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一

斷蒙遞來一卷紙條。江逾白看了,無非是讓他們一個時辰內帶上搖星十三劍的劍譜,去城北的玄水牢把盛秋霜贖出來。

上面注明了,只許派遣盛琨玉一個人去。

“将這卷紙送來的令箭我們已經調查過了,沒有特殊标記。用的紙和墨也是随處可見,暫時沒有可查的地方。”

“無礙。”江逾白略沉思了一會兒,問,“盛琨玉醒了麽?”

“春大夫剛剛回報,人已經醒了。”斷蒙道,“只是盛琨玉多年積病,之前又受了內傷,恐怕不能動武。”

“能動就行。”江逾白點點頭,“咱們先去看看。”

那一頭,為了盯着盛琨玉的內傷一晚上沒睡的春無賴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見了江逾白一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來得正好——這家夥簡直跟你一樣難伺候!自打昏過去就開始哭,哭就哭吧,那牙關緊得跟什麽似的,仿佛我要給他灌的都是□□!”

春無賴滿腹的怨氣。

盛琨玉雖然年過四十,但從前的底子還在,受的那些內傷養養就能好——可他分明是郁結于心,積年累月神動精搖,這才氣血不暢。加之他常年卧病在床,沉疴愈積。春無賴決定,趁着這次他受傷的機會不破不立,把他的血氣激一激。卻沒想到一劑猛藥下去,原本安靜的盛琨玉當即變得不好伺候起來了。

四十好幾的大男人了,夢魇發作時哭的像個三歲孩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每隔一會兒就想下床逃跑,怎麽哄都哄不好。并且下藥的本意就是讓他把心頭的情緒發洩發洩,一時間也沒有讓他停下來的理由。

于是春無賴只能眼巴巴等着藥效過去,還得時時看顧着盛琨玉別在筋攣時咬到自己的舌頭。

所以說春無賴是個好大夫。旁人來治病,治個內外表裏已經仁至義盡了。而春無賴還在想方法延長盛琨玉的壽命,至少保證在他自己解開心結之前,身體不至于完全垮掉。

江逾白向床上望去,盛琨玉已經安靜了,臉色看起來也好了許多,但周圍亂糟糟的,一看就知道春無賴打了場硬仗。

江逾白低嘆:“這也怪不得他。”

春無賴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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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旁的斷蒙将那張字條遞給春無賴的時候,後者還是青筋一爆,不可置信地看向江逾白:“你不會是來問我盛琨玉一個時辰能不能醒過來吧?”

江逾白:“我有那麽傻麽?盛琨玉去了就是送死。”

城北的玄水牢是前朝時關押重刑犯的地下牢獄,原本就鮮為人知,廢棄了幾十年後更不知道是幅什麽模樣了。

可就是龍潭虎穴,為了女兒,盛琨玉大約也會壯起膽子闖一闖——但江逾白不能讓他去。

他盯着盛琨玉的側臉沉吟了一會兒,湊到春無賴身邊,輕聲問:“你那個易容的小玩意兒......還在麽?”

他問的是春無賴機緣巧合之下琢磨出來的一種易容藥粉。往人的臉上一抹就能撕出薄薄的一張面具來,再貼到另一個人臉上,幾乎是嚴絲合縫、以假亂真。

春無賴低罵了一句,揪住他的領口問:“你打算自己去?我告訴你,沒門!就憑你這現在——”

“你應該注意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是搖星劍法。”江逾白打斷他,“抓了一個盛秋霜還不夠,他們還要盛琨玉和劍譜,就是為了把會搖星十三劍的人全都攏在手心裏。”

“所以呢?”春無賴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他們知道盛琨玉現在半死不活,你現在這副樣子倒是和他差不多。但對方要的萬一不僅僅是劍譜,而是——”說着,他先把自己噎住了,拿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江逾白。

“艹,你該不會——”

“我會搖星十三劍。”江逾白臉上浮現出一種不知是自得還是心累的表情,“當年在龍庭會上盛琨玉拿它和我耍過一回,為了打敗我,連不大見人的最後三劍殺招也一并使出來了。”

春無賴:“......那你還裝出一副高風亮節的樣子,跟人家說你不稀罕人家的劍譜?!”

江逾白:“我是不稀罕啊。我都會了,還稀罕那玩意兒做什麽?而且也不見他盛家有了搖星十三劍有誰就能打敗我啊。”

春無賴:..................他忘了這茬兒。

江逾白這個妖孽習劍一日千裏就罷了,他還過目不忘。跟他過招七分心思要放在打不打得贏他,還有三分心思要放在提防他偷學自己的家傳絕學。

江逾白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某些事情他做起來輕而易舉,自然就不會放在心上。

春無賴心想,行,得虧你沒直爽的把真相說出來。否則盛琨玉非得吐出口鮮血、當場一命歸西不可。那他還來治個蛋啊。

春無賴無力了:“行了,我知道你厲害了。但是你就非得做到這一步嗎?這是你師弟的債,不是你的債......”

江逾白自嘲地勾起一個笑,擺了擺手:“我保證,除非發生了別的什麽,等救完這對父女,盛家的事在我這裏也就到此為止了——現在就一句話,你幫還是不幫。”

春無賴的眼角抽了抽,半晌悶聲道:“等問了周琰再說。”

江逾白有些驚訝:“問他幹嘛?人家本來就是被咱們攪和進來幫忙的,你可別什麽都麻煩到他頭上。”

春無賴又被噎住,想說些什麽卻又說不出來,很想往江逾白的臉來上那麽一巴掌,看着他現在美得跟陽春三月似的臉,又生生忍住了:“不管,問了他再說。你能讓他同意,那我也同意。”

“來不及了。”江逾白直接伸手往他懷裏摸藥囊,他知道這種東西春無賴總會随身揣上一些方便跑路,“他去幫我應付蕭齡了,一時半會兒出不來。玄水牢離這兒不近,再跟他糾纏糾纏,盛秋霜哪裏還有命在——”

斷蒙在一旁聽了半天的壁角,見狀默默往房門邊挪了幾步。剛想轉身,卻猝然被江逾白叫住了:“斷蒙,你想去哪兒啊?”

斷蒙心下一咯噔,忙回過頭去,剛開了口,就被“嗦”地一聲喂了一顆小小的藥丸進喉嚨——

舌尖一片麻意,斷蒙睜大了眼,似乎還有話沒有說完,噗通一聲直挺挺地癱在了地上。

春無賴是個戰五渣,即使現在他也幹不過操着病弱人設的江逾白。半天掙紮無果後只能慘兮兮地把身上的藥囊掏了出來,剛才的特效麻痹丸就是江逾白認得出用途的庫存之一。

春無賴無言地看着江逾白熟門熟路地把藥粉往盛琨玉臉上抹,沒過多久,一張和盛琨玉毫無二致的臉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江逾白換了身衣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他們倆都身材瘦弱,江逾白來回走了幾步,還真像那麽回事。接着他猶豫了一下,摸索半天把臉上薄薄的畫皮揭開,又走了一遍流程,把床上的盛琨玉易容成了自己的模樣。

最後,床上躺着深色恬靜的“江逾白”,邊上站着個把劍譜往自己懷裏塞的“盛琨玉”。

春無賴:“...............”

“行了,我先走了。”江逾白壓低了嗓門道。習武之人對身體每一寸肌肉的控制都異乎常人,江逾白年輕時也研究過變聲這麽個玩意兒。雖然做不到以假亂真,但模仿一番卻也沒有那麽難。

“走走走,快去快回。”春無賴甩了甩手,他對江逾白的武功還是很有自信的,“藥囊你也一起拿走吧,功效我都給标明了,看清楚了再吃!”

他眼前一角一晃而過,江逾白只留下了句“知道了”就掀開了窗戶,運起輕功離開了。

癱倒在牆角看着這一切卻不能說話的斷蒙:“............”

春無賴:“......行了!你盯着我幹嘛!你就不怕他把我也放倒嗎?”說着罵罵咧咧地去夠自己懷裏的解藥,後知後覺的發現藥囊被江逾白整個順走了,于是唾了一聲道,“呸!這家夥真是越來越陰險了!”

春無賴:“你先這麽躺着,兩柱香過後就能恢複自如了。我這就去正院找周琰。媽的,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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