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醒

“你要易士吾相關的全部資料并不難，但是你要保證看完這些東西不會失去理智。”皓将一大疊卷宗放到他的面前。

“真有這麽可怕？”世修故作輕松的一笑。他可以想象得到，僅僅從素雪一個人的遭遇就可以看的很明白了。

“反正東西是交給你了，你要怎麽弄随便你。”皓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大不了就是沖冠一怒為紅顏，殺人放火，綁架搶劫……反正他有的是辦法保他的平安。

“真的随便我？”他故意問道。真的随便他……哼哼……

“喂！”他有不好的預感，世修這樣的表情真的跟恒那小子太像。一看就知道沒什麽好事，果然是親兄弟！“你想拿它們幹什麽……？”

“放心，我只是要‘好好’的看看，然後想想有什麽新鮮方法。”他翻開卷宗，然後點燃了一支煙。

“那你慢慢看。”現在想攔他已經是不可能了，随他吧。不敢置信的再看了他手上的那支煙一眼，皓離開了書房。世修有多久沒有抽過煙了？

恒踏進這裏的時候，也一時回不過神來。眼前這一切……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分明就是雪園啊。而那蓮池中央的亭子，以及亭中那白衣撫琴的女子，一再的讓他覺得時空剎那間全部錯亂，瞬間讓他回到了千年以前的大宋。

“像嗎？”她柔柔的嗓音打斷了他的遐想。

“像。”他回過神來，定睛看清眼前這個女人。她是素雪沒錯，仍然是一副蒼白病弱的模樣，明眸中仍然閃爍着聰穎的光芒。但……似乎多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突然地，她伏身下拜。“素雪謝過聖上——”

“你這是做什麽？！”被這突然她一拜，他吓了一大跳。趕忙扶她起來，卻還是很不小心的被剛剛過來找她的世修逮個正着。

“看來你這‘暴君’的品行似乎過了千年都沒改掉。”扶起她摟在臂間，不冷不熱的語調讓恒吓得一身汗。

“世修……”冤枉得很，卻無處伸冤。唉，做君王也好做凡人也罷，做到他這倒黴份上也真是沒話好說了。

“我是該謝的，”她笑看着他們這一對今生仍是兄弟的兄弟，很是寬心。“如果不是您，劍修可能要受更多的苦。”她謝，不只是謝前世他能讓劍修完成她未了的心願，也謝他今生仍能和他做兄弟。

“你還是別用敬語。”因為他看見世修只因為她一個‘您’字而變了臉色。“怎麽說你都是我大嫂。”

“這還像句人話。”世修扶她坐下，心疼的撫過她隐隐暗淡的眼眶。“說吧，大白天的不在該在的地方，到這裏來幹什麽？”

“來看素雪嘛。”他笑嘻嘻的在亭中坐下，“聽厲風說這裏很不錯，就好奇想來看看。”他打量了一番視線所及的風景，真的是一模一樣……

“你少來！”他才不信他的鬼話，這小子從來都不是無緣無故丢下公事不管的人。“說吧，公司出了什麽問題？”

“公司有我在會出什麽問題？”他未必小看他了。不是自誇，尹氏能有今天，還不是全靠他？“我只是來問問素雪有什麽好酒喝？”

“原來是這個，”她失笑道，“你們稍坐，我去取。”她含笑起身，緩緩步出了亭子。

“說吧，你到底為什麽來？”他們兄弟這麽些年不是白做的。他支走她，不只是為了一杯酒。

“皓說你要了易氏的全部資料。”還不只，嚴重的是他居然又開始抽煙了。自從……自從那以後，他就沒見過他點過一根煙。

“是又怎麽樣？”他難道要攔他不成？“你想攔我？”

“我怎麽會攔你？”事過境遷，今時今日，這舊恨新仇他要報，他有什麽攔的理由？“我只是想勸你務必冷靜一些，有些錯……只能犯一次……”

“我明白，你放心吧。”他不會像前世那樣錯得離譜，畢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了。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他起身再看了看眼前熟悉的景色，“跟素雪說我下次再來找她要酒喝。”伸了伸懶腰，他離開了亭子。

帶着酒回到亭子時只見他一人在沉思，深蹙着眉看着池中的白蓮，仿佛有什麽心事。“聖上…啊，恒走了？”

“嗯。”将她拉到自己的懷抱中，他細細的體會着她身上白蓮似的溫香。“公司有很多事要做。”

“哦？”真是要忙也不至于大老遠的跑到這裏來，支開她是有什麽話要談吧。“既然忙，你應該也回公司去幫他啊。”她裝作不在意的說。依在他的頸側，她知道他察覺不到她的表情。

“真要我回去忙？”他不信她不在意，“可我一刻也不想離開你該怎麽辦？”将她擁在懷裏仍然深深的感到不安，他不願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哪怕一分一秒。

“那就把我帶上，夫唱婦随，怎麽樣？”她仍是狀似不經意笑說。

“這怎麽行！”他知道她在說笑，但還是脫口而出的反對。

“怎麽？怕我竊取尹氏機密？”她掙開他的環抱，趕在酒冷前為自己酌上一杯。“還是怕我不安好心，會去弄垮尹氏？”

她雖是笑說，但是他察覺到了她的不悅。“我怎麽會是怕這個？”從她手上接過酒杯，他将她的柔荑握在掌心。“我是擔心你的身體。”

“我知道。”她抽回自己的手，仰首徑自飲了一杯。“我累了，你回去忙吧。”放下杯子，她笑顏未減，轉身向亭外而去。而下一刻，人卻已被他的雙臂困住……

“素雪——”她生氣了，氣他在瞞她。“我沒有瞞你什麽……”

“哦？”她不信。“我沒說你瞞了我什麽啊。”

“恒只擔心我。”分明是在生氣，但她的笑意竟半分未減。他害怕，怕她是真在氣他。“因為我今天看了易士吾相關的一些東西。”

“原來是這樣。”她的神色緩和了些。恒是怕他會難忍一時之氣，會做出很多不顧大局的事。

“就只是這樣。”将她重新納入懷抱中，他将她緊緊擁住。“生氣麽？”

“不氣……”她搖搖頭。

“別氣……生氣很傷身……”他認真的看着她說，“我以後什麽都不瞞你。”

“是我太過敏感了……”伸手撫上他真摯的臉，“不用如此小心，劍修。”她可以自他環抱的雙臂感覺到他的不安，他不放心的情緒很分明的寫在眼裏。“為了你，我會好好的活着。”

“一定！”他要她的承諾。重重的吻上她的唇，告訴她他有多重視這個承諾。

“一定……”回應他的吻，她答得很認真。“相信我……”

“我信。”他信，不管是在千年以前的那個雪園，還是此時此地……

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

當她睡醒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他終于還是聽了她的話，回公司去幫恒打理那繁雜的公務，而她卻因醒來時見不到他而覺得有些寂寞。

走進畫室，掀開畫架上的遮塵布，她換了張畫布，調色，重頭畫起。

現在，她很清楚她筆下畫的是誰……不再是夢境中模糊的影子，不再是幻覺中輪廓不清晰的身形。他是劍修，是她前世今生命定的男人……

從未像現在這般，每一筆都是篤定。她畫的很順利，天全黑時就已經完成了。在畫的一角屬上名後，她放下了畫筆，卻見到子墨等在外面很久了。

“回來了為什麽不叫我？”她有些歉意，他是等她一起吃晚飯的。現在天都完全黑了，可見他等了有多久。

“看你畫的專心就沒叫你。”他不在意道，“如果你再不停筆，我也打算進去叫你了。本來就吃不了什麽，怎麽還經得起餓？”有些心疼的可着她越發消瘦的面龐，他示意等在門邊的管家開飯。

“是是是，我這就去吃。”她看着他同樣沒有變過分毫的臉，眼中閃過轉瞬即逝的異樣，随即平靜如常。墨晟啊墨晟……如果可以，我希望今生你能置身事外，可是，真的能嗎？

“那老東西已經急不可耐的過問，什麽時候可以開始和尹氏合作。”雖然很不情願，但這不正是聯姻的真正目的所在嗎？

“他倒比我們急。”要你置身事外看來是不可能了。不過上天安排他們這些人在今生重聚，也許真正的用意就是讓他們解決前世未了的恩怨。“替我壓下他的行動，我不希望他在我之前單方面和尹氏有任何接觸。”

“我知道了。”他知道她有她的打算，如果被那老東西打亂就麻煩了。

“還有，将媒體掌控在我們自己手上，我得防他一手。”她要防那老東西利用輿論，畢竟這次婚禮的事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他趁這次可是出了不少的風頭。

“我明白，主要媒體百分之三十都在我們這邊，那老東西沒有那個力量能動用得更多。”她想的很周全。如今無論是商界還是政界，沒有輿論的支持，都難成大事。

“很好。”做到這一步，她才可以大致的放心。

“是很好，所以你該去好好吃東西了。”将她推到布置好的餐桌前，“如果你餓病了，我可沒辦法向易氏或尹氏交代。”

“好好好……”終于拿起了銀箸，她在他的‘監視’下乖乖的進食。

看着她聽話的吃東西的樣子，他感覺好象什麽都沒有改變，一如過去十年的每一天。然而……當他剛剛步入她的畫室時，看到的卻是讓他失望至極的景象。

我從未擁有過你一整夜，他卻有你手繪的體貼————

舊地如重游月圓更寂寞————

吃過晚飯，子墨就像往常那樣離開了，也許是回他的住處，也許是回公司繼續忙碌，于是整個園子好象就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小亭的琉璃檐反射着清冷的月輝，蓮池上波光粼粼……一切都靜的有些可怕。

這是她熟悉的雪園，是她分毫不差的将它重建在這個地方。當記憶蘇醒後，她自己都不得不驚嘆眼前的景色。究竟是怎樣的力量讓她将雪園的樣子烙刻在她的靈魂裏？讓她能在這漫長的等待與飄浮裏不忘記它絲毫？

“夜裏寒氣重，你還是回房去比較好。”厲風遠遠的看見她孤單一人立在亭裏，忍不住開口叮囑。

“讓我再多留一會兒……”她聽出了是厲風，所以并未回身。

凝視随着水面晃動而殘缺不全的月，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孤寂。她能做的不過是憑借記憶将雪園重建，即使能讓它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不差，但這圓月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一樣了。那她和劍修呢？他們這樣再續前緣，究竟是強求還是天意？

看着她迷茫孤單的模樣，厲風想勸卻感到無從勸起。他看得出她有心事，而能開解她的人，只有一個……步出小亭，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亭子裏呆了多久，只知道當她回神時，人已經在世修的懷抱裏。“你怎麽回來了？”他不是正在和恒一起忙公事嗎？

“厲風說你在這裏不肯聽話的回房去，所以只有叫我回來捉你回去。”将她微涼的身子擁進懷抱裏熨暖，替她擋去深重的夜寒。

“我只是……”只是一時發呆，忘了回房的時間？“只是在賞月。”賞月賞得忘了一切？

“好了，聽話，我們回去休息。”将她抱起，他緩緩步出小亭，月色輕輕的灑了他們倆一身。“月色再美，也不及你之萬一。”

依在他暖暖的懷中，她感到剛剛那些莫名的寂寞頓時煙消雲散了。“你又笑話我了。”靠在他的肩上，她很安心。

“等你身體好些了，我陪你賞月。”他剛剛看到的她是從未見過的寂寞模樣，那麽憂傷，那麽彷徨……

“好。”倚着他的頸，她再看了一眼天上那亘古不變的圓月。是啊，月何曾變過？不說千年，萬年，只要懸在夜空之上就不會變。會變的只是人，而現在人就在她身邊沒有變過，她又何必多慮呢？

能有誰，解開纏繞千年的寂寞……

只有你啊……

(三點半頭痛好在今天晚上能寫完這一章，可以睡個好覺^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