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我看見你開新文了，好像還是甜文，你是打錯了嗎，小朋友。”

“不是，我就是純粹想寫甜文了，怎麽了，有意見啊，大叔。”

“沒有意見就行。”

大早上九點，方雍就給她把電話打來了。

蘭淼是初社的一位簽約小說作家，筆名Controllable factors，擅長寫中長篇愛情苦文小說。這是她的讀者對她的認知。今年是她寫文的第八年，在這八年之中，她用她出色的文筆，穩定的更新，文章的優秀，以及出色的人品穩穩霸占了初社的總榜第一。而在這八年之間初社蓬勃發展，也成為了用戶最喜愛的小說平臺第一。

她想起來她剛剛開始寫文的時候，初社好像才建立三個多月，她剛進去的時候，什麽人也沒有。她那個時候從那裏寫文，純粹是因為她在學校裏總有人歧視她，她受不了，根本就不是因為熱愛，純粹就是因為想發洩自己的情緒。

而且那個時候，什麽管的都松，她登錄進初社就是靠随便瞎編的一個信息，她的信息那個時候都是假的。

在她寫文的第三年，初社發展起來了，所以針對于網絡的監管也嚴了，要求她必須實名制，她還記得她當時高一剛軍訓完走進網吧，看到這條消息，想馬上銷毀自己的賬號換個地方寫，當時她的鼠标上的動作都進行到最後一步了，就差一個确定了，她想到了一件事：

“現在網絡查的這麽嚴，我在哪都躲不過，那還不如繼續呆在這呢。”

于是她就給當時初社打了個電話：

“您好，這裏是初社，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喂，您好，我問一下我實名制的這些信息不會出現在我的作家主頁吧。”

“除了真實信息上的性別，別的是都不會的。具體別的問題都有在實名協議上寫，您可以先讀一下，不知道的再打電話過來哦。”

“哦，我忘了我還沒讀實名協議，嗯，麻煩你了，再見。”

“再見。”

“只出現性別啊，那我還可以接受。”

Advertisement

她不知道為什麽，特別不想讓人們知道自己的信息，尤其是年齡和學歷。

于是她做好實名，然後打開作家主頁準備更文時，她看見自己的信箱裏多了一封信：

“您好，我是編輯雍梓，作為初社的編輯，我們想跟您簽約，如果有意向的話請聯系我，聯系方式如下：

授聊號：456987”

“簽約，我簽約幹什麽。”不過，今年是Controllable factors這個筆名存在的第三年了，蘭淼對小說的情感，好像真的變了。從一開始的只是想借着小說散發自己的情緒，到現在是熱愛占絕大部分。一開始寫文章只是為了自己，到現在她反而想讓更多的人了解到這一文化。

“問一下試一試吧。”

她打開授聊，打開搜索框，搜索了456987，然後彈出來一個人：

他的授聊名叫做梓雍，

簽名是：我可以為我所熱愛的付出一切，

頭像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一個人的背影。

她點了一下添加朋友，然後輸入申請信息：

“您好，我是作者Controllable factors，我這邊看到您給我發的信息，所以我想問一下。”

本來她以為他應該很久才會回她，于是蘭淼就想把授聊關了，去更文。結果他那邊立馬就通過了。

“Controllable factors是吧，我是編輯雍梓，是給您發申請的那個編輯，您看您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可以電話裏聊一下。”

“哦，我什麽時候都有空，你現在有空嗎，我們現在就可以聊。”

“有的有的，我給你打過去。”

“您好，您的好友梓雍向您發起了語音通話，請您接聽。您好……”

蘭淼拿起電話，按了接聽。

“您好，我是編輯雍梓。”

“您好，我是Controllable factors。”

“久仰啊，您可算是元老級作者了。”

“不，主要還是初社出現的時間短。”

“是，那我就切入正題了，我先跟您聊一下我們這裏簽約的福利。雖然我們成立的年份少，但我們這幾年的成績也有目共睹。而且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任何一位作者……”

兩個小時過去了……

“大概就這些，請問您覺得怎麽樣。”

“我沒簽過約，我不知道。”

“沒事，反正就一年，一年不會耽誤您什麽的。您看呢。”

“那，行吧。”

于是這樣，蘭淼就以Controllable factors的筆名跟初社簽了約。那年她十六歲，是她第一次離開營裏這個小地方，那年，是她第一次坐火車，是她第一次去到京都。此前，她只聽她的老師說過：

“你很聰明，你成績很棒，你一定要好好學習，然後考上京都的大學。”

她聽，至少一開始是聽的。後來在初二的時候，她被她的姐妹帶去了網吧，在那裏呆了整整一個白天，晚上的時候，她第一次進了酒吧。

小地方，小酒吧，哪會有什麽有錢人，最多了只會有那麽幾個剛從路上打劫老太太搶來錢的幾個小混混，在酒吧裏叫着：

“誰來，以後老子罩着你！“

“哈哈……”

那晚，她什麽也沒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整整一晚，什麽也沒點，就愣着，愣了整整一晚。她在角落裏，酒吧裏放着音樂，整個世界都在狂歡，只有她，顯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第二天，她第一次上學遲到了，被罰站在教室外面。

後來，她基本就不着學校的邊了，每天就泡在網吧。她打的一手好游戲，因為她要做陪玩賺錢。段位高，後來賺得錢也多了，有時候看着別人去玩，她也就在網吧裏繼續陪玩，外加，寫小說。

中考前一天，她躺在床上，猶豫不決，看着自己漏水的屋檐，發黴的牆壁，還有桌子上老師剛送來的準考證和注意事項。腦子裏回想着老師剛剛說的話：

“別毀了自己。”

她張開嘴：

“我，是不是也要跟這牆壁一樣，發黴下去了。爛在這裏。”

但最後，中考那天，她還是走進了中考的考場，乖乖的拿起了筆，做完了所有卷子。

最後，她用自己聰明的腦子考上了一個普高。

但是在普高裏，她就會學習嗎，不。不是因為她不想，是因為不行，在營裏這個村，大家的日常聊天就是：

“誰誰誰家前幾天結婚了。”

“今天菜市場的什麽菜便宜。”

“那誰家的兒子得了什麽大病，聽說治不好了。”

……

不止老人這樣，年輕人也這樣，還會拉上自己的孩子一塊問。完全沒有大城市中父母動不動開口就是哪哪哪個補習班好，這裏的人不會聊這些，因為他們認為，在這裏，安安分分的活一輩子就好了。學習什麽的，上一輩不學習，也照樣活過來了。

蘭淼也是這麽想的。盡管有幾個從外地來的老師，他們告訴同學們一定不要被困在這個小地方，可誰又會聽他的呢，這裏的人們已經在這裏好幾輩子了，他們有自己的想法，他們就認為，不上學也能活。最關鍵的是，就算人們有這個心，他們也沒有錢。而這裏的普高什麽的，只是為了響應國家號召罷了。

當她從京都西站下車的時候，她壓根找不到出站口，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出站口，她的電話響起來了。

“你好，我是編輯雍梓啊，你到了嗎。”

“到了到了，你在哪。”

“你別動，這裏大，你說你在哪個出站口，旁邊有什麽标志，你穿着什麽衣服就行。”

“哦，我好像在，你等會我找找……嗯，我在東站口，我旁邊，是一個寫有“出租車接客點”的牌子，我穿着個黑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黑色的……反正就是一身黑。”

“好，我離你挺近的，我去找你。那我先挂了。”

“好。”

過了一會，一個人拍了拍她：

“你，你是Controllable factors？”

“嗯，對的。”

“看着你好年輕啊。”

“我十六。”

“哦……啊，十六，那你的簡介上寫的是三十六。”

“一會跟你解釋，你冷嗎，能先走嗎。”

“能能能，走去停車場，你跟着我。”

她就跟着方雍走進了地下停車場：

“這裏怎麽這麽大啊。”

“這裏是停車場啊，當然大，沒見過嗎。”

“沒，沒有。”

沒有？方雍這時看了她一眼，衣服挺幹淨的，但一看就不是什麽現在的款式：

“你這衣服五六年前買的了吧。”

“不是啊，我剛新買的。”

“剛新買的？”

“對啊，怎麽了？”

“沒事。”

“我們那地小，就是個村，我連寫文都是從網吧裏寫的。”

“哦。那正好，我帶你在京都好好玩兩天。”

“行啊。”

一路上，只要方雍不主動問，蘭淼就不張嘴，就算張嘴，也是能少說兩句就少說兩句，能多思考兩秒就多思考兩秒。所以，一路上的氣氛就是：

“你真名叫什麽呀。”

“蘭淼。”

“在哪上學啊？”

“營裏村中學。”

“為什麽把年齡設成三十六歲啊。”

“因為不想讓我的讀者帶着年齡這個眼鏡去看我。”

“這樣啊。”

然後車裏安靜了一會。

“你，你沒事，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放開一點。”

方雍看出來了，這個來自鄉村的小姑娘，自卑。

“做不到。”

“那行吧。”

不僅自卑，還不願意表現出來，但表現的很大方。

也是吧，誰願意表現出來呢。

“對不起啊。”

“沒事，我還真的是第一次出村呢。”

“那就長長見識，以後回去了好吹牛。”

“這主意不錯。”

“逃課出來的？”

“是。也沒啥意義。”

“別呀，你才十六，知識可以改變命運的道理你還是要懂得。”

“可我們那的人都那樣啊，我怎麽改變命運。告訴他們我多麽多麽優秀，然後讓他們天天在飯後議論我。異樣的眼神，就算是好的，也是異樣的。”

“你就這麽，這麽直觀的剖析自己，你不難受？”方雍被這個小姑娘的直白驚着了。

“不難受，自己必須要面對的，不難受。”

“向你學習。”

三天的時間，方雍帶十六歲的蘭淼簽了一份改變她命運的合同，買了幾套衣服和護膚品，然後把她送回了家。當時方雍是把她送到了村裏。

“蘭淼，是這裏吧。”

“嗯，火車站沒有走錯的。”

“是，火車站沒有走錯的。我該走了，回去工作了，有什麽事聯系我，我沒事給你打電話啊。”

“行，知道了。”

“知道了就行，快要檢票了，我走了。”

“好。”

一年很快過去了，初社很好，于是她就跟初社簽了長期的合同，五年。

第二次來京都。

“別急着簽。”方雍把急着簽字的蘭淼攔下來了。“Controllable factors大大，別着急，字還是識的吧。先把合同看一遍，以後簽合同也要是這樣。而且，五年，你确定嗎？公司還是在說想讓你先簽兩三年再說。”

方雍把手放下來了。

“哦，我看看。”蘭淼随便翻了一下合同，也沒仔細看。“挺好的，我沒意見。”

“那好吧。”方雍把她手裏的合同拿到了自己面前，放下了手中的筆“還有半學期就高三了吧，大學，額，想好大學了嗎。”方雍想起之前蘭淼對他說的那些話，有些猶豫的問了一下。

“說了，沒有人上大學，我也不上。”蘭淼幹脆利索的說了一句。

“他們都沒有見過世面，你也沒有嗎？你是個網文作家，你也能明白，你也看的開，這我都知道，可你是個學生，你還要上學，你自己知道嗎？”

“你擋不住世俗對你的看法，我屏蔽不了，我承認我無能，我真的屏蔽不了。我受不了。”

“你這樣，你考大學，你考到京都來，我帶着你過你後半輩子，你以後就在京都活，你別回去了，這裏不會有所謂的世俗，這裏人人平等，怎麽樣。”

“下學期，你去我家找我吧，如果你到那個時候，還堅定不移的堅持你自己的想法，我就努力考大學，考到京都來。”

“好，沒問題，下學期，我去提前跟你打電話。”

“好，我等你，我看你對我的家鄉會是什麽樣的體驗。這個地方，應該會讓你們這些大人物惡心到永生難忘。你會一輩子都不想再來這個地方，你會一輩子都不想在跟這裏的人打交道的，他們會一點一點的刷新你的三觀，沒有底線。”

“我相信我有足夠的毅力維持住我自己的三觀，我相信你也有。你心中一定不想一輩子都這麽惡心。”

六月的時候，方雍去了一趟營裏。

“我在出站口這邊，你在哪。哦，我看到你了，挂了。”

“蘭淼！走吧，怎麽走啊。”

“坐公交，走吧。”

上一次，方雍還只是在火車站裏，他感受不到真正的營裏是什麽樣子的，這次，他應該就能真真實實的感受到這個滿世界飛灰的地方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了。

“你別說，還真有一種回老家的既視感。我回老家的時候家裏的路也賊難走。”

方雍可以算是有感而發，因為這輛578公交車帶着他們晃晃悠悠的走過了好多連個人影都看不到的樹林，草坪什麽的，這裏生态資源的優美足夠體現出這裏的人跡罕至。

“這裏真漂亮，在城裏一般是看不到這麽漂亮的環境的，就算能看到也只不過是一小片而已，這裏成片成片的全是這樣的，真的挺讓人心曠神怡的。”

“環境漂亮有什麽用，這裏的人，不說了。環境美，可看了十七年了，也快煩了。”

“這小姑娘說的就是大實話啊，小夥子你看你就是外地人吧，這裏的人世世代代都看這些東西，再好的東西啊，他看多了，也就那樣。”前面一直默不吭聲的公交車司機大叔用一口濃重的地方口音插了句話。

“既然煩了就沖去大城市，沖去你想去的地方啊。”

“大城市就一定能讓我好嗎。我說了，我沒有做否定回答，你現在這待幾天，你再勸我，到時候，你可能會給自己靜靜心。”

“我是鎮裏的人，不是他們營裏村的。營裏村的人啊，世世代代都在這活着，他們活的好好的，小夥子，你沒必要勸她，在他們營裏人的眼中，一輩子呆在這就挺好的，沒啥必要去掙，小夥子，聽我一句勸，你勸不動她的。”前面司機用一種自己懂得很多的語氣說了這麽一句。

“你是這樣想的嗎？”

“我，我不是吧。”

“大哥啊，你看她，她是不一樣的。”

“是，這小姑娘挺好，你努力勸吧，我給你加油，但是，一般來說，她的家長不會同意的，很多營裏人一輩子都沒有出過村，她能出村，也是她的父母看的比較開了。”

“知道了，我考慮過的。”

“行了小夥子，到了。”司機大叔把車熄了火，走出車去，點了根煙。“這裏的人啊，改走走了。”

“蘭淼，該走了。”

“哦。”

蘭淼說完，面無表情的拿着方雍行李其中的一個下了車。

“蘭淼，我拿吧。”說完，方雍就想要去搶蘭淼手中的行李“我能拿的了的。”

“禮尚往來。”

兩個人拖着不是很輕的行李走了将近二十分鐘的山路，才終于看見一團由平房聚集而成的地方。可當他們剛路過第一個路口時，聽到裏面的老人開始飯後扯閑篇，幾個老人注意到他們了：

“你說那是老蘭家那個小孤球吧，沒爹沒娘的，咋還帶回來個外地人。”

“誰知道呢，難不成是找了個有錢的，把自己賣了。”

“人家有錢人怎麽會跟她來這呢，我看不像。”

“我看也不太像。”

“人家有錢人的心思咱們琢磨不清，誰知道呢。可能就是想來體驗一下生活呗。”

……

你兩言我三語的這種閑篇蘭淼天天聽，早就習慣了，但方雍估計很少聽到，再加上幾個老人是拿方言說的，雖然在北方方言沒有那麽難懂，但是還是有一些字聽不明白。

“他們說的什麽啊。聊的這麽開心。”

“你确定要聽，聽了你可能不太習慣，你淡定點。”

“行，能有什麽啊。”

“那我簡單說一下，意思就是，我這個孤兒咋帶了個外地人來，是把自己賣了還是傍了個大款，你為啥會來這，是不是來體驗生活。”

“不是你，你确定你沒聽錯。”方雍激動了，他确實沒想到，這些老人說這些話，他不太信。

“确定。原話還不咋地，你要聽嗎。”蘭淼看了他一眼。

“不聽了不聽了，太可怕了。”方雍搖了搖頭，他确實沒想到，才踏進這個村子裏的第一步，就把自己惡心壞了。“不過你為什麽會普通話，而不是方言呢？”

“我會方言，普通話是老師教的，他是外地來支教的。”

“哦。”

“那這老師就沒有勸過你讓你去外面走走。”

“去外面走走沒勸過，但勸過考一個好大學，以後走出這個村子，見見世面去。”

“所以，你沒聽。”

“算是聽了吧，我考上高中了。”蘭淼走到一個房子前，打開了門。“進去吧，到了。”

“好。”方雍把行李箱扯過門檻，開始看這房子。

“那個，你的屋在右手邊那，你，湊活着住吧。”

“行，”方雍拉着行李箱往客房裏走“你這不收拾的挺幹淨的嗎，怎麽能說湊活呢。”

“沒事，你能住就行。”

“那好，我先收拾一下，一會吃晚飯的時候你叫我，還是說我現在去給你做飯。”

“我一會叫你吧。”

“行，那我去收拾東西。”

“嗯。”

結束了對話之後，方雍繼續看這個房子。房子大概有個二百平，是個在村中很常見的大小，房子收拾的很整潔，但看一眼沒有任何的花色，家具大部分都是純黑，少部分有純白的。有兩顆樹在院子的角落裏，長的都不茂盛，就好像跟它們的主人一樣。

第二天，方雍趁早上在村子裏溜達了一圈，早上六點半的村子起來的人還是很多的，但是，吵架的吵架嚼舌根的嚼舌根，雖然方雍聽不懂這裏的人說話，但從這些人說話的語氣一下子就能聽出來。人們基本就是看見他路過，撇他一眼，然後就繼續說。方雍現在對他帶的小姑娘真的就是覺得她是真不容易，擱這地方待了這麽多年，還有自己的性格。但是這些經歷更加堅定了他要把蘭淼帶出去的決心。而且，他好像對蘭淼産生了一些不一樣的感情。

“想什麽呢，人家小孩還未成年呢。”

可這未成年的小孩也有這想法。

然後，方雍就在這個令人惡心的小地方待了一個星期。

“還想勸我出去嗎。”

“看見他們，更想了。”

“你确定，你不怕我失敗，自己受打擊嗎。”

“我怕這幹嘛，不是，我一直沒想明白，你原來怕這啊。”

“我……”

方雍笑了。

“趕緊好好學習，趕緊出去。聽見沒有。我可不希望以後別人問我’你帶的大作家

Controllable factors什麽學歷啊？’我給人家來一句’啊，她村裏的。’我告訴你，你別給我丢人啊。”

“你……好，京都哪個大學比較好啊。”

“最好的當然是京都大學，億夏大學啊，你也考不上了，你努力，上個一本。”

“好。”

“對了，以後別去網吧碼字了，你們這的網吧，信息安全保護做的不好，容易丢稿。我把我筆記本留你家了，上面還有你這幾天碼的稿，就在我屋，上面有個我常用的鍵盤，應該是黑軸的，筆記本上自帶的鍵盤不太好用。還有個U盤，裏面是你原來的稿子，我從網站上一個字一個字手打的，誰讓網站不能複制呢，不過這樣也好。對了，四周年慶祝會的邀請函跟那些東西一塊放着了，七月二十號，到時候我等着你。”

“你，你其實不用這樣的，我以前都沒想過這些問題，你……”

但其實說是這樣，方雍想的卻是讓她保護好自己，網吧裏，什麽人都有。

“不過說好，筆記本不是送你了，你以後買了還要給我還回來，聽見沒有。”

“知道了，一定。那你，再見。”蘭淼拿起手來，放在胸口旁邊揮了揮。

“嗯，好，我期待你。”

“我，我也期待我自己。”然後，蘭淼像想起來什麽一樣，突然擡起了本來低着的頭“還有一件事，你能不能，給我找點複習的資料，這邊的，我怕都不太靠譜。”

“沒問題，到時候你來了京都給你找個補習班都行。”

“不了，肯定很貴，你給我找點資料就行。”

“行了行了，走了。”

“再見了。”

“嗯。”

蘭淼看着他的背影，走進了進站口。

後來，方雍回到京都第一時間托朋友找了幾份重點學校的內部資料，又買了好多必刷題，全給她寄了過去。順便還寄了一封信，信的大概內容就是：

“我喜歡你，我在京都等你，你不要讓我等不到你。”

蘭淼看見之後，在授聊上也回了他一句：

“情來難卻，定不辜負。我，也喜歡你。”

蘭淼認真學習，不再是每天泡在網吧和酒吧裏了，而且因為寫小說能賺夠生活費，還把陪玩賬號注銷了。就連寫小說，每天也是保持在兩千五百字，但不得不說，文章的質量沒有下降過，反而更好了。

一年多點時間的埋頭苦讀，中間蘭淼因為慶祝會，中間去了一趟京都，她第一次去到這種地方，什麽都是方雍教的，慶祝會後，蘭淼這個學校沒有提前開學這一說，所以她就在京都上了一個月的補習班。

“他們說談戀愛是倆人天天你情我愛的，咱這怎麽不一樣啊。”

“你要高考了，差多少你自己不知道嗎，考上一本，咱倆愛怎麽親|熱怎麽親|熱，全依你，好不好。”

“好。”

最後蘭淼不負方雍望，也沒負那讓她肉疼的補習班錢，考上了個很好的一本。

“這個分數，雖然不能上重本，但也是一本裏很好的了。”

“我埋頭苦幹了一年多，太好了。”

“是啊，你準備報什麽學校。”

“京北理工大學，計算機工程專業。”

“計算機工程專業，京北理工。挺好的，這個學校離我租的房子也挺近的，就二十多分鐘，沒事或者不願意住宿舍可以到我這來，你的錄取通知書到時候也直接寄到我家吧，你來京都玩吧，別在那待着了，那真的是，我的天，一言難盡。我總覺得在那待的時間長了我會成為精神病。”

“哈哈，行。我後天去，明天去學校填志願，可能，我是全校唯一一個需要填志願的人吧，要是沒有你，我也不可能上大學，我也沒有這個條件上大學。”

“不，蘭淼，不是因為我，是因為你自己。是你自己寫小說，才會讓我有機會遇見你，是你自己足夠優秀，有上進心，我才能把你帶出去。”

“嗯。”蘭淼停了三秒左右“那我們，是不是可以确定情侶關系了。”

“一直都确定着呢，就是你一直都要因為高考而節制着，但現在不一樣了，你高考完了，我們可以好好過一下情侶生活。”

“真的嗎，情侶生活，會是什麽樣子的。”

“情侶生活嘛，就是你不用再有病自己埋進被子裏，有心事到酒吧去買醉，有人會顧及着你的感受，會把自己全部的愛都貢獻出來，是讓自己的另一半感到幸福，并且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這麽好的嗎，”習慣了苦日子的蘭淼突然嘗到糖有點慌，她怕，糖一下子就沒了，自己又會依戀糖。“我，我有點不太适應。”

糖對于蘭淼來說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東西，不，可以說是連望也望不到的。她本來都不知道糖是什麽東西，現在，方雍一下子給了她這麽多糖，她甚至，甚至不知道糖的使用方式。

“不适應，你是不知道男朋友的使用方式吧，你就，你不要想任何多餘的，你想什麽就跟我說什麽，想要什麽都跟我說，你也可以撒嬌，耍小脾氣，就是別跟以前一樣了。”

“這樣不太好，我還是跟以前一樣吧，你把我帶到京都裏來，我已經很感謝你了。”

後來，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好，方雍租的房子離她的學校很近，所以方雍就想把蘭淼帶到他家去住。蘭淼她也要臉啊，她根本就不同意。

“這怎麽能再麻煩你呢，你都幫我這麽多忙了。我就不去了，宿舍也能住。“

“你別，折壽，去我那住，我一個人住也怪孤獨的，添上你正好熱鬧熱鬧，而且我也可以盯着你碼字，防止你哪天不注意拖更。”

“我不會拖更的，你找這理由不就是為了讓我去你家住嗎。”

“你看你這不也知道麽，知道還不去，我還要親自過來請你，你說我親自過來請就算了，我們這位Controllable factors大佬還不願意賞小弟我這個面子，我可真是可憐啊，連想過個情侶生活都沒人陪我一起。”

“好，我過去不就行了。”

然後，蘭淼就去到方雍家住着了，一開始蘭淼還特別不好意思，一會不用這一會不用那點，到現在她大三了，早就把方雍家當成自己家了。

在蘭淼寫文的第六個年頭也就是她大一下半學期的時候，她遭受到了網絡暴力。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經歷生不如死是什麽感覺，再加上有以前經歷的陰影，那一個月的時間，她都是在早上起床，然後開始哭，哭完了去上課去，回家把自己埋起來繼續哭，無論方雍怎麽哄都沒有用，于是方雍也沒有什麽辦法了，他要上班，所以他只能在晚上下班之後第一時間趕回家，然後抱着她一句一句的哄：

“蘭淼，蘭淼，你看着我。”

“蘭淼，我們不哭了好不好。”

“蘭淼，那些人說的都是騙人的，你最好了。”

……

後來，方雍發現自己也沒法勸了，就成了：

“蘭淼，蘭淼，你慢慢哭，我一直都在。”

“蘭淼，別害怕，有什麽事，我扛着呢。”

蘭淼……

直到有一天：

“寶，你要趕緊好，他們都是瞎說，你有那麽多讀者對不對，他們都是支持你的啊，你不能只看見壞的啊。他們都在等Controllable factors啊。”

“Controllable factors，Controllable factors，我不當了不行啊，我不當這個作家了行不行，為什麽，我就是想寫點東西，為什麽都這麽說我，我怎麽了，你們說啊。”

蘭淼情緒很激動，直接從床上開始掙紮，方雍沒見過她這麽大反應。

“寶，安靜一下好不好。”

但雖然嘴上這麽說，方雍心裏是知道的，不讓她發洩出來，好不了，所以他把抱着她的手松開，讓她喊。

“為什麽，為什麽，憑什麽，憑什麽你們都這樣。我自己就是想寫本書，一開始，怕有人會用我的年齡說我，後來是家世，再後來是學歷，是經歷，為什麽，為什麽我都做成這個樣子了，你們還是這麽說我。”

……

“我沒有做過的事，他們憑什麽一聲不吭安在我的身上還不用負責任，只是因為他們有鍵盤，有個網名嗎，我也有，為什麽我不能。”蘭淼累了，她萎縮在方雍懷裏，帶着哭腔和恨意說道。

後來，蘭淼也就躺在他懷裏睡着了，方雍看着窗外這京都的夜景，心想這這麽大的城市，什麽時候才能真正容下她。他也發現了一個一直都沒有發現的問題，蘭淼她可能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他才發現，她手腕上一直帶着的皮筋底下，是一道道自|殘的痕跡。

第二天是周六，方雍本來的計劃是把她帶出去做心理檢查，但是他怕她接受不了，她在京都一直都是少言寡語，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不出門就盡量不出門，連外賣快遞都是要求放在門口，不是因為她懶，而是因為她怕。她怕遭受到來自這個不熟悉得世界的惡意。即使并沒有。

所以方雍約了上門的心理醫生，本來心理醫生的價格就高，上門的當然就更高了。但是，他怎麽舍得讓他的女孩痛的，更何況，他現在也不缺這些錢。

在心理醫生走之後，她的情緒是安靜多了，讓她有時間去醫院看一下，因為她這個情況需要吃藥。還有就是，後來她做了次催眠。不過這是大二時候的事了。

後來去醫院，她被确診為躁郁症，醫生讓她吃藥她就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