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不能碰的事

這一夜安平王府血色下非常的靜谧,花兒和衣而睡,躺在蒼白的少年旁邊,鳳漣才似乎長大了一些,一夜都在照顧着如孩子一般的花兒和孱弱的鳳逸,連婢女都沒有驚動,她自小學的,也是自己可以承擔所有的事。

皇宮不同,燈火通明,一陣一陣的怪叫從一座宮殿裏傳出,猶如見到了可怕的怪物,到了後半夜更是聲音尖細,那人嗓子幾乎毀了,但叫聲沒有停歇,

“啊啊啊啊不是我,別找我!”

“不要過來啊啊!”

“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

……

安樂宮燈火通明,皇太後就站在床前,床上一個人被綁着,瘋狂的扭動掙紮,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痛苦,新換的衣衫被汗水浸濕,原本也算俊秀的面容變得扭曲,更是大汗淋漓,目光沒有焦距,不停的亂喊亂叫。

太後無奈的嘆了口氣,從殿門進來的嬷嬷走到太後身邊,附耳說了一些什麽,太後擡頭,轉身看來一眼門外,已經是半夜,門外黑燈瞎火,太後終于點點頭,說道,“讓他進來吧。”

嬷嬷低頭退下,不過片刻,從殿門外進來一個男子,青衣玉立,站在太後面前低頭行禮,“參見皇祖母。”

“行了,修兒。”皇太後一直看着床上的鳳錦夏,回頭看他的時候,身形竟有一些恍惚,鳳錦修立刻伸手去扶着太後,将太後扶到一旁坐下,太後這才看來他一眼,揉着額頭問道,“你怎麽來了?”

“兒臣聽聞六皇弟病情嚴重,特意前來看望。”鳳錦修低着頭,一本正經的回答。

“探望也不必半夜。”皇太後嘆氣,一雙手雖然有些蒼老,但因為保養極好,看上去倒也好看,她的手握住鳳錦修的手腕,拉着他坐在面前,說道,“祖母知道夏兒胡鬧,你們都不喜歡他,但無論如何,夏兒是你的親兄弟,修兒,不要動什麽歪心思。”

皇太後在深宮數年,自然清楚他們每個人想的是什麽,鳳錦修的心思早就被她看穿,她也不戳破,鳳錦修低下頭,淡淡的回答,“兒臣知道。”

“知道就好。”皇太後疲憊的點點頭,說道,“修兒還是懂事的,如今皇嗣稀薄,太子又不知所蹤,皇家将來的繼承人,祖母希望是個識大體的。”

“兒臣明白。”鳳錦修說道,“兒臣并未對六皇弟有任何想法,只是想起當年一事。”

“什麽事?”皇太後放下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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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母妃的死。”鳳錦修低下頭,說這話的時候平靜,但聲音卻有一些低沉。

皇太後握着鳳錦修的手,力道微微加重,皺着眉說道,“修兒,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不要再提了。”

“皇祖母誤會了。”鳳錦修忽然笑了,放下皇太後的手,說道,“當年母妃的死或多或少是因為六皇弟,當初都說邪物作祟,兒臣以為如今六皇弟這般模樣,也許是當年邪物沒有處理幹淨,這才出了這樣的事。”

“那你的意思是?”皇太後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鳳錦修有些危險。

“兒臣請了當年來皇宮做法的法師,想給六皇弟看看。”鳳錦修似乎有些失神,走到鳳錦夏床邊,似乎有些自責,“兒臣沒辦法忘記母妃,但母妃确實做了不對的事,也算是兒臣替母妃還了這債,六皇弟如果好起來,母妃泉下有知,應該也是會開心的。”

“你真是這麽想的?”皇太後也站了起來,看着一旁站着的鳳錦修,他愧疚自責的眼神不似作假,使得太後甚至都想相信,問道,“不過聽說當年的法師已經仙逝,修兒是怎麽找到的?”

“覺明大師嗎?”鳳錦修看着太後笑了笑,說道,“大師并未仙逝,當年大師被人追殺,被兒臣看見,便順手救下。”

“你不恨他嗎?”太後問道,“覺明大師是害死你母妃的人。”

“害死母妃的不是大師,是母妃自己。”鳳錦修低聲說道,“兒臣自然是恨過大師,但如今兒臣已經長大,知道母親當年做錯了事,大師只是為了主持大局,并沒有錯。”

“修兒有如此覺悟,當真是我皇家的孩子。”皇太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今天天色已經晚了,這件事先不提,皇宮請法師也是大事,明日你父皇上朝再議。”

“是,兒臣告退,皇祖母早點歇息。”鳳錦修點點頭,随即退了下去。

皇太後單手撐着頭,身邊的嬷嬷察言觀色,立刻走過來為太後按肩,說道,“太後不必憂心,二殿下也是一片好意。”

“好意?”皇太後輕哼,随即嘆氣,說道,“也不怪這孩子,晴妃自盡時他才五歲,他恨也是應該的。”

“老奴覺得倒不至于,”嬷嬷皺眉想了一下,一邊控制手上力道,說道,“二殿下素有賢名,行俠仗義救濟百姓,帝城大多數人都受過他的恩惠。”

“如此才最可怕啊,除了太子,皇家最忌諱收買人心,他對百姓越好,就會對皇室越狠。”太後擺擺手,有些煩躁,道,“你別按了,去照顧着夏兒吧。”

“太後娘娘,老奴以為您救下六殿下實屬……”

“實屬胡鬧?”太後沒等她說完便反問了一句,見那個嬷嬷不再說話,她才嘆氣,說道,“夏兒就算犯了天大的錯,他也是哀家的孫兒,哀家怎麽忍心看着他去死。”

“娘娘對幾位殿下一片真心。”嬷嬷嘆氣,也附和着說道。

“皇室子孫稀薄,相府如今也是虎視眈眈,哀家實在是不放心。”太後皺着眉,“雖說相府是哀家的娘家,但出嫁随夫,哀家也是皇室的人。”

“可這皇室的殿下,怕是沒有能和三公子一鬥的。”老嬷嬷也嘆氣,她是太後從丞相府出來之前就跟着太後的老人了,丞相府的老人都稱秦景深為三公子,這位嬷嬷也不例外。

太後似乎是笑了,也有些驕傲的意思,“景深出身高貴而不驕矜,為人聰慧又超然,真的是給淮安長臉了。”

秦丞相是太後的親外甥,太後向來直呼其名,也多次不滿意秦丞相如今的做法,但對于秦景深這個侄孫,太後還滿意的很的,或者說,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對秦景深這樣的後輩有任何不滿意,聰明圓滑,超然物外,是所有人巴不得自家孩子長成的模樣。

“只是三公子怕是看不得丞相做的事。”嬷嬷搖搖頭,秦丞相做的事不是瞎了眼的誰都看得出來,幾乎可以說是一手操控了朝野,皇帝說的話沒有一點兒作用,幾乎可以說是實際上的皇帝,不過丞相的野心遠不止于此,秦景深正直,秦家奪權,天下必定大亂,他不忍百姓受苦,也不願君不君臣不臣。

太後深夜沒有休息實在疲憊,随意的伸了手,嬷嬷立刻上前扶着,她說道,“景深總是有能力保住自己,至于丞相,看造化吧,哀家自然也不希望鳳氏出事。”

“娘娘仁慈。”嬷嬷說道,扶着太後的手微微握緊,太後便輕易感覺的到,問道,“你想說的不是這些吧?”

嬷嬷微微放松了手,低聲說道,“老奴不敢。”

“想說就說吧。”太後抽回手,回頭看了一眼嬷嬷。

嬷嬷忽然臉色煞白,立刻跪在了地上,身子抖得像篩子,每個人都有不能觸碰的地方,太後娘娘的逆鱗,曾經碰到過的人都死了,所以太後出嫁從娘家帶來八名婢女,都是從小長大的情分,如今已經只剩下她一個,關于那件事,太後從來沒有手軟過。

“老奴不想說什麽,娘娘明鑒。”嬷嬷越想越怕,身上忽然就湧出冷汗,似乎眼前這個和她一起長大的女子是個恐怖至極的人。

太後轉過頭,不再需要她扶着,徑直走出殿門,臨走時說到,“阿月,有些事不該說就不要說,最好是想也不要想,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過和這件事有關的任何人。”

嬷嬷在丞相府為婢女時,當初還未出閣的太後賜名桂月,自從太後嫁入皇室,這個名字已經再也沒有出現過,而至于自稱我的太後,也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過了,這時候的太後,才是真正的太後。

嬷嬷一身冷汗,知道經過這一件事她也是至少一晚不能伺候太後,便留下來照顧着依舊在尖叫着的鳳錦夏,有些不能觸碰的禁區,她已經深深埋在心底幾十年,足以讓任何人看不出任何端倪也只消片刻,足以恢複原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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