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十九
斷蒙, 周琰的近侍。立志于将自己活成周琰最鋒利最冰冷最不近人情的一把刀。但是, 一個在這方面專門為他拆臺的開昧橫空出世, 使得斷蒙從喜怒不形于色,轉變成了現在......多少有些微表情的模樣。
“他倒是沒有提起王爺, 就是希望能拜見蕭公子。”
從他的語氣和表情裏,周琰讀出了一股淡淡的古怪之意。來訪者的名字被報了出來時,坐着的兩人确實也小小意外了一下, 尤其是江逾白。
......沒想到, 這個三弟還真有勇氣找上門來啊。
周琰淡然道:“趕出去就是。”
蕭璟是個什麽貨色,直接上來叫門, 不怕被人趕出去麽?
“別。”江逾白略一沉思,輕笑道,“見吧。”
畢竟他披着蕭睿的殼子,這些糟心事, 躲的過一時,躲不過一世。
這位三弟在他的記憶裏其實不占多少比重, 就是個心高氣傲的少爺模板。對他這個庶出兄長除了出言刻薄、态度輕蔑, 別的倒也沒折騰蕭睿什麽。
天底下養尊處優的嫡出子女們看不起庶出的可海了去了,畢竟庶出子女的生母身份只比奴仆高那麽一些。
江逾白殘存的記憶就告訴他, 蕭睿是沒有資格和蕭仲、蕭夫人他們同桌吃飯的。但同時蕭睿又是個少爺, 葉俞按規矩也不能跟他同桌吃飯。家生子們的孩子看主母顏色也總躲避着他, 玩兒不到一塊兒去。
如果沒有蕭齡, 那自葉姨娘死後, 蕭睿的童年生活真的可以稱作暗淡無光了。
......這些都不幹江逾白什麽事。穿越前無父無母的江逾白卻在某種程度上和蕭睿産生了微妙共鳴, 當下心情不大美妙。但是他并沒有被這種情感感染太久。
江逾白第一世沒爹沒娘,什麽都是靠自己拼出來的。而蕭睿本人,說好聽一些是與世無争,說難聽一些就是被動懦弱。若自己都不往前走,真打算靠蕭齡拉扯他一輩子麽?
江逾白一合計,還是得做些什麽。
既然江逾白說想見,周琰自然也沒有什麽理由再阻攔。不一會兒開昧就領着一個十五六歲的清俊少年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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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璟差了蕭睿差不多五歲,如今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随了蕭家老爺蕭仲年輕時很能唬人的相貌,大眼薄唇,風流中繼承了他娘的幾分刻薄。一身竹紋青衫,躬身行禮時還真有那麽幾分芝蘭玉樹的味道。
只是他眉眼間沒有天之驕子的意氣風發,倒是有幾分消沉抑郁。
“見過王爺。”他行了一禮後,頓了頓,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江逾白,趁着還沒擡頭的空檔匆匆添了一句,“見過二哥。”
得,頭一回聽見他乖乖叫二哥,果然是沾了周琰的光。
“來這兒有什麽話想說麽?”江逾白開門見山,揮了揮手示意周琰先走。周琰不樂意地挑了挑眉,還是順從地理了理衣袖站了起來,臨走前留了一句:“那你先忙着。晚點兒我再過來盯着你喝藥。”
江逾白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放過這茬兒嗎?”
“不能。”周琰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眼神瞟過蕭璟,确認了這還是個毛沒長齊的小崽子,輕哼了一聲,拂袖走了。
周琰和斷蒙走後,房間裏慢慢彌漫出一股尴尬來......
“咳咳。”江逾白首先發聲,不鹹不淡地問,“有事麽?”
只見蕭璟身上老成矜持的氣質慢慢淡去,他蒼白的嘴唇咬了半天,沒好氣地扔出來一句:“你怎麽還沒死啊!”
江逾白:“......雖然我知道我活着可能會有點令人失望,但是三弟你一上來就這麽直接,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蕭璟:“............”
江逾白:“嗯......謝謝關心?”
蕭璟:“.....................”
少年人跟吞了只蒼蠅似的難受。他梗着脖子,跟只炸了毛的小雞似的,紅着眼都不知道該跟誰打一架:“你既然沒死,那為什麽不回來找蕭家算賬!”
江逾白:“?”
蕭璟不顧江逾白怪異的眼神,自顧自地倒筒子似的把話全倒了出來:“我娘把你害成這副樣子,我爹把你送進王府當見不得人的玩意兒,我從小到大就沒給過你一個好臉色......你到現在得勢了,為什麽不來找我們麻煩!”
蕭璟捂住了臉,啞着嗓子喊:“你為什麽就是不來!為什麽就是不來......”他抄起桌子上的茶盞,卻被茶盞上溫潤的釉色晃了眼,認出估計是前朝的古物了,砸了好像賠不起,随即又憤恨地将它“哐”地一聲擲回桌子上,哽咽了半天,鬥着肩膀大聲哭了出來。
瞪大眼睛的江逾白狠狠抽了抽嘴角,看着一個半大小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硬生生聽出一股撕心裂肺來。
他有些懊惱地摸了摸鼻子,靈光一閃,從袖口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包——
哭得淚眼朦胧的蕭璟一口氣沒喘上來,狠狠打了個嗝,就覺得自己嘴裏被喂進了一個圓圓的東西。他下意識嚼了嚼,酸甜的味道在唇齒間泛開,居然是一個糖漬山楂。
蕭璟噎了噎,用袖子把自己的臉狠狠抹了一把,鼻頭紅紅的,再加上一雙紅眼睛,活像只兔子。嘴裏不自覺地時不時嚼一口,要哭不哭的模樣當真可憐。
“噗。”江逾白忍不住笑了起來。
記憶裏的蕭璟大部分時候都心高氣傲,對着身旁的人頤氣指使,嘴下最是不饒人,鮮有這副狼狽的模樣。
“你笑什麽笑!”蕭璟尖叫起來。
江逾白“嘶”了一聲,掏了掏耳朵,另一手揪住他的領子,輕輕松松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行啦,別跟個小姑娘似的又哭又鬧,像什麽樣子。有話直說。”
蕭璟聞言倒是不哭了,眼刀狠狠殺了過來。
“說不說?”江逾白眯着眼,“再不說,我就寫個告示,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把你來王府什麽都沒幹,就跟個姑娘似的大哭大鬧了一場。”
蕭璟一噎,哆嗦到:“你敢!”
江逾白:“行吧,再加一條。你必須親自把那個告示貼上城門,在底下站滿三個時辰。”
蕭璟:“......蕭睿你無恥!”
江逾白面無表情狠狠給了蕭璟一個腦瓜子:“叫二哥。”
“你休想!”
其實他們還是好過一段日子的。蕭璟五六歲上的時候吧,蕭夫人色衰愛弛,忙着懷二胎固寵。蕭齡趁着蕭夫人不注意,悄悄把兩個弟弟湊在一起玩兒過。他是打着兄友弟恭的主意的,畢竟是兄弟要互相照顧,就像葉姨娘曾經教導過他的一樣。
三兄弟暗度陳倉玩兒過一段,感情好的不得了。有一回蕭璟不小心說漏了嘴,蕭夫人忙不疊把兒子提溜了出來,還好好整治了蕭睿一番。小孩子忘性大,蕭璟也許不記得了,但蕭睿多少記得一些。
再後來,這小崽子就被他娘越養越歪。再不開口叫哥哥。對上蕭睿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在大哥蕭齡的盡力挽救之下,他也只是平日裏狠狠嘲諷蕭睿。
蕭璟十二歲時蕭睿罰跪那件事發生後,兄弟兩人就視彼此為空氣了。
真算下來,也沒什麽感情。江逾白打定主意不給他更多耐心,說道:“最後一次機會。”
蕭璟張了張嘴,想罵出聲來,最後還是沉着張臉,把事情都說了。
無非是江逾白真的受寵了,蕭仲高興地大醉了三天三夜,自蕭齡遷府後他第一次喝得如此暢快;而蕭夫人直接瘋了,一會兒抓着蕭璟哭一會兒砸東西,到最後拉着蕭璟說他是自己唯一的指望了。
蕭璟本想如往常一般敷衍敷衍,卻沒想到他那個天才的娘居然怕他今年春闱落榜,已經在琢磨着怎麽幫他作弊了!
蕭璟被氣得手腳發冷。
一會兒想問,雖然當年的神童之名咱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你就這麽不相信你兒子嗎?
一會兒又想問,科舉舞弊是誅九族的大罪,他們全家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她雖然沒有說,但我知道她是怎麽想的。”蕭璟狠狠揪住了自己的衣擺,用力到指節泛青,“她肯定在想,為什麽你不是她的兒子,為什麽她生的兒子比不上妾生的兒子!”
葉姨娘當年以妾的身份撫養嫡子、把持中饋,一直是蕭夫人心頭的一根刺。
“我知道我不是個好東西。”蕭璟狠狠地說,“這麽多年我都沒跟別人說清楚,那篇稿子是你的,入文機閣的機會是你的,但當初我只是半夜被喊起來抄了篇文章,我他娘的知道它是用來做什麽的啊!”
神童之名也許花團錦簇,但是能讓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飄飄然,也能讓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戰戰兢兢,終日不得安寧。蕭夫人認為蕭璟一進一出文機閣是一次青雲夢的破滅,但對于蕭璟來說這反倒給了他一個解脫。
江逾白:“......”這他倒是信。
要說十二歲的蕭璟有這份心機把文章據為己有——
當時他最不耐煩的就是讀書,和廣大小朋友一樣厭學,不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行吧,都是被娘坑的。
爹也不靠譜。蕭仲大概還是蕭璟進文機閣的消息傳開了之後才知道有這麽回事的,很是高興了一番,叫來小兒子一溝通才知道那是二兒子寫的......
蕭府不能傳出這種醜聞來。而蕭睿當時正病的生死不知。要保哪一個的名聲,這還用選嗎?
江逾白倒是沒想到,這孩子已經被逼的主動來找“仇人”了,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自殺性襲擊可真是始料未及。
“好了,別哭了。”江逾白被他哭得有些煩悶,一掌差點拍得蕭璟一個激靈,“我跟你回去一趟。”
都來請他這個殺器了,不出去走動走動對得起誰啊?
蕭璟眼看着文雅柔弱的江逾白挽起了長長的頭發,脫下了礙事的寬衣,從畫堂的擺件上拿出一把劍,“刷”地一聲抽了出來,劍光将他的臉龐映得雪亮。
蕭璟:“..................你要做什麽?!”
這畫風不對吧?!
江逾白利索地抱劍,伸出白皙精致的手揪住了蕭璟的領口,把他像只小雞仔一樣拖了起來:
“當然是如你的願了。”他用劍鞘拍了拍蕭璟的臉頰,“有仇報仇,有賬算賬。”
※※※※※※※※※※※※※※※※※※※※
蕭璟:(尖叫雞)這不對!!這不是宅鬥現場嗎?!
江逾白:不是哦。
PS:最近期末了,論文堆積成山,一般來說日更,出了意外隔日更,反正八點之前沒有更新的話就沒有啦,在這裏跟大家道個歉。
祝大家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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