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機緣
即熙和雎安終于啓程去往梁州, 梁州位于從前的巴蜀之地,群山環繞物産豐富,且神巫之風盛行, 以至于和豫州青州這些中原腹地修道之風大不一樣。在這裏幾乎換一個山頭就尊崇不同的神仙,修仙門派比較少也不怎麽成氣候, 對星卿宮的崇敬也相對較少。
也就是在這樣的地方, 懸命樓才能存在長達百年,放在中原腹地早被群起而攻之了。
天下九州,偏偏巨門星君對應這梁州, 需要定期巡視,即熙覺得着實是為難思薇,也難為她過去的七年裏每次都要打聽思薇什麽時候來,好及時躲避。
她和雎安一路行至白帝城附近的小鎮,此前賀憶城曾經在信裏提起過這座鎮上有一個郁樓, 郁樓裏的小二消息靈通,有什麽事情可以問問這小二。
即熙和雎安很輕松地找到了郁樓, 正是小鎮上最大的酒家兼客棧。這客棧雖說規模大, 生意卻不太好, 客人只有稀稀拉拉的幾位。即熙進門便報了賀憶城的名字, 小二就恭敬地把他們引至最好的兩間廂房。
“何爺與巨門星君半個多月前進了白帝城, 何爺走前說每五天就會給樓裏一封信, 讓小的寄出,但已有快十天沒有給小的信了。”小二是個近二十歲的年輕人, 說話快而機靈。
即熙算了算, 她收到那封信應該是賀憶城進白帝城後第一次寄出的。他約好了每五天寄一次信,如今卻逾期未寄,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何爺還讓我跟您兩位詳細介紹一下白帝城的情況。”小二引雎安和即熙坐下, 給他們二人倒好茶水,說道:“這白帝城三面環山,就咱這邊一條出口,周圍環境是挺封閉的。但是白帝城有鐵礦銅礦,冶鐵鑄劍工藝是一流,雖說交通不便但也有些修仙門派、江湖人士來此求劍。”
即熙點點頭,她知道這個地方也是因為聽說白帝城産好劍,只可惜她擅長符咒對劍沒什麽要求,所以從來沒有去過白帝城。
“我們這周圍信奉的神各不一樣,南邊兒的是太陽神,東邊兒就是山神,白帝城信目神。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從我爺爺輩就這麽過了,誰知前些年地震時白帝城從天而降一位白衣神仙,靜坐一日地震平息,據說這位神仙目生重瞳,氣度非凡,是白帝再世。”
小二這邊滔滔不絕地說着,即熙面露疑惑之色:“白帝再世?白帝是哪位?”
“白帝是千年之前的古蜀國開明氏第六位皇帝,白帝城與古蜀國的範圍大致如此……”一直安靜聆聽的雎安喝了一口茶,手指在木桌上劃出白帝城和古蜀國的邊界,白帝城正是古蜀國的腹地。
“白帝城交通相對封閉,所以古蜀習俗在這裏遺留最多影響深遠。比方說剛剛這位先生提到的目神,據說開明一世蜀侯蠶叢便是重瞳,古蜀崇拜眼睛,認為雙目可通神明。甚至于古蜀文字裏民衆的“民”,圖形含義便是盲眼之人,意為卑賤。”
小二見雎安徒手畫出準确的地形已經是目瞪口呆,又聽到自己被他稱作先生,立刻有幾分羞赧。他豎起拇指道:“尊上真是厲害,巨門星君也是這麽說的,星卿宮裏果然都是無所不知的神仙。”
“所以呢?”即熙敲着桌子道:“這位突然神仙下凡的白帝尊上,他鬧什麽幺蛾子了?”
小二一聽這話立刻露出慌張神色,豎起手指走到門邊看是否有人,見四下無人才放輕松,回身對即熙道:“尊上在這裏說說也就罷了,出去可不能亂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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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位白帝尊上現在已然是白帝城百姓心中不容侵犯的信仰,凡是從白帝城出來的人幾句話都不離他們的白帝尊上。
他們的白帝容貌絕世,遺世獨立,博施濟衆。原本早已飛升成神,卻因上天意欲用地震毀滅白帝城,不忍白帝子民受此磨難所以下界阻止。白帝此舉有違天道,地震剛止上天便雷霆震怒,白帝一人扛下所有責罰,被剝奪了神力并囚禁于白帝城儲光殿中,不能再返回天庭。
白帝子民感念至深,竭盡全力供奉白帝,望能感動上蒼,令他重返天庭。
如今白帝便是白帝城人不容侵犯的真神,白帝城人聽不得一句冒犯白帝的話,方才即熙說的話,已然是非常不敬了。
即熙無所謂地笑起來,她道就算周圍有白帝城出來的人聽見了又如何?翻臉又如何?他們還能沖上來跟她和雎安打一架?小二見即熙滿不在乎的樣子就有些着急,他湊近即熙和雎安,小聲說道:“兩位星君千萬不要大意,如今我們這周圍的城鎮都是戰戰兢兢,不敢提一句白帝,就怕周圍有白帝人聽見。白帝人說話口音,穿着舉止和我們都差不多,混在人群裏根本分不出來。”
白帝城人維護白帝本也是件合情合理的事情,卻逐漸變了味道。白帝城人為了能給白帝争取更多信衆,令他恢複神力重返天庭,開始給周圍的城鎮村莊傳教,希望他們也信奉白帝。
這周圍百姓自古以宗族和信仰聚居,和白帝城人信仰大有不同,只有零星十幾人被說服信了白帝,更多的人反感以至于厭惡白帝。大家相互攻讦以至于上升到短兵相接的地步,這些年白帝城和周圍城鎮關系極差,但白帝城人善造兵器,打架從來沒輸過。
“誰說了白帝的壞話被聽見,那整個村子都要遭殃,要不了幾天就會遭了“山賊”洗劫,死者過半不說,財物也全被搶走。那些山賊都蒙着面拿着白帝城産出的武器,白帝城人卻說他們的兵刃被四方來客販賣,早不知去往何處,絕不肯承認這些黑衣蒙面的山賊是他們。”
“更有甚者,前幾日附近的一個村子,直接叫山賊屠了村,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即熙有些驚訝地看着小二,又看向雎安,雎安微微皺着眉頭。
這真是白帝城人做的嗎?
那白帝究竟是何方神聖?自古以來就只有凡人飛升,從未聽說過神仙下凡的。
人世間活着的,最接近神明的就是星君了。
即熙感嘆着怪事怪事,雎安說道:“去一趟白帝城,自然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賀憶城之前的信裏提到思薇是以巡視為名進入白帝城的,算是明察;這邊即熙和雎安就準備喬裝暗訪。
自從“白帝”再世後,白帝城便有了不成文的規定,以白為最尊貴的顏色,除了白帝之外其餘人等不可着白衣。
即熙看着雎安這幾件白衣素裳,連連搖頭,拉着他就去鎮上的綢莊布店做衣服,親自選布料給雎安做了四五套衣服。
說起來,她想打扮雎安可是很久了。
“戴面具太明顯,我也懂一些易容手法,幫你把星圖遮一遮就看不見了。”即熙拿着畫筆,湊近雎安笑道。
雎安已經換上了她給他新做的紅色衣裳,斜紋的綢布面料繡着金色的銀杏葉花紋,頭上也系着金紅兩色的發帶,完全是即熙大富大貴的審美。
雎安就這樣坐在初秋的陽光裏,他輕輕笑着,發絲眼睫都鍍上金色輪廓,配着一身紅衣明豔得勾魂奪魄。
即熙的呼吸為此停滞了片刻,她想雎安這樣的容顏和氣質,能撐得起她所有俗氣的審美。
嘴上說着要給雎安遮星圖,她卻蘸着朱砂在雎安眼尾畫了一抹紅,他擡眼無奈地笑起來時,仿佛眼尾開了一朵鳳凰花。
“你這幾天就由着我随意打扮你啊,你不怕我胡鬧嗎?你可知道你現在是個什麽模樣?”即熙調笑他道。
這幾天雎安完全配合她,從來也沒有什麽異議。
“不胡鬧一下你是不甘心的,所以由你去罷。”
雎安淡淡一笑,溫和而寬容。
他是光風霁月,溫文爾雅的星卿宮主,受萬人愛戴仰望,卻從來任她胡作非為毫不反抗。
從小開始就是這樣,他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寵愛她。
即熙的心顫了顫,她看着陽光下雎安空洞卻含笑的眼神,眼角一抹紅色,清澈的一雙眼睛。
他永遠看不見她,也看不見他自己的樣子。
即熙那邊長久的沉默讓雎安微微皺起眉頭,他問道:“即熙,你怎麽了嗎?”
他的手突然被握住,擡起來觸摸到溫熱的肌膚,即熙的聲音響起來:“這是我的臉……應該算是鵝蛋臉罷?”
然後他的手指就碰到柔軟的絨毛。
“我的眉毛是柳葉眉,細細的。眼睛呢是杏眼,比我之前眼睛的要圓要大一些。”
硬硬的骨頭。
“我的鼻子,不算高也不算低,比較小。”
濕潤的唇。
“嘴唇嘛,我也說不上算不算櫻桃小口了。這江南女子除了眼睛大,其他五官都很小巧嘛。”
她說着話,嘴唇掃過他的手指,在一片黑暗中知覺尤為明顯,令人心顫。
“我今天穿了紫色的衣衫,繡百蝶穿花紋,頭發是堕馬髻插了兩支金步搖。你能……想象出我的樣子麽?”
雎安笑着點點頭,這種打扮是她歷來喜歡的風格,他幾乎就能看見這樣一個她坐在他面前。
“一定很美。”他這麽說道。
然後他忽然被抱住,那個姑娘摟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雎安,你才是最好看的。”
“我是一個非常俗氣的人,喜歡美酒,喜歡美人,喜歡錢,喜歡所有金光閃閃的東西。在所有這些事物裏,我最喜歡你。”
“你是我最金光閃閃的星辰。”
這種熱烈的情話,也只有她能說的出口。無往不利的熒惑災星,此刻就像個抱着糖罐的孩子一樣。
雎安安靜了一會兒,然後他伸出手來拍着懷裏姑娘的後背,輕輕笑道:“怎麽又難過了?要不要去買糖葫蘆?”
即熙在他頸窩裏搖搖頭,像是小貓一樣蹭着他的脖子,過了一會兒她悶聲說道:“這時候說什麽糖葫蘆,當我是豬嗎?”
雎安聽了這話,沒忍住低聲笑起來,笑得即熙掐他的臉警告他別笑了。
鬧騰了一天,入夜之後原本即熙和雎安在讨論進入白帝城的種種打算,她說着說着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雎安輕聲喊了幾次她的名字,見她沒有回應,便了然地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阿海從外面飛回來,落在雎安的肩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雎安,啁啁鳴叫兩聲,即熙在睡夢中應聲嘟囔道:“海哥饒命……”
雎安捂着嘴無聲地笑起來,阿海十分詫異地瞥了即熙一眼。
“我以前是沒這麽穿過,好看麽?”雎安小聲回應了阿海的問題。
“啁啁。”
“不好看?”
“啁啁。”
即熙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嘟囔:“沒關系,人長得好看就行了……”
雎安聞言點點頭,撫摸着阿海的翅膀道:“說的在理。”
阿海不屑地偏過頭去,飛到一邊專為他墊好的小窩裏,準備休息了。
雎安把白帝城的地圖卷好收起來,想了想,便從懷裏拿出三枚銅錢,擲于特制的玉盤之上六次,而得六爻。
這一卦是為思薇而算的,她和賀憶城如今下落不明,不知遇到了什麽事情。
雎安手指一一摸過那幾枚銅錢,不自覺地皺皺眉頭,心中一沉。
大兇,思薇目前尚且安好,但是近日将有血光之災。
待即熙醒來得把這事兒告訴她,不過她應該會很擔心思薇。她們姐妹明明相互關心,可就在思薇離開翡蘭前往白帝的時候,她們都還沒有和好。
在這世上有個家人,其實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啊。
雎安這麽想着,正欲把銅錢一一收回去,動作卻突然頓了頓。他的手指停滞了片刻,再次把銅錢撒出去,銅錢與瓷盤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然後他有點猶豫地,一枚枚摸過桌上的銅錢,仔細地摩挲着銅錢上的紋路。
如此六次,得到一卦。
他又問了已經糾纏七年的那個問題,那個每一次答案都是等待機緣,不可深究的問題。
最後一爻他摸了一遍,兩遍,三遍,才終于确認無誤,将銅錢收回衣袖。
他走到桌邊摸索着觸碰到即熙的腦袋,然後左手放在她的頭下,右手将她抱起,她便乖乖地伏在他的懷裏。
雎安走了幾步把她放在床榻上,沉默片刻後他輕輕地笑起來,俯身吻了她的額頭。
卦象變了。
七年以來第一次,他蔔到不同的卦象。
泰卦,機緣已至,應時而變。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卷 大修過,所以會出現評論和章節內容對不上的情況,提前跟大家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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