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吾怒,汝亡(下)
對,就這樣,将我玷污,然後結束一切。
随流……
花滿溪微微合上眼睛,認命地松下肩膀。
然而,就在此時,驟生巨變!
一只鬼魅般出現的手,猛地摁住纨绔子弟的頭,狠狠撞向牆壁。
只聽“咚”地一聲巨響,腦漿血汁頓時爆炸開來。
頃刻間,殷紅絢爛的血漿四射開,紅得耀眼,冷得殘酷。
堅硬的牆壁似乎因突如其來的巨大撞擊而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灰塵撲簌簌地掉落下來。
然後就是一片沉寂。
死一樣的沉寂。
只有頭頂的雨點滴答作響,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樓随流面無表情地看着不知是死是活的纨绔子弟,眼底陰霾濃郁,狠毒冷酷,令人心悸。
花滿溪好像做錯事的孩子怯怯地看着他,從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幹澀而又沙啞:“……随流?”
樓随流沒有動,只是将眼神轉到花滿溪身上,自上而下冷冷睨着他。黑曜石般冰冷的眸子暗不反光,深邃的眼神看得花滿溪一驚,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守在外面的下人聽到聲響,立馬趕過來,但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全都震驚地不敢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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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麽人…….竟敢”一個膽子稍微大一點的下人結結巴巴地說。
似因聽到熟悉的聲音,纨绔子弟竟然動了一下身子,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樓随流臉上閃過一絲厭惡和憎恨,毫無預兆地,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揪住纨绔子弟的頭發,将他整個人重重砸向身後。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背後的牆壁竟然頃刻間坍圮。揚起的磚石和煙塵蓋在纨绔子弟身上,居然把他整個兒埋住。
這一舉動吓得所有下人都目瞪口呆,待反應過來,一窩蜂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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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随流不再理會他們,轉過頭,直直地望着花滿溪。
花滿溪下意識地後退,無奈已經後背抵在牆上。
轉念一想,我幹嘛怕他,明明是他的錯。
這麽想,又擡起頭和樓随流對望。
樓随流雙瞳漆黑如夜,海一般地平靜無瀾,然而誰也說不清深海底下又是怎樣地波濤洶湧。
眉頭微蹙,手緊了又緊。
但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蹲下,替他将被扯開的衣服重新穿好:
“你傷還沒好,怎麽穿成這個樣子就跑出來了。”
花滿溪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看到我這個樣子,你連問也不問一句嗎。如果,如果那只肥豬真的對我怎麽樣了,你是不是也是一樣什麽也不說,甚至連傷心的感覺也沒有?
也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花滿溪的情緒一下就變得激動起來。他忽的用盡全身之力推開他,指着外面大吼:
“不用你管,反正你根本就不關心我,你給我滾!”
為何是這種反應?樓随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緊蹙的雙眉皺得更深。
“滾,給我滾。”花滿溪大吼,“我不要你假惺惺地關心我,反正一年前你可以趕我走,一年後你照樣可以抛棄我。不要管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真是胡鬧,這麽大的雨,傷勢加重怎麽辦。樓随流決定不管花滿溪的奇怪反應,強行帶他回客棧。然而手剛一碰到他,就被狠狠地推開。花滿溪眼中充滿厭惡,好像在看什麽很讨厭的東西。
“跟我回去。”樓随流的臉頓時就冷了下來。
“我不要!”花滿樓尖叫着跳了起來,“不要管我,你走,滾啊!”
眼看雨越下越大,樓随流不願再多糾纏,拽着花滿溪的手就要往外拖:“不要小孩子氣,這麽大的雨,就算是沒病的人也會着涼,更何況你這種體質……”
拽住的那只手卻被猛地甩開,樓随流總覺得手裏一空,自己的心好像也咯噔一下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心中的失落一時難以言喻。
多年來積壓在心底的怨憤再也無法壓抑住,就好像長江之堤突然開了個口子,滔滔江水頓時全都湧了出來。
花滿溪冷哼一聲打斷他的話,清亮的眸子滿是恨意:
“你不用再裝了,反正我早就知道,你對我們根本就沒有感情。你收養我們不過是想要體驗正常人的感情,你口頭上把自己當我們的父親,但實際上,你比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冷漠。
世界在你眼中不過是一個永無休止的戲院,我們就是那唱大戲的戲子,而你只是個坐在底下的觀衆,冷眼旁觀。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讓自己像個正常人。樓随流,你到底有沒有感情?”
樓随流一愣,只覺得花滿溪的話像冰冷銳利的長箭直插自己心髒。
“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是人類!因為我沒見過哪個像你這麽絕情的。”花滿溪歇斯底裏地叫着,“你滾,我不要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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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最傷人的不是看得見的刀槍利劍,而是看不見言語,尤其是從自己最親密的人嘴裏吐出的,那些讓人防不勝防的聲音。
樓随流腦海中一片混亂,依稀有人沖過來,白的發,淚的眼,額際的皺紋格外刺眼。
耳邊似乎又響起熟悉的尖叫:
“三十年前你就是這個樣子,為什麽三十年後你還是這個樣子?為什麽,為什麽你都不會老?”
“樓随流,我不想再看到你,你這個妖怪。”
“你根本就不是人類。”
……
眼前瞬間一黑,世界好像剎那間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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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大少爺就在這裏被打的。”
“快快快,趁着人還沒走。”
“到底是誰這麽大膽居然敢找我們的麻煩!”
耳邊傳來嘈雜的聲音,一些整齊的腳步聚集過來,不出片刻,小小的窄巷就被三十來人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站在最後的是幾個熟悉面孔。也許是因為人多壯膽,其中一個指着樓随流高喊起來:“就是他,就是他殺了大少爺!你們要給大少爺報仇啊。”
走在最前頭的是當地有名的一個地頭蛇,虎背熊腰,渾身肌肉,看上去功夫不錯。
此人姓穆名忠,先在少林寺學過五年拳,之後走南闖北,生裏來死裏去,最後竟讓他練出一門好拳法,交到一群朋友,聚在一起,便成為當地一大黑黨。
他和那纨绔子弟私下有點交情,聽說有人一掌打死了他,激憤之下,趕在纨绔子弟家人的前頭,帶了一幫手下尋仇而來。
“喂,站那裏發呆的小子,是不是你殺了馮大少爺?”穆忠手下叫了起來,态度嚣張跋扈。
樓随流微微垂首,沾滿雨水的頭發不再漂亮,一束一束垂落下來,沁涼的水珠滴答落在地上。他的影子投射在眼前,和水滴混雜在一起,漆黑一片。
此刻的他好像突然成了一個木頭人,動也不動站在原地。
雖然他沒有回答,但有人替他說話了。先前逃走的人又叫了起來:“沒錯就是他,別看他瘦瘦弱弱的,力氣大得很吶。”
穆忠挑眉,睨了眼樓随流,哼,這種小蔥一陣風就能吹倒,根本就不用本大爺出馬。
沖手下使了個眼色,一個猴頭猴腦的人立馬反應過來,痞痞地踱步過去。
他的手裏一上一下地丢着一把小刀,薄薄的刀鋒,在冷雨中反射着奪目光彩。
走到樓随流身邊時,他大笑道:“和老子投胎到同一個世上是你做過的最大的錯事!”說完,就要将小刀捅向樓随流的腹部。
在他看來,這是再簡單的一件事不過了,這人傻不拉幾地站着不動,難道自己還刺不中?
刀鋒眼看就要刺入小腹,所有人都笑嘻嘻地看着,望向樓随流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誰知,下一秒,手中的刀竟然不見了!
這怎麽可能!大家目瞪口呆地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更讓人驚詫的是,那把刀竟然忽然出現在了樓随流的手中。
上一秒,刀鋒正朝着他猛刺而去。
下一秒,刀柄就落入那只修長玉手。
而中間的動作,居然沒有一個人看清。
大雨綿綿,天忽然就黑了,陰風冷飕飕地刮在身上,所有人都不由哆嗦一下。
樓随流面無表情地舉起小刀,在眼底細細打量,清冷的眸子反射着刀鋒的寒光。
驀地,樓随流勾起一邊嘴角,冰冷的刀鋒,就刺入了要殺他之人的喉。
動作溫柔好似妻子替丈夫披上外衣,但落手之狠,卻要人性命。
一擊便收,幹淨利落。
“你,你……”
那人的喉嚨這才濺出鮮血,兩眼一翻,倒在地上。
窄巷幽深,突然之間變得格外安靜,所有人都忘記了要呼吸,只是瞪大了眼睛。
樓随流仰頭很平靜地看着頭頂,許久,許久,說了一句話:
“滿溪,也許你真的說對了……我又哪裏有資格說自己是人呢?”
嘆息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好像濃濃的墨,漆黑一片,即使兌再多的水,劃過宣紙時,依舊拖着長長的墨痕。
花滿溪聞言渾身一震。這樣憔悴而又疲倦的樓随流卻是從沒見過的,原來,他也是會感到疲憊。
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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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即使過去很多年,花滿溪依舊不願回憶起。
暴雨中,樓随流長袖舞,十步,血流千尺。
黑色的人,紅色的霧。
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卻黯淡無光。
期中慘烈,窄巷十年後,依舊鮮紅不褪。
然而,最讓他心魂俱裂的,卻是樓随流離開時,對自己露出的那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的唇抖動,卻始終說不出話,只能對自己勉強一笑。
然後緩緩轉身離去。
孤獨的背影拖着長長的影子,彎彎曲曲,冷冷清清。
染紅雙腳的鮮血,更像是這個人凝而不露的心思,從不讓人猜透,隐藏在掩蓋一切的顏色後面。
花滿溪渾身蜷縮躲在黑暗的窄巷,頭埋在雙腳間。
雨停了又下,人來了又走。
天色終于漸漸黑了下來。
忽然,一直呆呆不動的人猛地将頭擡了起來。
不行,你休想就這樣抛下我!
就算得不到你的愛,我也不能離開。
這一年裏,那種無時無刻讓人無法呼吸的思念,我不要再感受到。
極其狼狽地爬起來,花滿溪反手抹去臉上的淚,追了出去。
大雨,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我囧得要死~本來是準備讓樓爸爸吃掉花小妖算了,寫都寫好了,後來又想這樣會不會發展得太快了點,更何況,按照花爸爸那種糾結的性格……哎,還是慢慢來吧。我不是很會寫感情戲啊,他們吵架那一段反複寫了好幾次,都不知道該怎樣說。這麽看來,我還會是性情蠻溫和的嘞,呵呵。大家不要因為一次吵架就讨厭花寶寶哦,他很任性,但感情絕對是從一而終,熱情奔放,就是方式極端了點。但年輕人嘛,有權利任性的,尤其當你有一個這麽好的作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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