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步步生蓮已成殇(全) (1)

看盡三十三宮闕

最高不過離恨天

數遍四百四病難

最苦不過長牽念 【步步皆殇心字成缺】

——《步步皆殇》

-----------------------------------------------------------------------------------------------------------

竹清默然,目光飄向遙遠而又朦胧的夕岚。

“罷了,本侯也不是這等切察之人。”赫連爅瑀傾身采下那朵血蓮,一嗅其香,“這蓮的味道倒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呢。”他側向竹清輕輕一嗅,徹骨蓮香。

“是麽?”竹清神色微惱,這人,不知禮節!

“竹公子啊,想你知識淵博,可曾聽過步步生蓮?”赫連爅瑀輕撚蓮梗。

“恩。”竹清的神色變了變,淡淡出聲。

步步生蓮,傳說佛祖身生雙蓮,一為掌心蓮,一為座下蓮。座下蓮随佛祖潛心修煉,千年後得道成仙,位列仙班。掌心蓮卻通過佛祖慧眼觀到凡生千帆,還未修成仙骨的它染上紫陌之氣,日日吸收西天的靈氣,開啓了靈智,終成妖蓮。

掌心蓮修成妖蓮之後偷偷下凡。下凡後殺伐無數,冷血無情,令人為之動容。偏還生的極美,通體琉璃一般澄澈,卻是殷紅似血。佛祖大怒,剔去仙骨奪取法力打下凡塵,經歷世世輪回之苦,直至洗盡鉛華。還派下那座下蓮世世訪尋掌心蓮,怯其血氣,可謂費盡苦心。

可那掌心蓮卻是世世皆為殺戮無數,而那座下蓮尋了他千世,可凡塵之大,人海茫茫,至今都未尋到。致使那掌心蓮的血氣過盛,溢出體外,每至一處,只要有池,無論何時,便會朵朵似血蓮花。人稱“步步生蓮”。

“人道,見過掌心蓮的人都只對它額間一點印象深刻呢!”赫連爅瑀似笑非笑凝視着竹清眉間一點紅蓮似得朱砂。

“侯爺這是說笑了。”竹清鳳丹眸子半閉,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氣了!“也不知侯爺這身衣裳花費了我雲裳坊多少人力呢?”

Advertisement

赫連爅瑀腳步一個踉跄,銀質面具下的瞳孔狠狠收縮一下:“原來雲裳坊在你手裏!”

“呵呵,侯爺一直以為我手中的只有那錦裳坊麽?”竹清收起了折扇,淺笑一聲,“帝紫芝色,帝王榮尊!天下色彩之皇,不知這天下有多少人能享此尊榮?”

“這帝紫芝色與一般明紫無異,竹公子如何判定這色便是紫芝?”赫連爅瑀沉聲問。

“這帝紫芝只能染于天羅錦上,且帝紫芝的主材位于玬國,在百年前便毀了去,如今只剩這寥寥一些。而那天羅錦只有歆國皇室才有那麽幾匹,前幾年皆贈與煙國皇室不是麽?竹某手下的雲裳坊卻是染那紫芝之色的作坊,不知侯爺可還記得?”竹清仍是淺淺笑着。

“天下帝紫芝只有兩匹,一匹在煙國本侯手中,另一匹卻在兩年前由聖上贈了人呢。”赫連爅瑀竟然嗤笑出聲。

“不管在誰手中,這東西畢竟是個麻煩呢。請侯爺回京禀告聖上收回成命吧。”竹清坦然道。

“自然。”赫連爅瑀輕飄飄帶過話題,“陌言公子當年是如何被稱陌言的?”

“不才承蒙一些江湖人士厚愛。”竹清答。

“陌言?陌上寸草生,情誼言難盡。那些人可真有眼光呢!”赫連爅瑀故意扭曲了那意思。

“你!”竹清氣急,卻說不出話來。

“那麽陌言公子,在下告辭了!”赫連爅瑀看到竹清黑下來的臉色,暗道不妙趕緊走人。

身後破空聲響起,腳後一朵精鐵制成的白蓮狠狠釘在地上,濺起了黃土。

身後,竹清憤恨地聲音響起:“不送!”

夕陽西斜,血蓮無力躺在地上,漸漸枯萎,竹清心疼地撿起,腦中響起落緣那飄渺的聲音:“公子切莫再殺生了。公子可知,汝乃佛祖那掌心妖蓮啊……”

當年落緣便是如此教導,可他并未放在心中,照樣履行這自己的任務。

妖蓮又如何,大不了,覆了這天下!

十一章 費盡心思辭親父(上)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

——《詩經》

--------------------------------------------------------------

竹清回到廳裏,歌舞已起,衆人紛紛舉杯暢飲。

“爹爹。”竹清打了聲招呼,拂拂衣袖坐下,默然不語。

“清兒,那赫連爅瑀呢?”竹餘年憋了許久,不願去看孩兒那黯淡的面色。

“回去了。”良久,吐出憋了許久的濁氣,繼續陷入沉思。平陽侯,赫連爅瑀?藏得可真深啊……

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句“陌上寸草生,情誼言難盡”,心中一動,臉頰飛上一抹酡紅。

“清兒?”竹餘年又喚了一聲,不會吧,那是——臉紅?難不成這赫連爅瑀…(咳咳,竹将軍,腦子裏裝了什麽東東!)

“我說回去了!”竹清惱于父親的語氣,恨恨地輕喝了一聲,這下滿庭将士皆聽到這個消息。

就這麽回去了?沒有向浔國提出條件也沒有提到兩軍交戰之事,就這麽回去了?

“陌言公子,這……”李致遠最沉不住氣,道出了衆人的心聲。

“這仗,還得打。就當今日什麽也沒發生吧……”竹清微嘆一聲,以他的性子,實在不喜起戰事,那只好……突然,他臉色一變,匆忙起身出了廳。此等失态之事他從未在衆人前露出過,也引起了衆人的好奇。

這仗還得打!?“剛才二人是去拉家常了麽!”李致遠不耐地對孟昌發了聲牢騷。(李将軍,你真相了……)竹餘年面露不快,打斷了李致遠,道:“喝酒喝酒!”圓了話,氣氛又熱鬧起來,可沒有一人心中是無所挂念的。

竹清出了廳,用近似了輕功的速度跨上踏雪,向那裏同大漠,飛馳而去。

……

次日,竹餘年被一陣悠揚的簫聲喚醒,那瑟瑟簫聲中伴随着一絲絲黯然,如斯無情。他整頓片刻出了房門,今日還是得住回駐紮在關外的軍隊。迎面,竹清獨立于院中,一襲白衣,紫菀飄然,紫竹墨玉伴銀白流蘇,随風蕩漾,豎蕭于身前,淡淡愁音破碎在曉霧将歇的一片朦胧中。

“清兒……”這孩子,太令人憂心了。竹餘年望望天色,已是深秋了啊……他皺皺眉看着竹清只一件單薄白衣,回房取了件披風,行至竹清身邊,幫他系好披風。“早晨露氣重,穿那麽少,你從小身體就不怎結實,小心凍着。”竹餘年放下了作為一國将軍侯爺的架子,用他那并不細膩的手指,細細幫兒子籠好外衣,随即起身:“清兒,若有事就直說吧。”

“爹爹……”竹清放下落陽蕭,鼻尖一酸,那淚,卻終是留在了眼眶之裏。男兒不流淚,應為流淚,就說明他有弱點,那麽,他就不配為陌言公子!

竹餘年也是心痛,這孩子,他不需要過多呵護,這些溫柔,反倒是累贅。将來,不知是否能遇見一個人,能在一曉霧彌漫的清晨,為他系那一披風呢?他似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搖搖頭:“清兒才十歲呢,都在想些有的沒的。”

竹清擡起眸子,直視竹餘年:“爹爹,孩兒有要事與爹爹商量。”

衆将于響午前皆策馬回了營,竹清尋到了李致遠與孟昌:“二位是否信竹某?”

“公子何出此言?我二人肯為公子肝腦塗地!”孟昌仍是一襲青衫,他立于李致遠旁,微微欠身。

“那就随我來。”竹清一個轉身,白色披風随風飛起。

皇上既然已對竹家起疑心,那麽自然,安浔城裏面皇上對于竹家當然不會放縱,一定暗中已經使出了什麽手段。所以無奈,必須要有一個人返回安浔查探。

昨夜,他手下隐衛告知月樓收到了來自安浔的信,因此他才不顧形象匆匆離去。果不其然,皇家對竹家已經有了一些小動作,雖然無傷大雅,但是竹家并沒有掌權人在,因此很是被動。

所以,他決定由自己先在陽關外掌控兵權,由竹餘年回去處理竹家家事。

盞茶功夫後,竹餘年尋到了竹清,李致遠和孟昌的身影剛剛消失。父子二人沉默立于沙丘上,片刻,竹餘年嘆氣出聲:“你想好了?”

“恩。”竹清垂下眼睑,緊緊披風。

竹餘年心中湧上複雜的滋味。“那我走了。”

“恩。朝廷那邊我已将消息傳過去了,只要爹爹不露破綻,應該是萬無一失的。”

竹餘年轉身大步走去,這次,是真的要告別金戈鐵馬的生活了吧?

“爹爹……”身後糯糯地聲音響起,竹餘年認識忍不住轉頭,白衣少年一個人站在漫天黃沙間,細長如同小扇一般的睫毛微微顫抖着。

白色的身影緩緩向前行來,身高只夠他環住竹餘年的腰。“爹爹……”白衣少年面對親人的離去,如此無奈。因為,此仗有可能便是有去無回,而竹家還不能倒。比起戰場,安浔群龍無首的竹家子弟更需要他。

二人都沒有想到,此決,便是永遠。

拂過孩子如瀑墨玉般長發,心疼地微嘆:“清兒,爹爹會照顧好你娘還有竹家的。”

孩子擡頭,眼中已有水汽,可卻被生生忍了下去。白衣公子笑的慘淡:“那,爹爹走好。”

他握緊了竹餘年溫暖厚實的大手,末了,那單薄的手仍是垂了下去。狠心轉頭,爹爹是自己逼走的,現在到讓他看了笑話。

竹餘年默然看着白影消失于沙丘之後,伸手。手上一包粉末,還有一紙白卷,遒美健秀、翩若浮雲的一行行楷赫然在上“此藥可解百毒。此外,謹防沐離。”沐離啊……竹餘年忽的笑出了聲,目前他倒并無所畏懼。

巍峨身姿跨上駿馬,飛馳而去,不再回頭。

沙丘之後,本該離去的白衣少年無助地看着駿馬帶着父親馳向院方,伸手遮住頭頂刺眼的陽關,蒼白的臉頰上泛上淡淡笑意,那樣冷,讓人心疼,也讓人心酸。

十一章 費盡心思辭親父(下)

白衣漸漸遠了。赫連爅瑀從沙丘後緩緩踱出,一人從他身後顯出身形,一身素衣長袍,桃花眼中滿是焦急。

赫連爅瑀好氣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還不去追?”

雲諾愣了片刻,不顧素衣上的沙塵,向白衣離去的方向拼命追去。

赫連爅瑀無奈。“這對主仆啊……”

……

竹清回到了營裏,正遇孟昌李致遠,正想對二人說句話,身後傳來一聲喚:“公子!”

聽到聲音,竹清眼中綻出欣喜,卻生生壓下。猛的轉身,沉下臉來:“諾兒可知錯?”

雲諾發出一聲嗚咽,“公子……”他眨巴幾下那能滴出水來的桃花眼。

“月樓的規矩是什麽你很清楚。”竹清冷冷一哼。

“諾兒不要離開公子,嗚……”他明白,跟随竹清的人,都是絕對的忠誠,一旦被捕情報将要洩露,便會選擇自盡。

“夠了。這次的教訓你也受夠了,好好呆着,別到處亂跑了。”竹清無奈,這個活寶啊……他轉身向二人微微一躬,“二位見笑了。”

李致遠是明顯憋着笑的,孟昌不動聲色回禮,“屬下不敢。”雖然竹清無一官半職,但這次随竹清出來的人,都已準備衷心跟随他。

雲諾抹掉一把眼淚,“那姓赫連的讓我給公子帶一封信。”他從袖中取出一紙素紮,遞給竹清。

竹清淡淡掃了一眼,臉上泛上笑意。

“諾兒師從上三門天山門下,可知星輝棋聖洛遺墨?”竹清臉上笑意沒再退下。

既有朝政百姓,便也有江湖武林。各個門派自立成戶,而那造詣最高弟子最為出色的天山、昆侖、玄元三大門派被擁立為上三門,各派随雖不可相互幹涉但在近百年之前設立了上三門總會,也便是武林總會統領。既有總會,便也有會長。而那會長,便由老一派武藝最高的,名聲最高的人擔任。那洛遺墨,便是此代上三門總會長。

天下武林,能與洛遺墨比肩的,便只有紫霄宮宮主。紫霄宮是武林上一個遼遠而不可及的夢。因為,誰也不知道它在哪裏。曾有人進去,卻再也沒出現。但每逢武林上有無人能治的惡徒,便會有自稱紫霄宮裁決長老的人帶着諜報出現處決惡徒。武林中人便漸漸相信,紫霄宮是存在的,紫霄宮的力量是強大的。

雲諾點點頭。他雖随竹清游歷天下,但出門沒多久後,他就被竹清帶上天山學藝,而這兩年,竹清卻毫無音訊。兩年後,竹清來接他時的武藝卻是他在別人望而止步的天山學藝兩年後的自己高了不知幾倍。

“這老家夥這個月會下山。”

“什麽!”

十二章 獨當一面擺璇玑(全)

攀璇玑而下視兮,行游目乎三危。

——《甘泉賦》

----------------------------------------------------------------------------------------------------------

竹清笑了兩聲,“孟參軍,兩盞茶之內我要見到校尉級別以上的将領在元帥帳中。”

“是。”孟昌匆匆離去,李致遠正欲離開,卻被竹清喚住:“李将軍且慢。”

“公子有事吩咐?”李致遠恭敬的轉身。

“李将軍師從玄元吧。”竹清側頭瞥了他一眼,“軒轅劍是玄元派鎮派之寶,現在在你手中,想必将軍在玄元也是一方人物。”

李致遠一愣,這雖然不是秘密,可想必也無人向竹清提起,随即敬佩點頭:“公子好眼力。家師為玄元宗主,末将下山參軍,家師不放心,便将軒轅劍傳與我。”

竹清無奈看了雲諾一眼:“這是我的侍衛。長我兩歲,随我游歷天下,師從天山。比起将軍,他也是太懶惰了些,以至如今連自保都不足。還望李将軍能替我多多管教。”

竹清素衣翩翩,拜下一禮。竹清的意思不甚明顯,要讓雲諾拜李志遠為師,李致遠也不傻,只好點頭應下。

雲諾也明白,自己的武藝,與李致遠實在相差巨大,更別說是他家公子了。他直直向李致遠跪下:“徒兒見過師傅。”然後,三拜九叩。

竹清釋懷地笑了一聲,道:“回營。”

一場拜師風波落下,其實也不過剛好兩盞茶的功夫。竹清坐于主位,身後雲諾伺候着。他擡手撩去額前的碎發,道:“孟參軍,有何人未到?”

“還有一歸德中郎将未到。”孟昌掃了一眼在座之人,道。

“還有三秒。三、二……”竹清瞥了一眼漏壺,冷笑着倒數。

“末将來遲,忘元帥……額,公子見諒。”匆匆走進的歸德中郎将德安掃了一眼主位,連忙改口。

“一。”竹清話語落下,施施然笑着對德安說:“以後,若遲到一刻,則杖刑二十。”

“嘶……”傳來許多人倒吸冷氣之聲。只是差了片刻便是杖刑這般重,這比一向嚴于律人、恪守軍職的竹餘年還要嚴厲百倍!

德安抹了把冷汗,連聲應是。竹清的本事他不是不知道,能文能武,那一日只用一招便将掌握玄元劍派精華的李致遠擊退,那能耐……

“不知軍中還有哪位将軍熟知布陣之道?”竹清抿了口茶,略顯冰冷的鳳丹眸中閃過一道寒光。

孟昌還有幾位老者站了出來,孟昌問道:“公子此次出征可是要擺陣?”

竹清略略搖搖頭,“陣,非陣也。諾兒,那我的棋來。”雲諾應了聲,桃花眸中已是一片了然,轉身進了後帳。

孟昌蹙了蹙眉,用棋?而其餘人,則各個疑惑不解了。

竹清瞥了眼孟昌,這人不普通!連只是那個棋子布陣便可隐約猜到自己要布什麽,應該,是那個人的徒弟吧……

片刻,竹清的玉棋便擺在了桌上。手中破曉扇遙遙一指,墨玉黑子如戍城将軍般占了各個星位,而溫玉制成的白子如片片玉蘭瓣一般散在棋盤之上,令人摸不着頭腦。

李致遠則是被那隔空控物之術怔着。那是要深沉與精純的內力才能做到?既然隔空,那麽其功法必然是絕世稀有的,三年上三門門下,也只聽過紫霄宮秘傳有此能耐。

但随即,這年頭便被打消了。棋盤漸漸的變化,隐隐列成北鬥七星之狀。

“這是,璇玑!”孟昌不可置信,一向受禮的他不顧禮儀上前俯身細察。

“璇玑!?”幾名老将皆了然。璇玑一陣,百年前便失傳了,雖仍是大名鼎鼎,但是已無人能夠擺出。如說天下還有哪裏還有陣圖,那也只有紫霄宮了。可那紫霄宮的神秘也是衆所周知,怎會是無門路的竹清能夠涉足?

“還望公子指教。”孟昌與衆将齊聲肅穆恭敬道。

竹清遠遠用扇控着棋子,緩緩道來:“璇玑,亦為璿玑。乃北鬥前四星也,名魁。北鬥魁四星為璇玑。魁四星為琁玑,杓三星為玉衡。玉衡殺戮太重,早已被廢。陣型變幻為四式:天樞、天璇、天玑、天權……”

幾柱香的功夫,璇玑陣法大致變化便已擺在孟昌等人面前。“若是運用得當,不但不會傷我軍一分一毫,甚至還能大敗敵軍,若是不能,也可自保。”竹清對于此仗,心中也沒有什麽底。

因為洛遺墨。若不是他下山,那麽竹清的打算便是使用十陣變化擊退敵軍,可是十陣對于洛遺墨來說,不值一提。那麽,只得冒險擺下璇玑。

“傳我軍令。今日起,全軍整頓,練習布陣!如若不從,格殺勿論!”

十三章 腥風血雨幾人回(全)

一入江湖歲月催,江湖兒女江湖醉。

莫問何日黃泉歸,腥風血雨幾人回!

——《十方惜》

----------------------------------------------------------------------------------------------------------

夜。

竹清喚了孟昌出來,修長白皙的食指指着夜空,北鬥七星在玉白色的指端熠熠生輝。大漠人煙稀少,那夜空,也分外的明朗。

“公子有把握勝過煙國麽?洛遺墨老前輩大概是站在煙國一方的吧。”孟昌憂心忡忡看着臉頰微微泛着蒼白的少年。他怎不知璇玑乃是紫霄宮密傳,竹清日日琢磨着,一日裏睡得時辰不過兩個時辰,都是沾沾枕邊就起來繼續參畫着。

竹清搖搖頭,“勝負未參。”勝,需天時地利人和,作為守城一方,他們占了地利,而煙國大軍骁勇無比,占據人和。現下,只能看老天幫誰了。只是,竹清沒有說,也根本不敢去面對:運氣,從來都沒有站在他身邊。

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而以後的殺戮,便是錯上加錯,如此的人,天豈可幫?而那赫連爅瑀的命格卻是出奇的好,命格直指紫薇,這人也是個絕世的人物,又有洛遺墨相助,煙國的贏面比浔國大了許多。

“公子……”對于這個少年的無力,作為軍中少有的文官,孟昌的感受最深。他少年聞名,身上的包袱也是他人無法想象的重吧!

“孟昌,子路,我可以這麽叫你麽?”竹清雙手絞在身後,咬着下唇看着他。若不是明白眼前的人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物,孟昌說不定真的将他當做鄰家小弟弟看待。

“自然。”孟昌字子路,這在軍中也是人盡皆知。

“我可以和你聊一會兒麽?”

“末将的榮幸。”

……

次日。

浔國派出三十萬大軍在大漠初升的朝陽之中傲然挺立,領頭之人,赫然便是李致遠與駕了踏雪的竹清。

戰鼓鳴起,李致遠一仰頭,一碗酒一飲而盡!手一揚,酒碗“砰”一聲砸個粉碎,“浔國必勝!”

二十萬大軍齊齊和着:“不敗煙敵,勢不還浔!”雷霆般的吼聲驚起一泓飛雁。

竹清低頭,白衣襯了那點朱砂更是凄豔,又是一年秋……

莫問何日黃泉歸,腥風血雨幾人回!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幾人能回……

龍段崖領了煙軍出來,他跨在高頭大馬之上,虎虎生威。遙遙看着低頭不語的竹清,不由大聲嘲諷:“你浔國是沒人了,讓一小孩子領兵!”

那雄渾的聲音如同滾雷炸響在戰場之上,聽此,那白衣孩子猛地一擡頭,鳳眸中的黑深邃不見底,不知喜怒。

龍段崖心裏驚了一驚,這孩子,這孩子,他,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一模一樣!龍段崖這一愣,瞬間便造就了浔國的優勢。李致遠經驗何等吩咐,嘶吼出聲:“列陣!”

“你是誰”!龍段崖又驚又怒,指着他,眼睛瞪得老大。竹清卻不理會他,神色陰沉盯着他看了許久,似是想起什麽,神色釋然。

他将李致遠帶到陣眼天璇之處,忽然感覺到戰場上好像少了什麽人,不由驀地一驚,掉轉馬頭對李致遠急急說了聲“交給你了”,便策馬離開。

李致遠不屑看着龍段崖,這等人,用不着公子出手即可擊敗。環視四周,沒有看到一襲紫衣,不過看公子那麽着急的樣子,大抵是去尋那赫連爅瑀去了。(李将軍恭喜你再次真相……)

正所謂王對王,将對将,兵對兵。

竹清看着逐漸轉熱的天,戰局,其實已無關緊要。只要拖住那兩個人,那麽此仗,浔國必贏!他相信以李致遠孟昌二人的才能,只要他這邊沒有出事,一切将會平安。

時間!

現在兩軍交戰,争得就是時間!如果竹清能成功将那二人拖到夜晚,那麽煙國将無翻盤之機!璇玑陣法乃是夜襲的最好選擇,若是到了晚上兩軍還未分出勝負,那麽只要利用璇玑,奇襲之下奪得勝利不是什麽難事。

轉眼,已行至原屬于他的沙漠月樓中。(是的,聰明的娃大概在前文就猜到了,這個地方被小侯爺占了……)

一如既往的清雅下隐藏了層層殺機。湖心亭中,已有兩人鋪氈對坐。赫連爅瑀未帶面具,隐在陰影裏,看不大真切,清朗聲音響起:“陌言來的真是時候。”

竹清撇嘴,不理他,卻對他對面的青衣老者恭敬地行了晚輩之禮:

“晚輩竹清,見過洛老前輩。”

十四章 閑敲棋子落燈花(全)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

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約客》

-----------------------------------------------------------------------------------------------------------

洛遺墨和藹地笑笑:“是陌言啊?多年不見又長高哦!”他細細打量着眼前的人。

那麽多年了,這孩子還是那麽瘦,不像赫連爅瑀這小子,看起來纖弱其實結實呢。

竹清最讨厭別人講他的身高,至于原因麽……

“洛老!”竹清有些憤怒地盯着這為老不尊的青衣老者,快咬碎一口銀牙,卻又因為他地位奇尊奈何不得。

赫連爅瑀适時地說了一句:“師夫,陌言小朋友,你們消停一下行不?”

突然覺得脖頸一涼,一道血痕蜿蜒而下,赫連爅瑀只覺一身冷汗驚出,弱弱地轉過頭,竹清正在把玩着袖中的白練,還笑得一臉天真無邪。

“平陽小侯爺,你怎麽了?”他白衣翩然,加之只及他胸口的身段,看起來小巧玲珑,就是一副孩子模樣。但是,若是有人這樣想,那麽這條命大概就歸西了。

“呵呵,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倔強。在心裏默默補上兩個字,洛遺墨有些無奈。不過這徒弟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竹清這樣驕傲的人,當有人叫他“小朋友”或是提起身高之時,不暴走才怪呢。

“小家夥,是來拖住我們師徒的吧?”洛遺墨臉上沒有絲毫不滿,依舊是一副“呵呵”笑得老者慈祥的面孔。而竹清沒有絲毫隐瞞地點頭。

璇玑陣法雖妙,但碰上這個老家夥,一切都難說了。洛遺墨年紀輕輕便已是江湖聞名,當年在江湖掀起了血雨腥風一場大洗牌就在他橫行江湖那段時間悄然展開。最後坐上上三門總會會長這個位置,可謂是老一輩裏的頂峰人物!老一輩的強者都到了可将自然之力為己所用的地步,所以年輕一輩在碰上這些老怪物的時候,哪怕是竹清,還是得恭恭敬敬的。

這洛遺墨就最擅長運用星辰之力,加之棋法斐然,便得了個“星輝棋聖”的稱號,一手“星滅光離”出神入化防不勝防。掌控星辰之力的他自然也善陣法,除紫霄宮外,他那一手奇門遁甲之術在這天下大概也是無人匹敵了。

“無礙。這場仗,墨瀮原本就沒想過要贏。”洛遺墨抿了口茶,贊道:“這‘初雪’可真不錯!咦,好徒兒,你哪弄來的?下次給為師捎幾盒去上三門。”

赫連爅瑀抽了抽嘴角,暗道一句:完了!這老家夥,正經時叫他的字墨瀮也就罷了,每叫他“徒兒”,都沒好事發生!

竹清溫和地笑笑,那似有秋水流轉的鳳丹眸中卻籠上了寒霜:“洛老前輩,晚輩月樓中的‘初雪’乃是俣國新供的茶,這天下不過幾盒爾爾,自然是極佳的。”

洛遺墨:“……”心中卻開始大罵:赫連爅瑀你個小兔崽子,惹誰不好,偏惹上了這竹清!嫌命不夠長了是吧!

竹清細細如柳般的眉彎了起來:“若是前輩喜歡,晚輩就親自跑一趟給上三門送去。”笑靥盈盈,眼中的寒霜卻是更冷了幾分。

他若上了上三門,那這幫老頭子大概就沒好日子過了!洛遺墨擺擺手:“罷了罷了。”

赫連爅瑀:“……”

鬧過之後,竹清才正色:“是想假敗保存兵力再提條件吧?平陽小侯爺?”

赫連爅瑀:“不愧為陌言公子啊,被你看出來了耶。”極為潇灑喝了口茶(可憐的竹清,又破費了……),微微朝着竹清的方向一傾身,赫連爅瑀的臉便自陰影裏浮現,竹清第一次看到了面具下的容顏。

面如中秋之月,色似春曉之花,鬓如刀裁,眉似墨畫,眸中似染上淡雅如霧的星光。月樓清景映襯之下越發顯得面冠如玉,浩浩之中不是文雅秀氣。明紫如水般長衫,斜斜倚在亭柱上,修長有力地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打着座椅,笑得分外邪魅。

此情此景,竹清卻莫名想到了一句“閑敲棋子落燈花”,雖不應景,卻應眼前的人。

“陌言,這時候走神可不好哦!”清朗的聲音似響在耳邊,使他驚了一驚。

十五章 落子無悔一局棋(全)

人生如棋,難守平常。曾道攜手結伴猶言在耳,轉眼只得當湖相對。

此生欠我一枰虧成,只願,來世再執兩奁黑白,局上竹蔭若夢,下子之聲時聞。

人生如棋,落子不悔。

棋終,葉落。

相思,成局。——《相思局》

-----------------------------------------------------------------------------------------------------------

側過頭一看,赫連爅瑀似刀削的薄唇只差一些便貼上自己的臉。竹清卻沒有後退,反倒更近了幾步:“是嗎?不專心麽?”笑得如三月春花,卻令赫連爅瑀心中狠狠顫了顫。

果不其然,在快速側過身子的同時,一朵白蓮險險擦着衣袖過去,将似水般滑膩的衣袖劃出一道口子。赫連爅瑀急急後退,後身卻似受了重擊,一口逆血噴出染紅了亭內白玉鋪成光潔的地。

洛遺墨的胡須抖了抖,但又壓了下去。“感謝陌言為老夫教訓玩世不恭的徒弟啊!”青衣無風自動,長長白須飄揚,老者衣袖翻飛,一顆棋子便從一個刁鑽的角度彈出。

“洛老過譽。”竹清淡淡應了一句,素手一揚,那粒墨玉制成的棋子便化作飛灰揚于空中。白衣無風鼓動,蓄勢待發,白練已悄然滑入長長袖袍下如女子柔荑般白淨的手中。

“看來清兒的神法大進啊,能夠隔空毀掉本座的棋子了。要不,本座來和你練練?”洛遺墨像是動了真怒,他一向是個極其護短的主,又起了好勝之心,便想和竹清過兩招。當然他也不敢真的做什麽,那個老家夥發起怒來……洛遺墨抖了抖,還是不想他了。

“師傅,罷了。”赫連爅瑀優雅抹去血絲,咬咬下唇,唉,早知道就狠一點直接親上去!

洛遺墨放松下來,為老不尊“呵呵”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