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路逃亡

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滋味自然不會好受,幾陣夾雜着殺氣的涼風自耳邊掠過，噗噗噗的幾聲利刃穿透血肉的聲音清晰的響徹耳畔,我不由猛然渾身一震,緊繃的神經之下,卻并沒有感受到身體被利刃刺穿的涼意。

差點以為自己真的就這麽死了！直到聽到王玄之的喊聲,我方才睜開眼睛看清楚周圍幾人早都被利箭穿心一命嗚呼了！

“阿韻！”看見眼前王玄之和王貴舉箭騎馬趕來的時候，我自有中說不出的感覺,直至我有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髒砰砰砰一下一下狂跳的聲音，方才猛然驚醒！

“大哥！快，快救謝玄！”

王玄之見狀早已跳下馬,看着躺在一邊的謝玄不由眉頭緊皺,我自是知道他看了我們這邊滿地慘死的屍體就該就猜得到,剛剛一幕是如何的驚心動魄。

“小姐！”靈芝自王貴馬上跳下來的時候,我方才想到她剛剛可能是去找大哥這個救兵了。靈芝哭着過來扶起我時，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是能稍稍放下一點，身體剛一放松，腿上肩上傷口的痛楚就好似一下子被放大了十幾倍，痛的我幾乎又要昏厥過去，扶着靈芝勉強站起來，卻是動也不敢動。

“王貴！換馬！”原本那匹拉着的馬車的馬已被利箭射傷了腿，自然不能再用，王玄之扶起謝玄打量我們一番，皺眉凝音一聲令下，王貴已經迅速的将自己的馬換到馬車之上了。

“阿韻！快點到馬車上去，敵軍過不了還就會追來！”王玄之言罷便将謝玄抱上馬車，之後又過來扶我。我忍着劇痛咬緊牙關，拿回長槍，随着靈芝上了馬車。王玄之此時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臉上濺的鮮血都已凝固，披肩的長袍也被劃破了不少破洞。

沒敢問為何當初去了三人現在只回來了兩個，只聽他說敵軍可能不久就會追來，剛剛稍微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揪了起來。

“王貴帶他們先撤！我來斷後！”王玄之利落翻身上馬，跨起長槍，命令道。

“将軍！”王貴聽罷猛然朝着王玄之單膝跪地抱拳喊道：“讓王貴去引開他們，将軍保護謝公子和小姐先走！”

“廢話少說，執行軍令！我将他們引開之後，自會沿路再去尋你們！王貴！我将謝公子和阿韻交付給你，你可給我照顧好了！要是出了半點差錯，為你是問！”王玄之再不多說廢話，面色凝沉，背上弓箭，策馬揚蹄，英氣盡顯！左手執缰，右手握緊長槍，單人單騎竟又沖了回去！

大哥……

我眼眶充淚，想喊卻只覺喉間哽咽半分也喊不出聲，再看一眼身邊面色蒼白、奄奄一息的謝玄，狠命抹去眼淚，‘咔’的一聲将他左肩上的箭身折斷，便開始幫他包紮起來。

王貴自然也是滿眼通紅，交代一聲坐好，便狠擲馬鞭，駕緊馬車拼命朝沿街小道飛奔起來。

還好王玄之久經沙場養成習慣，車上帶了些許治療跌打損傷的藥物，在靈芝的幫助下，給謝玄和自己包紮好後，我也終于在颠簸的馬車裏疲憊不堪的昏睡過去。

Advertisement

雖然知道自己身處的是個戰亂頻仍的混亂時代，也曾經想過戰争的凄慘，但是這和親身經歷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這次算是我親身經歷的第一次戰争吧，不對，雖然一下子殺了那麽多人但這卻實在是不能稱之為一場戰争。

因為規模太小，死的人太少？心中有些自嘲的一笑，不太願相信此時的我也已經雙手沾滿了鮮血，不清楚自己以後會不會也變成那視生命如草芥的冷心之人，但我卻清楚的知道，被我用梨花槍狠狠刺穿胸膛的那人臨死之前那絕望、不甘、憤恨的眼神已經深深的紮在了我的心裏，那一番驚心動魄的場景怕是這輩子我也忘不掉了。

在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黑，王貴連夜趕路自是不敢再松懈半刻時間，上過藥之後的謝玄雖然已經醒來，但是在王貴幫着拔過那肩上的長箭之後，流血過多自然又是昏迷不醒起來。我身上的傷雖多但是并不嚴重，除了右腿之上的那處刀傷砍得稍深了些，其餘的也并無大礙。

再到第二日天黑之時，我們才敢暫時先找了一個廢舊的小村莊歇息下來，謝玄的傷需要靜心休養，連夜颠簸自是沒有一點好處，但好在他身體還算強健，兩日下來在我和靈芝的親身照料下，身體竟然開始好轉起來。

村子裏沒有人，一看便是被什麽人搶掠過一番，村口的墳堆是新堆的，活着的人恐怕都已遷移出去。王貴擔心大哥安危一路之上也沒少做記號，我心中擔心王玄之的情緒自然也不比王貴少，雖然擔心但也別無他法。天氣變涼我們這四人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些傷，趁着王貴做完記號小憩一番的時候，我由靈芝扶着在村子裏尋了好些禦寒的衣物。

直到我擡頭看了一眼東升的月亮的時候，方才猛然意識到一個大問題，我們這兩日來竟然一直是在往西走！

“王貴大哥，我們不是要回會稽嗎，為何要往西走？”回來之時，看王貴還守着院中，我沒忍住上前問道，王貴今年看起來已有二十六、七歲，我叫一聲大哥自然也于情于禮。

“張駿的軍隊雖然人多，但卻連軍隊最基本的打仗裝備都配不整齊，更多的像是些殘兵敗将，一看就是被人追殺逃亡至此。将軍早就猜想張駿擊殺了江州都護率兵背叛，如此嚴重之事，朝廷定不會不管不顧，江州方面定是已經派兵前來讨伐。而且極有可能讨伐大軍就在離此不遠之處，因此将軍早就派薛平拿了将軍官牒西去求援。”王貴滿臉凝重的對我安慰道：“小姐放心，将軍足智多謀，殺敵英勇，吉人自有天相，必不會有事！”

我聽後自然是感嘆不已 ，原來大哥連這都想到了，不過薛平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他遭到不幸了呢。王玄之為了幫我們引開敵軍，單槍匹馬闖入敵軍陣營，毫無一絲慌亂，這是何等的英勇！本以為謝玄一介清純少年，卻在面對敵軍包圍之時，面不改色，舉劍擊殺，狠辣老練，毫不手軟！都說魏晉風流，王謝子弟把酒臨風，傲笑東山之陰，活的有多潇灑自在，可誰想過也有過這般境遇。

狠狠點了點頭，以大哥之勇自不會有事！

天亮之後再上路，氣氛已經不是特別緊張，謝玄受傷最重，我自然是盡心盡力照顧，這次死裏逃生彼此關系卻是也好了一步，沒有原本那麽僵持了。可我心中念念着王玄之的安危總是忍不住會走神，雖然我也很想回去找大哥，但是無奈腿上的傷還是不能做太大的動作，也只能放棄這個想法。

“喂，王韻之，你又偷吃我的魚幹！”突然腳上被人一踢，我猛然回神，瞪着扶着馬車內壁強撐着身體坐起來的謝玄有些無語。

“小氣鬼！照顧了你好幾天，吃你幾塊魚幹還得瑟上了。”見他面色較之昨日好了許多，我也不生氣，再抓起一片放到嘴裏不理他。

“那你說這是為了誰！”他輕哼一聲，指了指肩上纏的厚厚的繃帶撇我一眼道。

“好好好，為了救我行了吧！要不是大哥及時趕到，恐怕咱倆得一塊交代了。”我不由皺眉道。

“玄之兄他……嘶！”

謝玄一句話還未說完，突然馬車猛然一停，我一個不小心一個貫力便撞到了他肩上，疼得他不由倒抽一口涼氣，狠狠瞪着我一副想要吃人的樣子。

“呵呵，對不起啊！那個王貴大哥出什麽事了？”我讪讪的從謝玄身上起來，掀開簾幔發現小道之上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異常之處，不由疑問道。

王貴臉色凝沉，擡起手制止我的言語，緊緊攥着缰繩卻不出一聲。

我疑惑回頭看着謝玄，發現他抓着我的胳膊手有些輕顫，眼眸之中又閃過一絲狠厲，也不說話，死死盯着前方道路，十分緊張的支起耳朵傾聽。

剛想起身，腿上卻辣辣的一痛，謝玄抓着我胳膊的手一緊，我趕忙順着他的眼色朝前方仔細一瞧，前方竟然漸漸飄起一團塵霧！

馬蹄聲？！我恍然大驚！

是軍隊！可……來人是敵是友？

下意識摸起身後靠在車壁的長槍，緊緊握住！出了山莊，荒郊野外馬車根本無處躲藏！

王貴強自按壓起緊張的情緒，慢慢将馬車趕到路邊，我橫身擋在謝玄身前，竟是一時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塵土飛揚之處，身影漸漸顯露，果然真是軍隊！馬蹄之聲越來越近，我的血液幾乎涼到腳底，人馬之多，竟是不計其數！

又來！一時之間竟是想到，早知此次年假歸家會有此大劫，還不如就乖乖跟着才兄回杭州過年呢！

王貴下馬抽出寶刀擋在我們身前，眼睛死死盯住呼嘯而來的馬隊，旌旗蔽空，飒飒揚揚，旗上大字，驚心醒目！

仔細一看，旗上那字竟然是……桓！！！

我不由猛然怔住！

“是薛平！”王貴一時大喜驚道：“還有桓刺史！”

待到來人到了跟前翻身下馬，我方才反應過來大聲道：“薛平大哥，快點，大哥為救我們，獨自一人還在與張駿周旋，快點去救他！”

薛平聽後臉色一變，回身望向身後馬上一人，只見馬上之人身穿一身黑色亮甲，面色肅穆、滿是威嚴，大聲命令道：“薛平！你帶五百人馬留守！王貴！上馬帶路，跟我去剿滅張駿，援助王長史！”

“是！”兩人同時抱拳回道。

“我也去！”握緊長槍就要跳下馬車，卻突然被謝玄一把拉住，回頭看了他一眼，被他一句不要添亂個堵了回來。

再放眼一瞧，薛平這次帶回來的兵馬足足得有幾千人，張駿那點人馬自是不夠瞧得，遂才放下了心。看着他們有騎馬遠去的背影，我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大哥你可千萬要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