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婵看着窗外緩緩停下的貨車，在車門開的時候，她點燃了一根煙，塗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拿捏着白色的細煙嘴，她緩緩地擡頭，用濃密的睫毛遮住正午的太陽。

方婵輕笑了一下，又是三步，這個男人就跳下了貨車。

她的目光随着他繞道車後，窗戶的限制讓他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她收回視線，彈了一下煙灰，毫無意識地摸着懷裏白色貓咪的身子。

門開的聲音響起，方婵沒有擡頭，她的腦子裏不自覺地産生了那個畫面。

骨節分明的手，緊繃的小臂，微微隆起肩胛部分的肌肉，帶動後背的曲線，後頸流出汗，滲透到衣服裏，一轉身能看到深色的痕跡。

她擡頭，看到他出現在她的正前方，彎腰把一件一件東西往貨架上擺。

林家成……

方婵深吸一口煙，眼前出現潦草的三個字。

她吐出白霧，讓那三個字消失，然後抓抓貓咪的小腦袋，把他放到地上。

貓一溜煙地跑到有陽光地地方，打着哈欠，露出她兩顆尖牙，蜷縮成一團。

方婵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裙子上地貓毛，北方初春乍暖，方婵的吊帶黑色長裙配白色小外搭顯得有些為時過早。

她拎起旁邊的籃子，摁滅了煙頭，向他走過去。

他很專注，沒向她的方向看。

“給，上次過期的面包。”

方婵把籃子放到他的身邊，看着他一下子捧過四五個，兩下就把籃子清空了。

她蹲下身去，本就寬松的領口下陷，林家成不經意地一瞥，滿眼春光，随即收回了目光。

方婵向貨架的盡頭探東西，身體不自然地前傾，輕薄的裙子勾勒出她的完美曲線，她整個手臂都進到了貨架裏，腳尖踮起，身子微顫，然後把另一只手支撐在林家成的膝蓋上。

方婵感受到他膝蓋骨頭的形狀，他的骨架很大，以至于她一只手根本握不過來。

林家成在她手掌熱量傳來的一刻站了起來，視線下是她的圓潤。

他移開了視線，從貨架的另一頭繞了出去。

方婵的手停在半空中，感受到身邊人影的離去，她從鼻子裏輕輕地哼了一下，緩緩身子起來。

林家成在櫃臺前等着她簽字，方婵走過去，熟練地點燃一根煙，然後拿着煙盒向林家成指了指。

等到的回答是他的搖頭。

方婵自讨沒趣，收回手，在訂貨單上草草地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筆摔到淩亂的桌面上，在沒人的雜貨店裏發出很大的聲音。

林家成拿起單子，帶着風走了出去。

方婵深吸了一口煙，還是老樣子。

--

老城北的人都知道她，這個美豔的老板娘。

方婵的雜貨店開在老舊的老城北，她當時買下兩層，把第一層打造成小賣鋪，她還算是會做生意，自己一個人也把這個小雜貨店經營的井井有條。

對面是城南的“飯店一條街”，一個一個狹小的空間，帶着常年積攢的油污和灰塵的招牌，歡迎着那些打工仔們的到來。所以方婵雜貨店裏的啤酒和廉價小零食之類的就成了他們的飯前飯後消磨時間的必備品。

同樣，性用品也是方婵店裏銷量王，隔着一條街就是老城北著名的紅燈區，夜色一濃，窗簾一拉，粉的，橘的，黃的光一個一個亮起，但是并不美好夢幻，只有給女孩們的破碎的現實。

方婵總會看到那麽幾個熟悉的女孩，頂着染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和濃豔的妝容，毫不忌諱地把安全套甩到她地櫃臺上，然後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方婵知道她們眼神中的意義，但是她不在乎。

方婵的店裏還算整潔，不過因為空間小，東西多，那些成箱的東西都堆在一起，讓室內采光不太好。她也知道利用空間，就給自己留了一扇玻璃門和在背後的小窗，窗戶上是藍綠色的百葉窗，陽光打進一條一條的射在她的小方桌上，她喜歡在這張桌子上發呆，抽着她最喜歡的煙，順着那扇小門看着路過的形形色色的人。

就像現在，她看到緩緩而去的貨車，裏面坐着她好奇的男人。

--

林家成上車的時候發現那個小司機正在摳腳，車內彌漫着酸臭的味道。

今天老陳請假，這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小男孩來代班，他看到林家成上車，把音響開到了最大聲，交叉着雙腳，放到窗外，雙手交叉放到腦後，吹了一聲口哨，問：“老板娘是不是老正了？”

他帶着流裏流氣的笑。

林家成不想理他，轉頭透過那扇小玻璃門，看到了她模糊的臉龐，她一只手杵着下巴，另一只手夾着煙，似乎也在向他看來。

他轉過頭，從後兜裏摸出一根煙，點燃。

“我去年夏天見過她好幾回，你都不知道，人家夏天都不穿奶兜……”

林家成皺眉，但是教育這個黃毛小子并不是他的事。

“露點啊！”

林家成用下巴指指方向盤，示意他開車。

在汽車的發動聲中，那個男孩又開始講：“我上次去夜店玩，她們說她原先是個小姐，不久就跟了個大款，然後離開了好幾年，最後回到城北開雜貨店了。”

林家成把車窗搖下，把煙向窗外吐去。

“她們說她是懷孕了，非要上位，結果被人家趕出來了……我覺得這有可能，你看她這騷樣……”

林家成沒有說話。

“得有多少男人上過她啊……”

林家成看着由白變灰的香煙和随風飄蕩的煙灰，有一絲出神，突然猛吸了一口煙，然後随手把煙頭丢出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