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扯虎皮

蘇小麥走出去的時候，劉老太正坐在廚房門口剝着豆子，她本就不大的眼睛眯縫起來，用眼角看着蘇小麥：“真是長能耐了，這還沒嫁出去呢，就知道藏東西防着家裏人了……”

“是你翻的我的床鋪？”蘇小麥問。

劉老太一臉的不以為然：“翻你的床鋪怎麽了？這個家都是老娘閨女的！”

對比起老太太尖利的聲音，蘇小麥顯得弱聲弱氣的。但她語氣雖弱，卻每一句話都捅在對方的肺管子上：“才不是，這家是我大哥的。”

蘇小麥有理有據：“爹死的時候跟我說了，這院子分成兩份，一半給大哥大嫂住，另一半給我和小東住。”

她還故作疑惑：“爹那時候都不知道劉大娘您也會跟着大嫂來我家住呢！”

事實就是如此，與他們比起來，劉老太才是那正經的外人呢！

果然，劉老太一下子急眼了。她像一只炸毛的老母雞，把手裏的豆子扔到盆子裏，掐腰指着蘇小麥說：“死丫頭，你什麽意思！”

她的聲音大，蘇大嫂生怕親娘吃虧，擦着手就從廚房裏走出來，她帶着戒備神色看向蘇小麥，問劉老太：“娘，怎麽了？”

來了靠山，劉老太聲音更高了一個度：“還不是這死丫頭，偷偷藏糧食不說，還牙尖嘴利地頂嘴！”

蘇大嫂自然百分百站在自家老娘這一邊，她眯着和劉老太如出一轍的小眼睛：“小麥，都是一家人，你還私藏糧食，這是防着誰呢？”

蘇小麥心說防的就是你們這一對扣精母女，嘴上卻拐了個彎，表情怯怯的：“大嫂這是什麽話，我怎麽敢藏糧食呢。”

劉老太來了精神，拿出那個破陶罐，幹枯的手指指點點：“還敢狡辯！沒私藏這是從哪裏來的！”

蘇小麥“哦”了一聲，表情緊張：“劉大娘，您怎麽把這個給翻出來了！”

她這表情被認定成心虛，劉老太更加得意：“還不承認！還好被我捉了贓，不然不是任你說了算！”

蘇小麥皺了皺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等蘇大哥聽到動靜，從房間裏走出來，她才慢悠悠地說道：“大娘，大嫂，這不是我藏得糧食，這是別人家的。”

蘇大嫂嗤了一聲：“你騙誰呢？誰家會把金貴的糧食随便送人！”

蘇大哥也同樣一臉疑惑，帶着不認同的神色看向蘇小麥。

他們這一家人一致對外的表現讓蘇小麥覺得有些諷刺。但她并不很驚訝，能把妹妹賣給老鳏夫的一家人，她本就不應對他們有什麽期待。

“這是隔壁江小川的糧食，他讓我明天帶到養豬場那邊，要給春三嬸的。”蘇小麥語氣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院子裏一下子很是安靜。

還是劉老太先反應過來：“你……你胡說！他的糧食為什麽給你！”雖然嘴上說不信，但她語氣到底虛了些。

蘇小麥面不改色地扯虎皮：“這是要種到農場自留地的花生和豆子，他見我順路才交給我的——不信你們問他去！”

她不信他們有這個膽子。

見他們都相信了，蘇小麥一臉傷心，看向蘇大哥：“大哥，你要相信我，我才不是大娘嘴裏吃裏扒外的人。上個月我從山裏挖來了山藥，可不是一個都沒有留，全部都放到家裏了？”

“雖然後來劉大娘收起來，一次都沒有讓我和小東吃過，但我也沒有說過一個不字啊？”

她哭唧唧地抹淚兒：“這次大娘啥也不問，把我房間翻了個底朝天來興師問罪，真是太讓人傷心了……”

蘇大哥頓時漲紅了臉，手足無措，覺得太對不起這個善良的妹子了。

劉老太肉眼可見地慫了下來，但嘴上還在嘟嘟囔囔做最後的掙紮：“自留地也用不着這麽多的種子……”

蘇大哥這下有些生氣，他難得地頂了丈母娘一句：“娘你要不信就去隔壁問問江小川去！”

劉老太聞言一抖，想到了那人兇神惡煞的模樣，頓時不再多說什麽：“……這有啥好問的……種就種呗，誰稀罕這幾斤破豆子還是怎麽的。”

說完把瓦罐往地上一放，消停地端着沒剝完的豆子去小廚房了。

蘇小麥心想，男配果然有用，都不用出面就能威懾住這個死老太婆。她心裏喜滋滋，面上平靜地抱着瓦罐，在蘇大哥愧疚的目光下回到了西屋。

小東跟在她身後進屋。

這幾個月夥食好，小家夥臉上有了肉，人也機靈了許多。

小家夥趴在土炕上，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姐。”

“嗯？”蘇小麥正把瓦罐放起來。

“花生是從鼠鼠洞裏挖的。”他說。

蘇小麥動作一頓：“是啊。”

“不是小川哥哥給你的。”他一本正經：“姐姐鼻子會變長。”

這小子果然長心眼兒了，都會靈活應用她講過的睡前故事了。

蘇小麥把瓦罐放穩了，轉頭對上小家夥清澈的大眼睛，毫無負罪感地說：“小東，你還小不懂，這叫善意的謊言。”

小東歪歪小腦袋，不懂。

“這花生要是被劉大娘拿走，肯定是會炒熟了給壯壯當零食吃。”她說：“壯壯已經那麽胖了，再吃太多，會更胖，就沒有小朋友喜歡和他玩了。”

“而且沒了這花生，小東和姐姐都會餓肚子，白天沒有力氣幹活，生産隊的豬豬就要挨餓了。”

她雜七雜八說了一大堆，成功把小東繞暈。

小家夥想了好一會兒，得出結論：“姐姐是為了壯壯和小東好。”

蘇小麥打了個響指，露出兩排純良的小白牙：“小東真聰明。”

小家夥被姐姐誇獎，臉蛋紅撲撲的，有些害羞地把臉埋到被子上。

過了一會兒，他又擡起頭來，小耳朵紅紅的糾結道：“姐……”

“怎麽了？”

小家夥猶猶豫豫地說：“姐不要對壯壯太好，壯壯不會保護姐，”他挺挺自己的小胸脯：“小東會保護姐！”所以只對他一個人好就可以啦！

他這争寵的小模樣讓蘇小麥忍俊不禁。

她笑着搓了搓小家夥的腦袋，故作思考地停頓了下，看夠了他緊張的小模樣，才說：“好吧，姐姐對小東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