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奏琴舞劍

扶着陶淵明走到操場之時,和上次七夕佳節熱鬧情形一般，只不過這次不同，學子們都三兩個的圍在一堆,每堆學子前方都點了一堆火把,火上烤的是今日打獵時獵死的飛禽走獸。整間書院的學子們又都圍成一個大圈,說說笑笑好不熱鬧,搞得倒像是篝火晚會一般。

“咦,這搞得還挺熱鬧的,我聽說你們今日去參見那個什麽狩獵比賽了,看起了收獲頗豐啊。”陶淵明晃了晃身子,看着我笑道。

“阿韻這邊！陶先生也在？這邊請。”還未等我多言解釋，馬才便從一邊跑過來,熱情招呼道。

“喲,我就不打擾你和馬公子了，我去找表妹訴別去了。”陶淵明朝我笑笑，便朝着最正前方的師母山長那邊走去了。

看着馬才一副似乎白日吵架之事根本沒有發生的樣子朝我熱情的笑着，我不由一陣心虛，像他這樣一個自負的性格能如此對我已是不易，我當然也不會真的生他氣，當即就随他拉着很自然的坐在了他身邊。

眼前火堆上烤着一只山雞，四周天色早已暗淡，但今晚月色卻是出奇的好，加之身邊這些火堆照耀，操場之上自是亮如白晝，只不過看得我有些眼暈。

“阿韻，你怎又跟着陶先生喝酒去了。”馬才過來扶我估計是看我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有些責怪道。

“我沒事。”我撇開眼，淡淡的回他一句，說實話這晚會我根本就不想參加。

“行，先不管這個，不過阿韻你可真行，下手比我還狠，王藍田到現在還在醫舍躺着呢，估計這幾天他都下不了床了。你知道王藍田這人平時雖然欺軟怕硬，跟在我身邊阿谀奉承，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我有些擔心他趁我不注意，背地裏找機會對你使陰招。”聽着馬才一邊說一邊拉我在火堆旁邊坐好，手裏拿着柴薪皺眉擔心道，“這次你為了一個賤、平民女子，如此得罪他，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笑話！放馬過來，難道我還怕他不成？你什麽時候會怕得罪王藍田了。”聽了馬才的話，我不由一怔，冷笑一聲道。我有些疑問的看着馬才，貌似今日是他先将王藍田動揍了一頓吧。

“白癡，你聽不懂我的意思嗎，我是害怕他暗地裏趁我不注意報複你。你腦子這麽笨，又愛管閑事，我當然要多操些心了！”馬才看着我有些無語，似乎看出我臉色不是很好，他又趕緊轉移話題接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剛才山長下了新裁定，說是這次狩獵大賽兩隊成績打平，不分勝負。因兩隊學子的出色表現，山長很是高興，所以今晚要我們盡情談論戲鬧，不必拘禮。”

“嗯。”他說王藍田這事我根本沒上心，到是今日我心情不好頂撞夫子的事情，他要是不提，我還差點忘了。剛想着在嘈雜的人群中，找夫子跟他陪個不是，卻正看見前方對面不遠處陳夫子跟梁山伯和祝英臺聊得開懷，于是就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

“韻之！”荀巨伯不知從什麽地方湊過來，手中拿着兩壺好酒，看着我一副桃花笑眼映着火光閃閃發亮，“今日是我不好，嘴快沒有遮攔，說的話不中聽，好歹同房朋友一場，就原諒我好吧。”

我一怔，真是沒想到荀巨伯他還會主動跟我道歉，看着他遞過來的酒壺，心中不由一熱，朝他點頭一笑接過酒壺仰頭灌上一口表示接受。

“還喝！”馬才臉色鐵青着臉想要阻止，見我有些哀求的望着他，方才心中一軟對着我沉聲道：“喝醉了，我可不抱你回去了。”

我聽罷一怔，繼而在心中大笑，又跟荀巨伯喝起酒來，馬才也不再阻止，但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跟荀巨伯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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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聽見四周一靜，緊接着便有一段活潑輕快的琴音傳來，我朝前望去，才發現原來是梁山伯和祝英臺正在合奏一曲《高山流水》。起承轉合，起初曲調節奏明朗，旋律跳躍，泛音清澈，如铮铮幽間寒流，清清冷冷，靜心愉悅。旋律一轉，便猶如滴水聚成淙淙潺潺細流，其韻悠悠揚揚，嚴若行雲流水。忽而滑音咋現，尤見瀑布飛湍，急流回瀾，浪花飛濺，最後輕舟已過，勢就徜徉，給人一種極目遠眺，煙波浩渺，心曠神怡之感，令人久久難以忘懷。

一曲終結，滿堂喝彩，師母更是一個勁的點頭誇耀。不得不說梁山伯和祝英臺的配合已經不能用默契二字就能形容得出的，二人的心靈的契合度簡直可以用滿分來形容了，怪不得他倆之間再也插不進任何人，他們根本就是天生的一對啊。想到此處我不由看了一眼身邊的馬才，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從什麽時候開始起已經漸漸淡出梁祝的故事了。

擡首朝前望了一眼，正好望見陶淵明，心想今日一別，他年不知何日才能相見，腦子一熱，當下起身有些暈乎的抄起操場邊上的長劍。馬才見我如此也不多言 ，借過梁山伯的古琴，便端坐在一邊，修長手指輕輕一勾，铮铮琴音便已傳如耳中。

我自立定身姿，拔劍旋舞，伴着琴音旋律由低沉憂郁到豪邁激昂，不同于高山流水的悠悠揚揚，馬才的彈奏的铮铮琴音卻将矛戈殺伐的戰争氣氛演奏的怫郁慷慨，淋漓盡致，直擊人心！

算了，陶淵明說的很有道理，既然我認定了和馬才走下去的這條路，将來的是就算我想不明白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又何苦糾結，珍惜當下才是最真。仿佛又記起當日戰場之上的情形，動作由起初太極劍式的柔靜緩慢到後來縱橫狂掃。琴音節奏跌宕起伏，情緒大起大落，胸中一時湧起無限豪情，提劍翻轉，劍花炫影缭亂，挂挽劈撩、壓肩俯身、擰腰移步、翻身騰躍，劍招大開大合的竟全然已是寒光四射，殺氣縱橫，連帶着猛然湧上頭頂的醉意，竟是感覺渾身暢快淋漓！

“趙客缦胡纓，吳鈎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此時早已顧不得山長是不是不喜殺戮之心，心中只想起李白的一首俠客行，不知不覺竟就這樣吟唱出來，“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清澈月光下，他素手撫琴，盈盈火光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龐之上，灼灼目光異常透亮，竟是英俊的非比尋常！回步舞劍，忘我于形，清冽嗓音一時豪情萬丈：“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

提腕剛想收回劍勢，還未等我将最後一句吟完，就只聽‘铮’的一聲刺耳的聲音傳來，琴弦斷裂，琴音咂然而停。我心神一亂，猛地手中一個不穩，卻被手中劍柄砸到了腦袋，疼得我眼睛直冒金星。

衆人都在嘆息，本來一場好好的表演卻在臨終出了亂子，我暈乎着有些不解的看向馬才，只見他笑着淡定起身，朝着山長、師母施禮言道：“才琴藝不精，還請師母勿要責怪。”

師母說了聲可惜，之後便開始誇贊，說我們學院學子難得的武雙全，曲是難得好曲，詩更是絕妙的好詩，只是都未做完實在可惜。我突然想起來這首詩的最後兩句“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白經。”，意思便是誰能學揚雄那個儒生，終身在書閣上，頭發白了，還在書寫太玄經。而揚雄是即司馬相如之後西漢最著名的辭賦家，西漢時曾任校書天祿閣，不久前上課時還學過他著的《太玄》！

想罷額間不由一滴冷汗落下，馬才這琴弦斷的可真是時候，估計我這最後一句說出來的，必定又會在書院裏引起軒然大波！

自此之後我就再也不敢再拿後人的詩句随便逞強了，晚宴的後續我一直是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态，甚至連怎麽回的寝室也不記得了，只清楚自己差一點又闖了大禍。後來我問馬才為何斷的那麽是時候，他只笑笑說，那不過是個巧合，但我卻相信他應該也是懂我心中所想的，至少那晚他肯為我月下撫琴，才是我終生難忘的。

陶淵明果然不吭不響的離開了書院，他走之前拜托我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幫他照顧好心蓮姑娘，他說心蓮姑娘有些好強，王藍田對她也觊觎已久，陶淵明害怕他不在的時候心蓮再被人欺負，所以就讓我多擔待着點兒。陶淵明交代的事兒我自然是義不容辭的，所以谷心蓮平時叫我一聲‘韻之大哥’，我自然也不好拒絕，有了這層關系，王藍田就沒敢再明着欺負過她。

我當然不擔心這樣會給自己招到什麽桃花運，蘇安喜歡心蓮，而心蓮喜歡的人卻是梁山伯，可是梁山伯是個書呆子從來都不解風情。再加之祝英臺在一旁吃吃醋搗搗亂，成天的說要給梁山伯介紹她家的小九妹，竟然就真的可以用兄弟的身份将梁山伯看的死死的，還有小惠姑娘還一直以為祝英臺喜歡她，整日對着祝英臺發花癡，哎呀，總之他們的這些爛關系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再說那王藍田自從被我揍了之後，真的就消停了好多，馬才一直讓我小心他，不過我并未放在心上，自認為他沒有那個膽子再來算計我。後來我想，如果我能早聽了馬才的話，對王藍田多上上心，是不是我的書院生涯就不會這麽輕易的折在了他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