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十三(捉蟲)

郁韶花了極短的時間接受了江逾白換芯失憶的設定。

他有些心疼地撫摸着自己斷了弦的綠绮, 清潤的雙眸如山澗流水般清澈透底:“倒是一番奇遇。”

周琰身上的蠱和春無賴為其醫治的事情郁韶都不知道, 他與江逾白的會面停留在多年前,江逾白帶着徒弟來瓊州游歷的時候。

江逾白有些好笑地說:“所以, 端卿你到底向我提了個什麽要求,以為我不想再來見你了?”

郁韶是了解他的,他很少對什麽東西耿耿于懷。能讓他們倆的關系在郁韶那頭幾近絕交……似乎也不會是什麽好請求。

但江逾白相信, 以郁韶的為人, 提出的肯定不會是什麽過分的要求。

“也沒什麽。”郁韶倒是表現平淡——他的說出來本就是松了一口氣的, 被拒絕了也只是意料之中,因此落落大方, “我只不過是請你同我合奏一曲《鳳求凰》, 被你拒絕罷了。”

正在喝茶的江逾白:“……咳咳!”

郁韶擅琴, 江逾白勉強能精通的樂器除了二胡也只有蕭。二人少年相識,一個在江湖上闖蕩,一個在銷金窟裏沉淪, 偶爾合奏一曲,卻總是發現對方的性情從未因世道變疊而遷移——這就是郁韶對江逾白最初的心動。

而江逾白這頭,為了滿足藝術家友人的興致,他每次都不得不配合地吹簫, 為此還不得不去請教孤鶴真人。幾年下來, 他吹簫的技藝直線上升,并且将郁韶脈脈含情的琴聲自動定義為感天動地兄弟情的具體表現。他知道《鳳求凰》不能随便吹已經很不容易了。

……先為少男心錯付的郁端卿鞠一把同情淚。

而在他們身邊沉默的周琰卻沒有半點同情。他甚至想笑出聲。

江逾白咳完之後, 表情變得有些難以言喻, 只能勾起一個尴尬無比的苦笑……但他看郁韶神情自若, 确認對方對他沒有這份心思了之後,心中悄悄松了口氣,舉起茶盞遮住臉——

同時不着痕跡地、狠狠地給了周琰一個眼刀。

小兔崽子,不早說有這回事!

郁韶心下了然:周琰就是想破釜沉舟。失憶狀态的江逾白親自開口問了,他也總要開口回答。曾經戳破過的窗戶紙因江逾白失憶恍惚蒙上了一層白紗,又在周琰的有意不作為下,被人沿着原來的破洞狠狠戳了一把,此刻已經呼啦呼啦漏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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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琰之小心眼可見一斑。

郁韶搖頭失笑,不曾開口找周琰麻煩,而是将話題繼續下去:“你們來得正好。幾日後就是瓊州的河燈節,你們大可以留到那時看看浮燈滿流的盛景。”

說着,他有意無意地提到:“聽說有情人河燈節時許願,更為靈驗。”

說着他含笑起身去取新的琴弦了。綠绮的琴弦和琴本身一樣并非凡品,平時不需要也就不常備,好在他手頭還有幾根替換的。

郁韶前腳剛走,江逾白就扭頭質問周琰:“胡鬧。怎麽不早跟為師說有這麽一回事?”

周琰“哼”了一聲,勾起一個有些嚣張又有些賣乖的笑容:“我就算提前說了,師父你還打算跟他舊情複燃不成?”

江逾白忍着笑意,面無表情地給了他一暴栗。

郁韶告白的時候周琰也跟在身邊——縱使不在同一個房間裏,卻并不妨礙他躲藏在走廊上聽壁角。郁韶不愧是郁韶,合奏的請求被拒絕了,他就以琴代心自己獨奏了一曲。曲風婉轉動人,三日繞梁——郁韶溫潤如君子,可正是那分端莊克制下難以遏制的相思才尤為觸動人心。

至少最後江逾白是落荒而逃的,邁出門檻時左腳還絆了自己的右腳一下,差點都忘了自己是個輕功高手。

……彼時單向暗戀、心事暗藏、剛滿十六歲的少年周琰嫉妒的一塌糊塗。

如果他的醋意能化為瓊州江畔的河水,絕對能掀起一個猛浪狠狠地拍郁韶一掌。即使後者告白應該算是失敗了,周琰還是不得勁,結結實實低落了好幾天。

事實證明,周琰報起仇來……十年是真的不算晚的。

這事兒擺以前,江逾白肯定要冷周琰幾天,讓他好好學學什麽叫“尊重”,不能對長輩的朋友如此失禮。奈何他們倆現在一個失而複得,一個半推半就,四舍五入就是一對剛剛邁入熱戀期的小情侶。最終在周琰的有意讨好下,這事兒沒多久也就不了了之了。

出了事的,是初霁那頭。

謝華衣現身了,卻還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答應授藝,就是不肯答應初霁收他為徒。

而初霁也是個擰性子。他聽了江逾白當初的建議,使勁粘着殘色劍的現任劍主,幾乎就差抱着謝華衣的大腿死都不撒手了——謝華衣當真結結實實打了他一頓,讓初霁三天沒能練劍。

江逾白:“意料之中。”

這期間卻出了個堪稱轉折的大事。

衆所周知,謝華衣馳名于山海寺中的那場舉世震驚的血案。簡單來說,就是山海寺的前任住持為自己的師弟所害。謝華衣為了替那位不是老師勝似老師的名僧報仇,在那位師弟接任主持的當天将他斬殺于佛前。

事情過去多年,是是非非也沒個公論。總歸謝華衣大仇得報,還闖出了赫赫兇名。

但是前任住持有謝華衣這麽個俗家弟子,他的師弟也是有那麽一個和尚小徒弟的。山海寺血案發生那天小和尚正巧就在當場,撿回一條命後當場發誓要為自己的師父報仇。他據說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出了一身金剛鐵骨,還在自己的光頭戒印前後紋上了四個黑字以明其志——

前面腦門上兩字為“淨世”,後腦勺倆字為“破魔”。再加上走到哪裏臉上都寫着的兇神惡煞的一行字:“謝華衣在哪裏我要殺了他”。

他叫嚣地江湖盡知,謝華衣卻連一個眼白也懶得給他。

那小和尚,哦,現在是個胡子拉碴的大和尚了。大和尚一路追蹤他到了瓊州,放話要和他于某日某時在某某山上一決生死。

謝華衣沒有去。

……初霁去了,還被人打了個半死,險勝。

和尚問他,謝華衣是不是他的師父。

初霁的回答是,不是恩師勝似恩師。

這麽一句話再加上他連番不要命的舉動,終于打動了高貴冷豔外加鐵石心腸的謝華衣,在初霁渾身是傷時補了個刀,讓他徹底昏死過去了。

謝華衣問筋疲力盡趴在地上喘氣的大和尚:“你還要殺我嗎?”

大和尚哈哈笑道:“天涯海角我也要殺了你。”

謝華衣:“那你同他動手做什麽?”

大和尚:“他想拜你為師。若是功成,将來也是個手中沾滿血腥的魔頭,不如早些殺了他,為江湖除害!”

謝華衣:“說得好。”

他一劍捅穿了和尚,說:“照你的說法,你師父是個利欲熏心的小人,你遲早也會是那般卑劣的模樣。我今日殺你,也算是省去諸多麻煩。”

大和尚不攔他的劍,不作不答,反身一撲,将劍刃往自己的身體裏深埋了一些。猩紅色的血從他口中流出,他喃喃道:“總會有人殺你,為我師徒報仇雪恨。”

謝華衣抽劍,都懶得看他一眼,拎起一旁出氣多進氣少的初霁走人。

在這場戰鬥直接導致初霁現在還只能躺在床上,滿身纏滿繃帶得卧病修養。所有人都對他沖動的行為表示譴責。

開昧:“你怎麽不叫上我,打不過我可以放暗箭幫你啊!”

郁韶:“所以說,華衣當初還是太沖動了。莫見乎隐,莫顯乎微,君子慎其獨也。那山海寺的主持究竟是個小人還是個君子,積年累月自然會有痕跡可抓,搜集證據一并發作,豈不是無今日之後患。”

而來探病的周琰等人也說了兩句話。

斷蒙:“.……你該先和殘色劍主商量商量的。那人拼盡全力也不可能勝過殘色劍,也許這件事謝劍主根本沒有放在心裏呢。”

周琰:“看見了?這就是斬草不除根的後果。”

江逾白:“……走開走開,你這小子別在這兒教壞年輕人。”

初霁見到江逾白來了,想起身說什麽,卻沒有成功,衣袖擺動間露出了手腕上一串檀木佛珠,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了。

江逾白微微一愣,笑了笑。初霁似有所覺,問他:“您認識這串佛珠?”

“自然認識。”江逾白點頭,“這是那位老住持留給謝華衣的東西,據說是大師親自在佛前開過光的。”

初霁沉默,用手撥了撥幾顆佛珠,了然垂眸,有了幾分舒緩的神色,像是心中有顆大石頭終于落下了似的:“我一定好好珍惜。”

江逾白拍了拍他的肩,嘆息道:“我倒是沒想到,你會這麽執着。”

有人提及謝華衣時,也會說他曾是山海寺某任住持的徒弟,仿佛從佛門走出一個妖劍來是個更具戲劇化的故事,而謝華衣本人卻往往會否定。

他長于佛前,知道自己開了殺戒,沒有資格做那位大師的弟子。

……自然也沒有資格收什麽徒弟。

但那大和尚卻點醒了他。若他将來想讓人繼承殘色,那他謝華衣便會和殘色的諸任劍主一樣,成為這把劍固有色彩的一部分。初霁想不想抹去這部分顏色,能不能抹去這一份顏色,要看他自己讓世人怎樣看待他。

這條路或許要走得萬分艱難......也得他自己來想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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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咕咕咕了,我忏悔。

因為我情緣來了,這兩天陪TA出去玩。

明天更新!我拿自己的傘雕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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