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書一副對聯

春和景明幾日,緊接着一聲春雷響起。

琉璃抱着一枝梅花,挑了門簾進來,“小姐,驚蟄了,以後天氣會越來越暖了。”

顧曦垂眸細致地作畫:“是啊,日子越來越暖了,咱們找個日子去趟顧府。”

“嗯嗯,他們這回要是還不許咱們進府,咱們就闖進去。”她将梅枝插入花瓶,叉着腰兇巴巴地道,“把夫人和少爺都搶出來!”

顧曦聞言手下一抖,一幅臘梅臨春圖平白多了一團不協調的紅。

她索性放下筆,笑道:“聽着,像是山匪進村?”

琉璃慌張欲解釋,她真的只是氣不過,不是有意要吓小姐的。還未開開口,又聽得顧曦若有所思地道:“你說得倒也不錯,不過,若是搶人,得準備幾十個好漢……”

若真能将母親和弟弟搶出來,她不介意用這樣的法子,只怕母親惦念着父親,不肯離開父親長大的院子。

“別別別。小姐……我就說說……”琉璃搖着她的袖擺,“好小姐,別打趣我了。咱們要真帶幾十個好漢過去,只怕夫人要怪婢子帶壞小姐了。再說了,顧府不是他們一家的,咱們老爺也有份兒!”

小姐和離後,和以往大不一樣了,連這種壞事都願意縱着她做了。心跳加速,小臉通紅,琉璃覺得又要出去透透氣才好。說完最後一句,她連忙扭頭往外走。

顧曦從她手裏接過剪刀,給梅枝造了個型,倒不曾注意琉璃模樣,語氣平靜地道:“就算不請好漢,也要請個合适的掌櫃。你去仔細挑挑。”

一擡頭,發現琉璃已經走到了門邊,回頭朝她俏皮地答應一聲。

楚國民風并不算太開放,一個女子開店做掌櫃并無不可,可那是尋常百姓家,富貴人家的女子鮮少抛頭露面的。雇個掌櫃的不過一個月一二兩銀子的事,沒必要攤上自己的名聲。

楚秦瞧着她們去了鋪子,轉身進屋,行到書桌後,看到臘梅圖上紅墨,像印在心口一般,飛速下了幾筆,一個身着嫁衣的絕色女子赫然顯現。

他勾了勾唇,微一思量,在旁邊落下一首詩後,便将畫卷了塞入袖中。

正要離開,聽到前面有鋪子裏聲音不大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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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肆裏這幾日生意漸好,買書的人言語舉止都甚是客氣,但有一人進來嫌棄地嗤鼻。

顧曦在櫃臺後扒拉着算盤,聽到動靜擡眼,一眼便認出來那人是沈羿母親楊氏的貼身丫環映西。她朝琉璃使了個眼色,便繼續垂頭扒拉算盤,假裝不曾瞧見,只是扒算盤的動作硬了幾分。

映西,是楊氏最信任的貼身丫環,似乎與顧曦是天生的敵人,從顧曦嫁入沈府的那天起,就總是故意與顧曦作對,打着楊氏的幌子,讓顧曦在将軍府裏處處受排擠。

顧曦起先只當是楊氏讨厭自己,後來才知道,這裏面少不了映西的功勞。以至于在書冊原本所記中,映西成功如願成了沈羿的暖床丫頭。

映西也瞧見了顧曦,正要開口,面前被一個長相明豔的女子攔住,“客人,是要買書還是買紙筆呢?”

琉璃磨着牙盯着映西,語氣倒是控制得和很得體。

映西一愣,甚是意外琉璃對她會态度,随即笑道:“琉璃呀?怎麽,不過半個月,就不認得我了?我是映西。”

“啊,原來是映西姑娘?我記心不好,不是什麽重要的人,自然記不住。不知映西姑娘是要給誰買東西?是買科考的書冊還是買嬉皮戲呢?”

她的語氣聲音可不似顧曦那般溫柔、不帶多餘的情緒,話一出口,鋪子裏所有的人都聽出了她話裏的奚落之意。只怕這映西姑娘來買嬉皮戲的居多。

幾個拿着話本子的讀書人面色微僵,見四下無人注意,悄悄将書放回去,轉到四書五經的位置細細翻找。

映西在大将軍府裏耀武揚威慣了,從來沒有被人這麽無視過,火氣噌噌噌上冒,一時間忘了這會兒不是在大将軍府,擡起手朝琉璃臉上搧過去,“小賤蹄子,敢不把我放在眼裏,看我怎麽教訓你!”

“你以為現在還是在大将軍府呢?”琉璃叉着腰,拿頭頂着她的胸口往外推,“你倒是打呀!大家都瞧着呢,大将軍府老夫人身邊的婢子比大将軍的排場還大,說話比別人放的屁還臭,把整個京城都當成是她家的,闖到別人的地盤上又要鬧事又要打人的。”

她揚起頭,在映西反應過來前,對着她的額頭一撞,将映西撞了個七葷八素,直接退出了珍寶閣。

映西氣得腦袋發空,指着琉璃不敢置信地道:“賤人!你竟然敢對我動手?!”

“誰看到琉璃動手了?”

顧曦提着一幅對聯出來,對圍觀的客人溫和一笑,立時有人附和,“琉璃姑娘說話客氣,不曾動手。”

琉璃眼睛一亮,叉着腰補問映西,“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姑娘動手了?!”

她不僅沒動手,連腳都沒動呢!

“你!”

映西正要回嘴,卻見顧曦招呼琉璃,“來,把對聯貼上去。”

在對聯展開的瞬間,客人們便被上面的字吸引了過去,沒心思再理會映西,甚至不自覺地念出聲,“談笑間鴻儒灑墨,往來時國士揮毫。”

“好字!好聯!”

顧曦淺淺一笑。她的小字是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大字卻延襲了她父親的潇灑飄逸,兩幅行草擺出來,引得好書的客人們稱贊不已。

映西并不覺得這字有什麽好看的,但見衆人都捧着她,冷哼一聲,“又不是她寫的,有什麽好的?!”

“這你就錯了,這一手字,我從小看到大,還真就是我家小姐寫的!”琉璃得意地使人搬來桌筆,利落地鋪上一層紅紙,“小姐,你就當場寫個橫幅給大夥瞧瞧!”

顧曦原是寫了橫幅的,再寫一張也不打緊,但心念一變,不再是“貴客臨門”四個字,而是“重德重才”。

琉璃鋪紙添墨的動作流暢幹脆,一看便是長年做這樣的事情的,客人們當即信了大半,再看顧曦動筆,自然全信了,贊美之詞不要錢似的朝顧曦送來,把映西隔得遠遠的。

“你等着!”映西被擠出人群,憤憤地跺腳離去。

此時,人群中有人認出了她的字體,“敢問顧姑娘,這可是遠鶴先生的字?”

此言一出,周圍都安靜了。

不知道遠鶴先生是誰的人看大多數人的反應,不敢發問。

片刻的安靜過後,有人回過神來了,“對!這就是遠鶴先生的字!顧姑娘,您就是遠鶴先生?!”

顧曦眉眼笑着,似有一層霧蓋着,看向最初問話的男子,“這位公子,為何一眼便篤定這是遠鶴先生的字?”

她對這男子有印象,身上衣裳洗得發白,卻幹淨整潔,這幾天每天都來,站着看書,一看就是一兩個時辰,琉璃瞧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幾次想要把他趕出去,到得面前,見他看得認真,又忍住了,轉回來自言自語說下次再趕。

顧曦都看在眼裏,知琉璃起了憐憫心不會真趕他,便沒再過問,而此時,她很意外他能認出遠鶴先生的字。遠鶴先生一字千金,不該是他這樣穿扮的人能買到的。

男子臉色漲紅,“我……我有一幅……”

原本,他也是想問顧曦是不是就是遠鶴先生的,只是瞧着顧曦的容貌,再想到自己對遠鶴先生的喜歡,覺得直問太過地唐突,這才轉了個彎。

他将背在身後的小包袱取下來,裏面細細地包着一幅字,“我是寧鄉人,來京城趕考,三年又三年,沒臉回去,更不敢與家人聯系。銀子都花光了,眼看還有一個月就要科考了,實在沒法子,想把這幅字先抵出去換些俗物……”

他越說,臉越紅,聲音也越小。

當着遠鶴先生的面說要拿他的字換俗物,實在失禮,就算他再怎麽強調自己喜歡遠鶴先生的字,也沒人會信了吧……

顧曦盯着那幅字看的時間略長了一些,男子越發不安,“我……我會贖回來的……”

“你願意把它賣給我嗎?”顧曦睜大眼睛看向男子,等着他的答案。交疊在身前的手不安地收緊。

父親出事那日,書房被燒,他的字畫沒留下幾幅了,她的字寫得與父親的字再像,那也不是父親的字。

不待男子回答,有人接話,“賣給我!”

“遠鶴先生的字畫哪有自己買回去的道理?我買!”

男子一急,緊緊抱住字畫,“不賣,我不賣了。遠鶴先生,我不是真心要賣畫的,只是想解一下眼前之急,等我考上功名,就能把它贖回來了。”

“你都落榜兩回了,萬一這次要再沒考上呢?”

路人說話随意,直刺在男子心上。

顧曦瞧那人一眼,唇紅齒白,頭戴玉冠,錦緞加身,腰間禁步亦非凡品,目光真誠而殷切,當真對遠鶴先生的字喜歡得緊。

她正要解釋自己并不是遠鶴先生,卻見人群中擠出一人來,揚起巴掌朝她臉上搧去,“我說為什麽大将軍好端端的要休了你,原來是你不知檢點,在外面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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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你的白月光,他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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