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絕世有蘇繡

過了不久,鳳錦修和冷香就再一次被帶了過來,還沒等皇帝說什麽,鳳錦修就主動跪了下去,冷香也跟着跪下,鳳錦修拿出香囊,但不一樣的是,香囊是打開着的,他對皇帝說道,“父皇,這個香囊根本不是母妃留給兒臣的,有人替換了母妃留給兒臣的香囊。”

“你說什麽?”皇帝愣了一下,走上前去,從鳳錦修手裏拿起香囊,仔細看了一下,和之前他看到的一模一樣,香囊裏面打開卻不是什麽香料,而是一個用布制作的幾乎和香囊一樣大小的人偶的頭,上面繡的清楚,但人偶的眼睛卻是用大紅的線縫成了兩個大紅的叉,嘴卻是縫着很大的笑容,笑容嚣張極了,幾乎覆蓋了整張臉,鮮豔的紅色,看上去詭異至極,除此之外,人偶背面用黑線縫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是鳳錦夏的生辰八字,字跡工整,和前面的詭異笑容形成鮮明對比,看上去有幾分觸目驚心。

這是皇帝看過的了,便把這個傳給皇太後看,皇太後又給了丞相,丞相看完交給皇帝,倒是忘了旁邊還站着一個當事人鳳逸,不過鳳逸倒也不尴尬,皇帝從丞相手裏接過來又直接扔給了他,他看了一眼,說道,“這是詛咒。”

還用你說嗎?皇帝和太後都若有若無的瞪了他一眼,他不說話,皇帝看着鳳錦修,鳳錦修說道,“父皇,這個東西是不是母妃的暫且不論,但這個香囊一定不是母妃留給兒臣的。”

“哦?”皇帝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鳳錦修把手裏的香囊拿出來,說道,“奶娘不忍兒臣受冤屈,便仔細看了這個香囊,香囊外面的圖案雖然和母妃留給我的一樣,但這個交頸鴛鴦的圖案在天淩非常常見,而這個香囊的布料,卻根本就不是母妃的。”

鳳錦修說完,所有人都看着他,丞相想開口反駁兩句,鳳錦修已經示意奶娘說話了,冷香說話聲音很高,手上拿着香囊有點兒顫抖,幾乎像是在大喊大叫,說道,“皇上,香囊不是我家小姐的,不是……”

她的大嗓門讓人煩悶,皇上皺了皺眉,但冷香繼續說道,“我家小姐出閣時,老爺夫人賜的香囊是交頸鴛鴦,寓意小姐與皇上百年好合,但我家小姐祖上蜀中,夫人做的香囊用的是蜀地最為有名的蜀繡,而這個香囊,和蜀繡雖然有些像,但它卻是來自江南的蘇繡,更是罕見的蘇繡雙面繡。”

為什麽說罕見呢?這件事皇帝和太後都清楚的很,甚至丞相也很清楚,蘇繡雙面繡确實制作複雜,但并不是沒有人會制作,只是因為放眼整個天淩,繡雙面繡最好的繡娘不是別人,而是六年前因巫蠱而死的傾皇後蘇傾,蘇傾是丞相夫人蘇蓉的嫡親妹妹,蘇蓉在江南時名聲就不是很好,而蘇傾不同,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溫柔賢惠,不但長相驚若天人,更是擁有蘇繡的刺繡絕技,一手蘇繡雙面繡出神入化,其繁複程度沒有任何一個繡娘可以比得上,也因此,蘇傾的刺繡不僅是在天淩,在江南盛産刺繡的地方也是千金難求,加上蘇傾出身高貴,家人并不願她抛頭露面,自然她的繡品也很少出現,就算出現也都是為了送人,市面上從來沒有買過的。

而奶娘果然又接着說道,“這香囊正是傾皇後娘娘的繡品,是傾皇後娘娘當年初到皇宮之時送給秦貴妃娘娘的那幅。”

“胡說!”丞相忽然驚了一下,當年傾皇後入宮不久,秦貴妃算是她的小姑子,看在自己姐姐的面子上,蘇傾答應送一副雙面繡給秦貴妃,但那時沒空,加上蘇傾的繡作之所以出名也因為她不常繡,只有靈感來了才會繡出一副傳神作品,結果兩年後夏妃難産而死,托孤給秦貴妃,秦貴妃又悲又喜,接過孩子那一刻,蘇傾感慨萬千,便實現當時的承諾,送了一副雙面繡,正面交頸鴛鴦,背面是當天托孤之時秦貴妃抱着孩子的樣子,神态極為神似,除了蘇傾,沒人繡出這樣的作品。

而除此之外,蘇傾在六年前因為巫蠱之案被皇上力排衆議處死,雖然沒有涉及到蘇家,但蘇家依舊震怒,蘇家家大業大猖狂至極,仗着丞相府權勢,從此再也沒有給皇上交過任何商稅,不許蘇家子弟為官,更不會迎娶皇室女子,而且蘇家主為女兒不平,禁止江南所有繡娘再繡蘇繡雙面繡,從那以後,雙面繡再也沒有出現,所以雙面繡罕見,這幅繡品,一定是出自蘇傾之手。

丞相不清楚秦貴妃的東西是什麽時候到了鳳錦修手裏,但和巫蠱涉及上即使當年的蘇傾依舊被處死,秦貴妃也很難保全,他立刻冷聲開口,“皇宮所有人都清楚,傾皇後贈與秦貴妃的刺繡是一副畫,而這僅僅是一個小小的香囊,不知是什麽人誣陷罷了!”

皇帝臉色陰沉,鳳錦修卻是不慌不忙,他看着冷香說道,“父皇和丞相大人有所不知,奶娘雖然是母妃的婢女,但奶娘卻是來自江南,而且,奶娘也會蘇繡雙面繡法。”

丞相睜大了眼睛,太後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冷香拿起那塊香囊,從香囊一角抽出線頭,很顯然,這線頭是随意弄上的,這個香囊之前就被拆開過。

冷香随手一拉,香囊便被拆開變成一塊布料,冷香聲音依舊很高,說道,“皇上,這個交頸鴛鴦并不是傾皇後繡的,是有人在傾皇後的畫上繡的鴛鴦。”

“什麽意思?”皇上不懂刺繡,但皇太後也是女子,自然還是明白的,從冷香手裏拿過那塊布,從頭上取下一根簪子,說道,“這個鴛鴦繡的雖然不錯,但也只是一般閨閣女兒的水平,遠遠比不上傾皇後的手法。”

說完,皇太後用簪子挑開鴛鴦,順着線頭開始拆掉鴛鴦,月嬷嬷便伸手低聲說道,“娘娘,老奴來吧。”

太後将香囊交給月嬷嬷,月嬷嬷做這些很習以為常,不過片刻就拆除了鴛鴦,并将香囊重新交給太後。

拆除之後香囊只剩下藍色,太後摸了兩下,說道,“這是傾皇後繡的那幅香囊上的湖水。”

鴛鴦戲水,傾皇後那幅繡品上,有一大部分是碧藍的湖水,僅僅用這片藍色的水,也足以繡上香囊所用的交頸鴛鴦,而可能是做香囊的時候藍色的布料不夠規整,在線頭繡上的地上,還有很少綠色的絲線繡的,應該是傾皇後當初繡的荷葉。

太後把香囊還給鳳錦修,又問冷香,“你說這是傾皇後繡的,僅僅憑這麽一點兒,你怎麽看得出來?”

冷香磕了一個頭,甚至手舞足蹈的筆畫,高聲說道,“傾皇後娘娘的繡品老奴熟悉,裏面确實是傾皇後娘娘的。”

太後皺了皺眉,鳳錦修從袖子裏拿出一樣東西,展開之後說道,“這就是那副傾皇後娘娘送給秦貴妃的蘇繡。”

鳳錦修手裏正是一副繡品,正面是一副交頸鴛鴦的戲水圖,而在底部湖水處被挖了一個長方形的洞,想來是用來做香囊的布料,周圍正是綠色的荷葉,鳳錦修把香囊給冷香,冷香拿着香囊放在了那塊缺口處,完全一模一樣,完美的和缺口重合在一起,冷香激動的說道,“就是這樣,阿修想到的,阿修發現的!”

丞相的臉上像是聚集了風暴,皇帝和太後都皺着眉,皇上怒道,“來人,把秦貴妃給朕帶過來!”

“是。”殿外有人答道,便立刻去請秦貴妃。

冷香跪在原地,激動的渾濁的雙眼都放着光。

鳳錦夏死亡的消息沒有人敢傳出去,秦貴妃見有人來叫,以為是因為秦景深沒有來解毒,她自然是清楚秦景深受了家法如今也不一定醒來的,更別說來給鳳錦夏解毒,雖然秦景深受了重罰和她脫不了關系,但她作為姑姑也是真的不舍得秦景深死的,便也準備好過來求情了。

不過剛走到安樂宮,便看見丞相和鳳錦修,冷香跪了一地,甚至還有旁邊站着的鳳逸和花兒,皇帝和太後臉色鐵青,而最恐怖的是,安樂宮竟然沒有那令人恐懼的鳳錦夏驚悚的叫聲。

她頓了一下腳步,疑惑的看了一眼丞相,還是立刻請安,道,“參見皇上,母後。”

“跪下!”皇太後厲聲喝道,秦貴妃愣了一下,便也趕緊跪了下來,身邊的小宮女也是愣了,跟着自家娘娘跪了下去。

冷香見到秦貴妃,憤怒的喊道,“就是她,陷害阿修,當年還陷害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和阿修是冤枉的!”

皇帝沉着臉,秦貴妃轉頭看了一眼冷香,這才看見她手上的東西,心裏忽然涼了一半,但卻冷冷的說道,“只是傾妹妹送給本宮的繡品,不知何時被小賊偷竊,做成香囊陷害本宮,這也能算?”

丞相心裏不禁為自家妹妹叫好,明明這麽危機的局面卻一點兒也沒有慌亂,秦貴妃說完,鳳錦修淡淡嗤笑一聲,又一次拿出一個東西,這次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那個白色的人偶,是連着那個人偶頭的身體部分,也是用白色的布做的,連在一起惟妙惟肖,卻更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因為那個白色的身體上紮滿了長長的銀針,像一個刺猬。秦貴妃猛的坐在了地上,不因為其他,只是因為她這麽多天丢失了這個要命的東西之後心情一直緊繃,直到現在才落到地上,卻一直落到了深淵,那個白色人偶腳邊,還用深紅的線繡着這個人偶制作的時間,是在當年夏妃托孤的那一天。

這麽早的人偶了,那就和鳳錦修沒有任何關系了,當年的鳳錦修還不過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子,鳳錦修拆開人偶,整個人偶裏面,頭部裝滿了草籽,裝在香囊裏摸起來也有點兒像香料,而身體裏裝的,确實成捆成捆的頭發。

從鳳錦修的手上掉落下來頭發,那些頭發有着淡淡的黃色,還非常柔軟,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是嬰兒的頭發。

而當年鳳錦夏被交給秦貴妃之後,秦貴妃寶貝至極,不許任何嫔妃觸碰,這麽多頭發,只有秦貴妃一個人可以拿到。

秦貴妃像是失去了自己的聲音,過了很久,才低聲說道,“這頭發也不一定就是夏兒的……”

“是嗎?”鳳錦修嗤笑,又問道,“那這幅繡品怎麽解釋?”

“本宮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你讓本宮解釋什麽!”秦貴妃大喊,許是因為痛苦扯掉了頭發,鳳錦修把繡品交給冷香,冷香的聲音有些得意,聲音又高,顯得很是開心一般,她拿着繡品說道,“傾皇後娘娘當年就知道我家小姐是被冤枉的,這幅繡品刺的根本不是托孤,而是秦貴妃謀殺夏貴妃的情景!”

“你住口!”秦貴妃指着冷香,大聲吼道。

冷香也不怕她,繼續拿着刺繡,說道,“這不是雙面繡,是傾皇後娘娘的絕技,雙面三異繡。”

雙面三異繡,只聞其名,很少有人見到過成品,這是蘇傾的成名絕技,蘇繡雙面繡已經是極難,而雙面三異繡更是難上加難,整個天淩會繡的人數不超過一只手,而蘇傾出神入化的技法更是天下無雙,雙面三異繡雙面的針腳,形狀色彩各不相同,看上去華麗至極,但所有圖案的外部輪廓完全一樣,交頸鴛鴦圖案很大,故而後面的敘事繡也不小。

冷香說道,“這幅繡品背面是紅色和黑色為主,沒有正面鮮豔,黑色是夏貴妃托孤,但把黑線去掉,紅線是當初夏貴妃難産而死,秦貴妃在産房裏所做的事。”

這并不是一般人可以看出來的,即使是雙面三異繡,也只有蘇傾能夠繡出這種一層圖案覆蓋着另一層圖案的繡品了,皇太後皺了皺眉,示意月嬷嬷将刺繡拿過來,月嬷嬷領命,拿過刺繡,立刻開始用簪子挑開黑色線頭,又一次去拆開繡品。

蘇傾的繡品繁複是出了名的,這個并不如剛剛的鴛鴦好拆,足足過了一盞茶,月嬷嬷才把黑色的線頭去掉,去掉之後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了,黑色去掉後露出第一層正面的點繡,也露出了被黑線壓着的紅線,紅線所繡的圖案很詭異,是一間全是紅色的房間,一張床,床上似乎有人形,誰都可以猜出是夏貴妃,床上全是鮮紅,連地上也刻意繡上一團紅色,旁邊站着一個人,手裏拿着剪刀,但孩子已經在床上的女子旁邊,她不是去剪臍帶,而是将剪刀順着臍帶深入更深的地方,刺繡做的很是巧妙,那雙拿着剪刀的手臂在女子的下身處,手裏的剪刀卻在女子的腹部出現,女子肚子上只有點繡,沒有其他顏色,便将剪刀襯的極其詭異,那雙手上流着血,剪刀上也滴着血。

要說動手的是接生婆,但站在床邊的女子頭上帶着明顯的頭飾,雖然全是一片血紅,但那件頭飾所有人都清楚,是秦貴妃最為寶貝的一支簪子,是已故的夏貴妃當年送給她的,那些年秦貴妃恨不得每天都戴着,自從夏貴妃死去,秦貴妃便再也沒有戴過這個簪子。

秦貴妃親手殺了夏貴妃,用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殘忍方式,而且,這件事讓剛入宮兩年的傾皇後看見了,當年的傾皇後還是江南女子的性格,溫柔也不是特別愛說話,尤其是傾皇後那時候還不是皇後,她那時還是傾貴妃,孩子剛滿月就夭折了,從那以後她更不說話,這件事之後,傾皇後更是很少很少說話,一直再到兩年後慕容靈死後封後,甚至到六年前傾皇後死,很少有人聽見她說話。

誰都想不到秦貴妃會這麽殘忍,這麽直白的畫花兒自然也看得懂,緊緊的捏着鳳逸的手,鳳逸依舊是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每次提到傾皇後,他的手指都會微微顫抖一下,花兒總能輕易發現,也正是因為這個,她才一直忍着沒有動手殺秦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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