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浪漫民國(8)
氣氛緊張到幾乎要凝固, 一呼一吸都聽得清清楚楚,傅從深的視線從那黑洞洞的槍管子偏移了一瞬,聲音微啞:
“寶貝兒,過來。”
他在喊宋疏。
男人看起來鎮定, 語氣裏卻藏着一絲極難被察覺的不安, 以至于尾音微微發顫, 他是怕的。
他怕宋疏拒絕, 怕他往賀遇舟的身後躲,他記得宋疏發燒那晚在耳邊的呢喃,那一聲如同将他整個顆心扔在火上炙烤,日日夜夜地折磨他,讓他醋意翻滾。
宋疏不清楚對方的心情,二人拔槍的速度太快, 以至于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此時聽到傅從深的話,他根本就不樂意再繞去側面, 而是想從臺上跳下去,跳到傅從深的身邊。
但腳步剛剛踏出的瞬間, 他敏銳地聽到了旁邊扣動扳機的聲音。
宋疏果斷轉身擡腳,筆直地踢向賀遇舟的手腕。
“砰!砰!”
接連兩聲槍響,賀遇舟的子彈打偏了, 槍也從手裏飛了出去,而傅從深的子彈直直鑽進了他的肩膀,頓時綻開一片血花。
傅從深大步向前, 一手持槍, 一手直接将宋疏從戲臺子上撈了下來, 緊緊圈進了懷裏。
鼻息間頃刻盈滿屬于他的冷香, 腰間收緊,傅從深感覺得到他乖乖地抱住了自己的腰,并且把臉頰貼上了自己的脖頸。
于是懸在半空的心一瞬間就放下了,酸澀化成了絲絲縷縷的甜,傅從深不再理會捂着肩膀站在戲臺上的賀遇舟,徑直摟着自家小祖宗離開了飯店。
……
“你明明答應過,只給我一個人唱戲。”
傅從深捧着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确認一根汗毛也沒掉之後,終于緩和了臉色,然後就死死瞪着他的閨門帔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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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欠他的。”宋疏原先就坐在他的大腿上,這會兒則是順勢圈住男人的脖子,寬大的水袖交疊,輕輕一晃,“別氣。”
“……”傅從深哪裏經得起他的撒嬌,但這又不是一般的事,于是一邊繃着臉,一邊握住人的細腰不輕不重地揉,“欠他什麽要你自個去還,還怕你爺們兒還不起?”
“癢,你別鬧……”
隔着衣服這樣弄實在是癢,車裏掙紮不開,他只能按住對方的手央他別動,伸出根白玉似的小手指遞到人跟前,“我同你拉勾。”
傅從深:“……”
……什麽玩意兒?
宋疏用指腹蹭蹭男人下巴上的胡茬,對他眨眨眼。
啧,怎麽就這樣招人疼呢?
傅從深被他萌得肝兒顫,呼嚕了兩把腦袋,一手勾住他的指頭,一手按着人後頸拉下來親吻,吻得難舍難分。
車輛一颠簸,宋疏從他的大腿上滑了下來,然後又被人按在了後座上,男人高大的身軀像一堵牆,把他擋得密不透風,就和把他揣懷裏藏着親一樣。
嘴巴被親腫了,濕漉漉眼尾泛着可憐的紅,唾液逼出了嘴角,被男人用拇指溫柔拭了去,最後用力在濕紅綿軟的唇上啄了一口:
“你喜歡我,是不是?”
“……嗯?”
“是不是喜歡我了?”傅從深一邊問一邊往下蹭,腦袋在他心口停住,像只大型犬一樣在他懷裏亂拱,“那些狗日的都該滾蛋了!這裏以後只能裝我傅從深,知道了不?”
剛說完這樣霸道的話,男人擡頭看向他的眼神又可憐巴巴的,捉住他的手打商量,“這事兒能拉勾麽?”
“……”
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非覺得他心裏有別人?宋疏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扣住手腕把他拉上來點,然後在他額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倒也不确定對男人的感情是否為愛,也不知純粹是因為這個靈魂,還是有先入為主的感情做了基礎……但宋疏無疑是喜歡的。
喜歡和他在一起,喜歡和他親近,喜歡看他在各種各樣背景下長成截然不同的人,然後無一例外地為自己動情,滿心滿眼都只有他一人。
而他永遠都可以任性妄為。
……
傅家和賀家原先都是杭城|的|名門望族,後賀家遷來了北寧,發展得相當不錯,而傅家雖仍然盤踞在南方,但傅從深又是響當當的人物,所以二者的一舉一動都倍受人關注。
那日動靜不小,不日後,近乎大半個北平城的人都知道傅從深和賀家的大少爺因為一個戲子鬧翻的事,而且還動了槍,差點鬧出人命。
這事兒可樂壞了嗑瓜子看戲的老百姓們,街頭巷尾傳了個遍,宋疏更是成了他們口中的主角兒。連原先不愛聽戲的人的都開始好奇這位長得是有多好看,才能把兩位響當當的爺迷得七葷八素的。
但是人既然跟了傅爺,那他們老百姓怕是一輩子都聽不到他唱的戲了,傅爺哪可能再把人放出來抛頭露面呢?好兄弟聽一曲都得吃槍子兒!
他們猜得倒也不假,那日以後,傅從深把宋疏捂得更嚴實了,走哪帶哪,恨不得挂褲腰帶上,如果宋疏有事要出去,他就立刻推掉手裏的工作,無論無何也要跟着。
宋疏不介意這人粘糊自己,畢竟狗勾黏主人是天性,他早就習慣了。但傅南鈞不樂意,小孩白天學堂念書,晚上想和小娘貼貼還要看人的眼色,氣憤得不行。
但凡遇上宋疏,傅從深就要多幼稚有多幼稚,和小孩勾心鬥角也是常有的事兒。小孩撒嬌他也撒嬌,小孩求抱抱他就直接把人搶過來抱腿上,小孩往小娘心口埋,他也埋……牙齒熟練地咬開褂子的盤扣,大狼狗一樣往裏頭蹭,捉住機會就zuo兩下,哪怕挨了宋疏的巴掌也樂此不疲。
因着宋疏身體不好,兩人至今沒成事兒,吃還能不讓他吃兩口?
等到天氣逐漸回暖,傅從深就心安理得地開始哄騙他穿旗袍,各式各樣的,每日親手往人身上套。
這東西屬實香|豔又旖|旎,上等的杭城絲綢織出最美的錦緞,勾勒曼妙的身體曲線,修長的頸、白皙的手臂、單薄的脊背,以及行走間若隐若現的修長雙腿……
宋疏對于穿什麽并無特別的意見,通常是男人一哄就答應了,于是他倚在沙發上看書的時候,總會有一只手從精致的踝骨摸上來,沿着開叉一路向上,然後忍不住地把他摟過去分開,捧着軟瓣兒戲弄。
此等美色能親能摸不能幹,傅從深覺得,再憋些日子他都能憋出病了!
……
等到四月的時候,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們也開始互相走動起來。傅從深原先還挺喜歡和哥幾個兒聚聚的,但在有了宋疏之後便鮮少去這種場合了。此番被一個關系不錯的合作商三請四邀,加之懷了一點宣誓主權的心思,宋疏也樂意出去走走,他就答應了下來。
當然,傅從深是不可能讓宋疏穿着旗袍見人的,于是今天就給他搭了一身白色的西裝。怕吹頭的時候着涼,宋疏的長發先前被剪短到了頸窩,此時只能在腦袋後面紮出一個小揪,男人把他打點得很精神,除了雪白的膚色和過于精致的樣貌,看起來同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公子也沒什麽差別。
當宋疏跟着傅從深出現在舞會現場的時候,近乎全場的目光都落了過來,起初還懷着些探究,但見到二人一個極致的俊一個極致的美,所有目光全部化為驚豔。
宋疏不喜交際,傅從深便也只簡單地把他介紹給了幾個關系甚好的舊友,此後便帶着他遠離了人群,躲等到音樂響起,才同那些賓客一道下了舞池。
跳舞這個活動好像是從西方傳過來的,深受城裏的年輕人們追捧。宋疏不會,傅從深也不擅長,兩人壓根就是摟在一道兒跟着音樂慢慢地晃,臉貼着臉說悄悄話。
“賀遇舟那小子今兒個沒敢來。”
“怎麽了,你想見他?”
“拉倒吧,我是想讓他瞅瞅,你給我養得多好,讓他滾遠點兒別再打你主意了。”傅從深冷哼,語氣裏莫名還有點得意,“寶貝兒,現在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太太了。”
“……嗯。”宋疏忍笑,“知道又如何?”
“知道就不能反悔喽!否則人家都要講你始亂終棄,看你還怎麽做人。”
“我……”
宋疏正要想些什麽來反駁,舞池的另一端忽然傳來一陣騷動,騷動逐漸蔓延擴大,舞動的男男女女相繼停下,然後不約而同讓開一條道路,讓宋疏和傅從深站在了中心。
身邊男人的氣場陡然變得冷沉,宋疏擡眸向門前看去,瞧見了衣冠楚楚的賀遇舟,以及……一個坐在輪椅上被推着的男子。
眉間微微一蹙,宋疏直覺那人有些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不過賀遇舟沒有讓他疑惑太久,等到整個舞廳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此處,他的目光在宋疏身上一頓,然後微微一笑,把身後的人讓給了傅從深。
“從深,你可認得此人是誰?”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面色泛着病态的蒼白,目光混濁,面頰因為過于瘦削顯得有些陰郁,但明眼人依舊能看出,此人的模樣和傅從深有幾分相似。
宋疏察覺到了男人捏緊自己的雙手,側目看了一眼,傅從深的眉頭緊緊皺着,漆黑的眼深不見底,隐隐透出一絲驚疑。
“你什麽意思,說。”男人冷淡開口,左手搭上了腰間的槍套子。
此人他當然認得,是他同父同母兄長傅從華。傅從華前幾年生了大病,身體一直很糟,常年在家休養,所以二人突然一起出現在此勢必有異,而且多半與宋疏有關。
心底浮現出不好的預感,傅從深垂眸看了他一眼,握緊了掌心裏那只溫涼的手,低聲安慰他,“沒事,別害怕。”
二人的反應過于平淡,賀遇舟眼底劃過一絲訝異,他推了推眼鏡,自發繼續道:“前幾日我回了一趟杭城,正巧遇見了傅夫人,夫人對我說你許久沒回家了,我還替你開脫,不過現在看來,你都快不認得傅大哥了?”
三兩句點出自己同傅家的關系,他的視線落在了宋疏身上,聲音微微擡高,“還有,你可知道你身旁那位是何人?”
傅從深不語。
“正是你兄長的妻子,是你的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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