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流失的東西
他這意思,是讓自己幫忙做僚機?
但蘇慕善就是一安分守己、好好讀書的乖乖女,軸且固執,唯一一次講話硬氣點,是不準他叫她“課代表”,可後來有幾次,他依舊這麽喊,她也沒說什麽。
就這麽一乖成兔子的人,怎麽可能是許彥臣那貨的對手。
謝臻的目光掃向空曠的天井,“算了吧,她一好學生,要考重點大學的,你別招惹人家了。”
許彥臣說:“你這話我不愛聽了啊,誰還不是個好學生了?誰還不考重點了?”
确實如此,許彥臣跟他是初中同學。
初中時就逃課上網談戀愛樣樣都沾,結果月考出來,大名直接挂年級前十;高中以後,倒收斂不少。
謝臻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特麽是好學生?你是擱老師家長面前裝。想認識人家自己問去,老子不做僚機。”
*
但是事情的進展,總是以出人意料的姿态蜿蜒向前,轉折發生在第二天下午。
謝臻翹了最後一節課,三月底的籃球場已經開始燥熱,和煦的風吹散濕潤的空氣,汗水漸漸浸透T恤。
中場休息時,正好下課了。
校園主路上的人群行色匆匆,三兩同行,有去食堂的,有去超市的。
他坐在球場邊,雙臂搭在膝蓋上,喝完了最後一口礦泉水。
陳一昂從超市方向回來,搬來一件12瓶裝的功能飲料。
外包裝是老土的橙黑拼色,唯恐人們想不起電視上反複播送的廣告。
謝臻丢了瓶子,走過去:“……買這個,你閑得蛋疼?”
“哎呦,不是我買的!”陳一昂往後讓了兩步,身後側出來一個人。
李意歡雙手背後,俏皮地歪了腦袋:“謝臻,是我呀,聽說你們都在這邊兒,就過來看下。”
籃球場上都是男生,突然出現一個窈窕修長的少女,周遭氛圍屏息凝神,寂靜下來。
她一向自來熟,跟大家稱兄道弟後,蹲下去拆了那件飲料,每人分了一瓶後,單獨拿了一瓶,小步走到謝臻面前。
謝臻很配合她的殷勤:“你這是幹嘛?”
李意歡努力擰了兩下,“想親手給你的,但……我擰不開。”
“行了,別擰了,直接給我吧。”
他受寵若驚,順勢拿過來,拎在手邊上,卻沒喝。
李意歡搖了搖他裸露在外的胳膊,想更進一步,“大家都是朋友,我來看你一眼,買點東西不過分吧?你不給個面子的嗎?”
謝臻垂眸,故意道:“那……怎麽才算給面子?”
“你怎麽、也得喝一下吧?我還是喊了陳一昂幫了忙的!”
他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關他什麽事,我又不用給他面子。”
少女面色一熱,心弦微動,“……那我呢?”
謝臻見慣了這些,只是笑而不語。
又垂眸瞅了眼那瓶黃澄澄的飲料,雖然沒有打開的欲望,但明說了,就沒意思 * 了。
這時,場內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卧槽”,理所應當地轉移了很多人的注意。
謝臻趁機沒再理她,目光轉投過去。
沿着校園主路的那一邊,深綠色圍欄網都住香樟樹,人聲吵吵嚷嚷,亂作一團。
半天,終于有人把話說清楚:“卧槽卧槽,球直接砸人腦袋上了啊!”
蘇慕善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自我保護機制強行中斷了視覺神經,眼前烏漆嘛黑一片,大腦空白幾秒。
随後,延遲的痛感,如潮水奔湧而來,一浪一浪地撞擊前額。
秦思思一怔,飛奔而來,把奶茶丢在地上,扶她起來,“善善!你沒事吧?”
蘇慕善雙手撐在地上,慢慢睜開眼睛,她近視度數不算太深,但習慣了戴眼鏡,突然模糊的視野讓她沒有安全感,“……我眼鏡呢?”
秦思思環顧,眼鏡狼狽地躺在水泥地上,腿折了一只,鏡片也有一枚裂了。
她默不作聲撿起來,扶朋友坐到路邊,“先別管那麽多了,你人沒事吧?”
扶了扶額頭,“………沒事。”
就是,好像有點暈。
秦思思皺着眉頭,數落她怎麽可能沒事,又把沿路邊排水滾動的籃球撿回來,“誰這麽缺德啊,球砸到了不出面,也不道歉嗎!咱們就在這兒等着,我看他還要不要這球了!”
說完,她走到人行道上,隔着圍欄網,質問聚在一起看熱鬧的男生。
蘇慕善拍淨校服上的灰塵,也順再度望了過去。
近視的人對光源分外敏感。
夕陽直白地射過來,她眼前暈開兩道橙黃色的身影,暖黃色的光芒從狹小的間距漏出,他們以極近的距離,伫立在一起。
她拉扯朋友的衣袖,“思思,走吧。”
秦思思回頭:“怎麽能走,還沒蹲到人呢!”
“我還好,離上課還有點時間,我想去眼鏡店看一眼。”
“不行!得等人來給個說法!”
“我頭沒事兒,剛剛我拿胳膊擋了一下。”
“那也不行,”秦思思叉腰,“眼鏡也是那人弄壞的,怎麽也得等肇事者來賠吧!”
沒辦法,蘇慕善扶了額頭,又改口:“……我頭好像有點疼了。”
秦思思慌了,忙丢下球過來,“真的?你不會腦震蕩了吧?那……我先送你去醫務室!”
蘇慕善暗中舒了口氣,很小幅度地輕輕點頭。
兩個人剛轉過身,背後傳來一聲少年的高喊:“哎,同學,等下!”
回頭,只見一個高大的男生跑了過來,額角挂着大顆的汗珠,剎住腳步,徐徐喘着氣,語氣真誠,“同學,你沒事吧?”
秦思思赫然認出他,隔壁班的許彥臣!
但他長得好看又怎樣,該罵還是罵。
“你終于來了!還以為是誰做了虧心事不敢認!”
蘇慕善扯了下朋友,微微眯眼看清對面的人,有些眼熟,只道:“我人沒事。”
許彥臣:“那你眼鏡呢?”
少女一愣,垂眸,看向手捏着的眼鏡架。
霎時,薄暮有了重量,在她 * 發頂鋪上一層輕盈的金色的紗。
許彥臣需承認,摘掉眼前的遮蔽,她好像遠比他所認知的,要更美。
“這樣吧,我賠給你,我陪你去配眼鏡。”他露出個調解氛圍的笑,又問,“看你挺眼熟的,還沒問你叫什麽?”
看到許彥臣主動認錯承擔責任,秦思思松了口氣,側眸,卻看見蘇慕善雙眼放空。
她扯她袖子,小聲提醒:“善善?”
“善善,跟他說賠錢啊……”
人流來來往往,就十米的距離之外。
她能大約看到,悠悠走出球場的身影,他高大、勁瘦,穿着白T恤,但她看不清上面的圖案,正如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狼狽的自己。
忽而,他身後追上一個少女。
一瞬間天長地遠,什麽也聽不到了,耳畔路人缥缈的講話聲、頭頂的樹葉沙沙、還有逆向而來的風,通通屏蔽。
秦思思:“善善?”
她堪堪回過神,“嗯?”
“許彥臣……找你賠錢。”
“……哦。”
蘇慕善把注意力轉回來,目光剛落到前男生的臉上,餘光卻見遠處,那個身影一步一步在靠近。
膽怯像陰影籠罩着她,淩駕任何情緒之上。
不要,她不要直面他。
不想看到他和另一個女生走在一起。
蘇慕善滾了滾喉嚨,強迫自己看向許彥臣,鎮定道:“我叫蘇慕善,20班的,晚自習下了來找我,我配完了就把發.票給你。”
說完,轉身就走。
許彥臣局促道:“哎,我可以跟你一起……”
秦思思反應過來,“哎哎哎!善善,等等我呀……”
很快,二人走遠。
女生的影子在餘晖盡頭,只有十來公分的高度。
蘇慕善是麽?
許彥臣彎腰,撈起滾在一邊的球,唇邊溢出笑意,雖然發生了些許意外,但目的達到了。
剛擡頭,眼前的光被擋住了大半。
定睛一看,謝臻緊繃下颌,不知何時站到了旁邊。
“呦,你也跟出來看熱鬧?”許彥臣搭過他肩膀,吊兒郎當,“走吧,繼續打球去。”
謝臻沒理他,目光不偏不倚地看着遠處,直到那個點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轉角。
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有流沙被風吹得搖搖蕩蕩,在掌心裏,一點一點流失。
回過神,謝臻掀掉他胳膊,“……你特麽剛剛幹嘛?”
許彥臣一怔,笑了:“不是你讓我自己去認識人家嗎?我……”
謝臻一記拳頭揮了過去,“你他媽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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