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淺釀

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1)

他費了不少工夫才在莊園後院的桃花林中找到她,同上次一樣,她仍是在亭中撫弄着她的烏木瑤琴。白衣上沾着幾片吹落的桃花,随着她撥弦的動作而輕輕顫動。長發以一條白色絲帶微束着,發梢在微風的吹拂下,輕揚翩跹——

曲子還是那一首,但似乎随着她的心緒而變幻出別樣的滋味來。這次聽到的更為哀傷,更為寂寞……

亭中一架小爐上吊煮着一只陶罐,幽然甘甜的酒香随着竄高的爐火從陶罐中緩緩沁溢,亭中林中剎時彌漫着這不知名的酒香。輕嗅間,鼻息充溢着淡淡的似白蓮亦似桃花的香氣……

原本是把弄好的正式文書送來給她簽的,但聽莊園的仆人們說她的病又重了,他的腳步有些猶豫起來。見她仍然神色如常的在亭中彈琴,他原本擔憂的心稍稍放了放。

“聽說前日你的病又嚴重了?”待她一曲奏畢,他開口問道。

“沒什麽大礙的。”見是他,她輕輕推開面前的琴。“正式文書已經整理好了嗎?”執起一只銀勺自陶罐中舀出一杯煮沸的美酒,擎至唇鼻間輕嗅,然後滿意的笑了笑。将杯子送到他的面前,示意他嘗嘗。“今年的新釀,不知道味道可好?”

沒有懷疑的将她送來的這杯酒一飲而盡,似曾相識的味道讓他詫異的蹙了眉。“這酒……”這不是他一直苦苦追尋的味道麽?托梅豔的福,他能學到幾分調酒的皮毛,但卻怎樣也不能調出讓自己的味覺滿意的口味。而她這杯酒——

“不好?”見他蹙了眉,她以為是自己這杯酒不對他的胃口。

“不是,很好。”放下酒杯,他暗暗感嘆。“不愧是易氏主事人,這酒的滋味可是尋常俗物比不得的。”

“世修過獎了,這不過是映雪閑在家裏打發時間,此等淺釀實在是登不了大雅之堂,讓你笑話了。”她重新拿起他放下的白玉小杯,再滿上一杯捧在手心裏。

“哪裏……”将帶來的一式兩份文書交給她,“這是正式文書,我已經簽好。”

看着兩份一模一樣的文書下方他剛勁有力的字跡,她怔怔的盯着那個‘修’字出神。腦海中莫明的閃現出夢魇中時常出現的那句話——若有來世,我不願再如此……

“怎麽了?”見她出神,他以為是文書有沒問題或者是她又犯病了。“有什麽不對嗎?還是你不舒服?”

“喔,我沒事。”被他喚回了心神,她驀地一怔。接過他遞來的金筆,并沒有多想的在他的名下簽上了她的名字。

這時,管家捧着一方黑漆木盒送到了亭中。“小姐,有位先生托人送來這個盒子,說是賀禮。”

“哦?”與世修對視一眼,傳遞了共同的疑問:他們聯姻的事,除了雙方公司的少數人知道外,還有誰會知道?消息竟在不知不覺間走漏的這麽快?

示意管家先下去,她打開了面前這份所謂的賀禮————竟是一只雕功極其精美的翡翠杯!看這花紋與蝴蝶造型,想必該是一件古董。取出杯子,她發現了寫在雪緞內襯上一行小楷字:願似這世間僅剩一只的蝴蝶杯,不再各自單飛————

“這……”她不明白,哪有人送新婚禮是送單件的東西?看這話的語氣,該是什麽熟識的人……她看向他,發現他竟一臉的了然,難道是他的朋友?

“是厲風……”這字是他的不會有錯,但這話的意思……“一定是恒告訴了他我們結婚的事。”

“既然是朋友送的,那我就收下了。”厲風?果然這位世界級的神醫也是他的朋友?“只是這麽貴重的禮物,我該當面謝他才是。”

“不出意外的話,恒和他會出現在婚禮上。”既然禮物都到了,人,應該也會到。望着滿目飄搖的桃花,他意識到山風漸起。“起風了,我送你回去歇息。”說着不顧她的驚呼一把将她抱起,往林外走去。

“世修你……”看着他關心她認真的模樣,她不自覺的笑了。“不必如此緊張,我沒事的……”

“還說沒事,你的氣色比上次更糟了。”凝視着倚在他懷中的她,他很是心疼。“風大了,我送你回去。”

說不過他,只得任他如洋娃娃一般抱在懷中,往主居的方向走去。不過他的懷抱好暖,平日一起風她就全身惡寒,現在……好似風都被他擋在外了,她只覺得洋洋的暖意。

她住的屋子布置得很是清雅,臨窗外正是一整片的山水,擡眼即可以看見滿山朦胧缭繞的雲煙。将她抱至臨窗的卧榻,她習慣的倚靠在了窗臺上。“如果不忙,陪我坐坐好嗎?”

“當然好。”他并不是不忙,只是比起那些枯燥無味的文件,他寧願陪她。在她身邊坐下,他靜靜的聽着她柔若春水的嗓音,仿佛品着一盞暖暖的香茗。

“世修一定是在奇怪我為什麽會提議聯姻,這麽做似乎是對我沒有任何益處。”她将他幾次洩露出來的情緒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是,我雖不明白你究竟有何目的,但我想映雪你一定有自己的考慮。”他并不否認,聰慧如她,他實在是沒有必要掩飾什麽。

“哦?難道你不擔心我有什麽惡意嗎?如果我是要利用你利用尹氏呢?”作為尹氏的高層領導人,他不可能沒有一絲心計與防備。他就這樣輕易的将信任交予她了?

“說的明白些,其實是我利用你在先。如果我不能在短時間內拿到那塊土地,尹氏的損失将是無法估計的。你肯委身下嫁,我已經覺得委屈你了,若有什麽是我能做到的,映雪只管開口不要客氣才好。”他從一開頭就沒有感覺到她有任何的惡意,雖然明知她一定還有其他的目的,但他願意将信任就這樣交予她。

聽他這麽說,她不禁覺得自己不夠光明磊落。“世修,你這樣的性格實在是不适合留在商場中厮殺。”她輕輕嘆道,“你太善良了。”在這個看不見血腥的沙場,善良往往會讓自己受傷,一念之仁的下場也許就會像她這樣……

“善良難道不對嗎?”他伸手指将她因嘆息而微蹙的眉輕輕撫平,淡淡的笑答。能說人善良的人,心一定更是善良。映雪,你這樣心地柔軟的女子怎麽會身陷在你所認為險惡的這個商場中了?你該被人傾盡熱情與溫暖的呵護着才是啊……

被他撫眉的動作弄得微微一震,但那指間傳遞來的暖意實在太讓人貪戀,所以她并沒有阻止。“不是不對,是會很容易受傷。”就像我一樣……

“受傷?”就像你一樣麽?你這眉宇間的憂傷太過明顯了,映雪。如果你說的‘利用’是要借我之手為你讨回一個公道,那我将甘之若饴。

“是的,受傷。”看進他誠摯明澈的眼中,她尋到了她一直想要的目光。“世修信我嗎?”

“信。”她的眼中在渴求着名叫‘信任’的東西,那麽的哀切,那麽的乞盼。究竟是什麽人什麽事讓你這樣渴望信任呢?憐愛的捧起她清瘦的面龐,他在她的額上輕輕烙下一吻。“我信你,什麽時候都會信。”這不是一句簡單的承諾,更不是糊弄她的花言巧語。他信她,無論何時何地————

他印在額間的輕輕一吻,讓她動容的落下淚來。“世修,謝謝…謝謝……”謝他的信任,謝他的憐愛。

“睡一會兒吧,我陪着你……”吻去她眼角的淚珠,他将她拉入自己的懷抱。摟着她纖弱的身體,感到自己長久以來一直空虛的心就此完整了。他想,他找到了想要找的人,從此寂寞将離他很遠很遠——

“好。”安心的依在他的懷抱裏,她緩緩合上眼。

凝視着她毫無防備的睡顏,他一下子想到了那個時常做的噩夢。雖然她此刻就在他的懷抱裏,但他卻想抱的再緊些,那種無法言喻的心痛讓他不想再放開手——

——

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2)

是誰在閣樓上,冰冷的絕望——(3)

他陪着她小睡了片刻,然而就在這不長的睡眠裏,他又夢見了那個白衣的女子。孤單的倚在閣樓的欄邊,時而望一眼天際偶爾飛過的幾只孤雁。她在等誰?為什麽她分明是哀傷的眼神裏透露着隐隐的希冀?

她……是在等他?

從夢中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她一張素淨蒼白的小臉。漸漸的……眼前這張面孔,和夢中頻繁出現的那張合而為一……難道……

她睡的并不沉,雖然被他擁着的感覺很暖很安心,但她卻被那些夢魇的畫面所困擾。依然是一杯送至唇邊的毒酒,她依然是将它飲盡了,但沒有感覺到那毒酒蝕心的痛,只是仿佛看到那個男人無比哀恸的表情。他的臉……是世修?!怎麽會……怎麽會是他呢?

“映雪…映雪……”他在叫她,睜開眼見到的果然是和夢中一模一樣的臉孔。她怔怔的看着他的臉良久,愈看愈是不舍……那因失去摯愛而悲傷的面容,世修,那是你嗎?

“做噩夢了?”見她難過的斂眉,他不得不出聲喚醒她。

“哦,是啊……”被他的聲音喚回,她微微一愣。看見窗外的天色已經暗沉下來,她有些歉意道:“我睡的太久了。”

“你該多休息,身體是容不得你絲毫馬虎的。你不乖,它自然也不會聽你的話。”她的額前散落着一些細碎的短發,讓她看來可愛了許多。忍不住寵溺的将它們掠到她的耳後,他點了點她小巧精致的鼻子。

被他的話逗的笑出聲來,躲開惹得她鼻子泛癢的手指,她笑道:“世修要把我當孩子哄嗎?”

“又有何不可呢?”能一直就這樣哄着她寵着她,該多好……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她玩笑道。雖然語調甚是玩笑,但她的心裏何嘗不想就這樣被他寵着?還不能啊,她還有太多的事沒有完成,怎麽能就這樣安然的享受他的寵愛?

“天晚了,我該走了。”看着窗外越來越深沉的夜色,他起身道別,其實他的心有多不願走啊……

“嗯。”她點點頭,淺笑着目送他。一下子失去他的溫暖,她忽然寒意頓生。倚靠着仿古的朱紅色窗臺,她舉首仰望夜空之上的新月。

世修啊世修,你當真就是我夢中那個人嗎?那些真實得可怕的夢境究竟只是幻覺,還是……還是一段被遺忘的過往呢?

慘白的月彎彎,勾住過往————(4)

(文中(1)(2)(3)(4)這幾句都源自一由傑倫作曲,方文山填詞,名叫《菊花臺》的歌。它收錄在傑倫的新專輯《依然範特西》中,是為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所寫的歌。個人認為是一首非常中國風的歌曲,希望大家也喜歡,都能支持他的這張專輯,購買正版。

無與倫比,為傑沉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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