日也是忙得腳不沾地。每日聽從上峰安排,不是去這裏哨探,便是去那處查訪,直将從太極宮至太廟這一路走了不下千百回,各處皆熟悉妥當了才罷。
直至永安帝祭天告祖,晉谒太廟這一日,薛衍跟着同衛的禦林軍從太極宮一路護送着聖駕至太廟,其後便奉命守在殿外。沉重的明光铠一穿就是一整日的工夫,只能聽見太廟之中倏爾鼓樂齊鳴,倏爾雅雀不聞,偶然間還能聽到負責主持的官員的一言半語,至于內裏詳情則是一概不知,就這麽忙忙叨叨的,直到未時左右才算完了。聖駕與諸朝臣旋即回宮。
等到一行車架抵達宮中,早已是金烏西垂了。
于薛衍而言,這一日的晉谒太廟是稀裏糊塗的。除了乏累,再沒別的感想,不過自永安帝看來,這一日的晉谒太廟之後,滿朝文武看待他的目光都不一樣了。而且他自己也覺着自己的帝位來的理直氣壯,從前每有朝臣談及兄友弟恭,孝悌之義,他總會覺得心虛。可是自這日後,卻覺得旁人言論也不能拂亂他的內心了。
只要我自己勵精圖治,努力做個好皇帝。終有一日,滿朝文武朝野上下再提到朕的時候,只會看到朕的功績而不再留意朕的過往。
正所謂蓋棺定論,到底是功是過,且留待青史評說。
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什麽旁的緣故,滿朝文武大臣也都發現,永安帝自從晉谒太廟後,于政事上愈發勤勉了。
于薛衍看來,永安帝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胸中滿是宏圖抱負,片刻也清閑不下來。
因着永安帝匪夷所思的興頭,滿朝文武也跟着連年也不曾安穩的過。
是日,乃正月二十一,天色尤寒。永安帝下诏,至長安郭外皇莊上,親事農桑。不但朝中大臣亦皆尾随,且連太子、漢王、衛王等亦跟着父親耕種農田,遍識五谷。
薛衍身為千牛衛士,自然要戍衛在旁。永安帝因想到薛衍于吃食一道上頗為精通,甚至于去歲做出水車等利農之物,不免将人招上前來閑話幾句。
豈料薛衍于格物之事上頗為精通,面對永安帝拿出來的各色谷物種子卻皆不識得。永安帝見狀,少不得調笑一番。又同衛國公夫婦笑道:“朕還以為衍兒于吃食上頗為鑽研,必能熟知五谷。豈料衍兒卻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連這些谷種皆不認得。倒是比太子和青鳥還差一些了。”
平陽長公主聽着永安帝的打趣,也不以為意。仍笑道:“衍兒這樣就已經很好了。聖人有雲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何必求完全呢。”
永安帝便笑着點了點平陽長公主,因道:“你們夫婦啊,真是有子萬事足了。”
薛衍見到永安帝同父母閑聊,遂悄悄退下。及至後頭,便瞧見魏子期笑眯眯的站在一旁。薛衍走至跟前,因笑道:“你笑什麽呢?”
魏子期便道:“我教你認谷子罷?”
薛衍想了想,因道:“好。”
于是兩個人湊做一堆,在人後叽叽咕咕,魏子期便向薛衍科普各色谷物種子,又說該如何種植雲雲。
薛衍聽了一會兒,便笑道:“聽說子期兄自幼入軍打仗,怎麽也精通稼軒之事?”
魏子期便道:“從前在軍中,因我大褚是府兵制,戰時用兵閑時務農,所以也略懂一些。”
薛衍便點了點頭。兩人面對面站了一會兒,薛衍因想到年前從母親口中聽來的八卦,便笑道:“聽說鎮國公和伯母忙着給你定姻親,可是定了誰家的小娘了?”
魏子期搖頭,略皺了皺眉道:“我倒覺得我一個人挺好。何況我早年殺伐太過,連缥缈真人亦覺我夫妻緣淺。既如此,我又何必故意害人,連累別人家的小娘擔驚受怕,不知什麽時候被我克死了,或者我戰死沙場,豈不更是可憐。”
薛衍覺得魏子期的想法太過左性,不覺開口勸了兩句。末了又想到什麽似的,笑道:“你別擔心。聖人雲子不語怪力亂神,可見鬼神一事,不過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再者說來,也許你目今的處境,不過是真正的緣分沒來。等緣分到了,必定能找到最好的。”
比如後世很流行的那些穿越文,女主或聲名不顯,或出身不高,但卻秀外慧中。最終也必定配個看似天煞孤星,實則體貼周全之人。
魏子期當然不知道薛衍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只瞧着薛衍笑容古怪,不免說道:“你也別說我了。聽說長公主最近也忙着給你相看人家。不過是你執意不從。你倒是說說,你為何執意不從?”
眼見話題扯到自己頭上,薛衍登時沒了八卦之心。沖着魏子期燦爛的龇了龇牙,什麽也沒說,腳底抹油的溜了。
魏子期心中好笑,剛要上前追問一二,卻見跟在永安帝身後的太子和衛王迎了上來。正同薛衍說說笑笑。漢王更落在太子和衛王之後,看着太子三人閑聊,只笑不答言。
魏子期見狀,不覺駐足。
鎮國公魏無忌不知何時已走到魏子期身旁,頗有些好奇的問道:“食材同衍兒聊什麽呢?”
魏子期回過神來,便道:“沒什麽,不過教他認識一下五谷罷了。”
父子兩個且說了幾句閑話,又見前頭永安帝在叫人,遂住口上前。
因永安帝親事農桑,君臣之間也少不得就今年的年景如何收成如何閑聊了一回。永安帝眼見戶部尚書許晦每每咳嗦不止,不免皺眉說道:“如今天色且寒,許卿合該珍重保養,切莫案牍勞形,加重病情。”
許晦聞言,不覺擺了擺手,笑答道:“不妨事,不過是偶然風寒罷了。待微臣家去,喝兩濟湯藥便好了。多謝陛下關懷。”
永安帝聞言,方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倒是薛衍不知怎麽便是心中咯噔一下。他看了看許晦蒼白的面色,想了想,因說道:“許公早年同陛下征戰沙場,雖是文臣,在戰場上難免受刀戈箭矢之傷。如今雖是小小風寒,卻不可輕忽,免得小病拖成了大病就不好了。”
頓了頓,未等許晦開口,又說道:“我聽聞上清觀的缥缈真人雖沉迷于長生之道,然岐黃之術,卻是最精妙不過的。明兒我要去上清觀拜訪缥缈真人,許公倘若無事,可否随同在下一起,也好叫缥缈真人為許公號一號脈。如此,不光是我能放心,陛下且能安心。就連許大哥在幽州戍邊,亦且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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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晦略思忖片刻,便欣然笑應,口內稱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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