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會稽陰山

會稽剡縣,剡溪下游有一處寬曠的田園，雕梁畫棟、青瓦飛檐，田園小巷的盡頭有處異常顯眼的大宅,宅前蹲了兩只石獅,府上匾額上鎏金大字筆法遒勁——王府。

這裏便是東晉最著名的大書法家王羲之晚年隐居的地方。

自王府的正房大院進入,一路穿堂過院,進垂花門,過穿堂,轉插屏,路過中間假山池宛,再做左轉進府中深院，便是王韻之曾經居住過的竹漪院。

醒醒暈暈,暈暈醒醒,恍惚間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只知徹底醒來之時，才發現自己早已經離開了枕霞樓，離開了尼山書院，也……離開了馬才。

而我在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家的養傷的這一段日子裏，也總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大家閨秀的日子。王徽之把我帶回會稽之後，整日好吃好喝的加上湯藥養着不說，還堅定的找人看的緊緊的，決不讓我再出大門一步。

據靈芝說，那日馬才和王徽之把我帶回書院之後，幹脆跟山長把我的女子身份給挑明了，随機便找王蘭姑娘幫我治傷，可是在書院裏養了幾日，也不見我身體有半分好轉之況。蘭姑娘說我這此傷的不輕，加上以前可能身體受過涼也未曾好好調養，幾次湊在一起身子便受了寒，若不回家好好調養一段時間，以後定會落下病根的。所以王徽之聽罷也不顧我這一回家能不能再出的來，不管我醒來之後同不同意，便強行的将我帶回了家。所以等我徹底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呆在了王府裏，王羲之自然也一有空便會過來看我，當然還帶着小包子王祯之。可惜除了王徽之之外幾位哥哥都在各地任職有自己的府邸，不能常回家看看，就連傷了腳的王獻之，也要堅持帶傷上任，否則就算只有幾位嫂嫂陪着，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無聊。

雖然王府之中，到處裝裱的都是王羲之、王獻之親筆臨寫的字帖，畫幅，以及珍藏版的衛夫人的刻碑，而且王羲之就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但即便是如此，我還是感覺心中很是失落。

其實我很想知道現在書院裏馬才他們現在是個什麽心情，不過我猜也好不到哪兒去，王藍田那家夥的後果我也不想關心，我只知道書院的快樂生活已經徹底離我遠去了。王凝之告訴過我，我和馬才的事兒他早就跟王羲之說過，我現在也每日都在等着他的答複呢，不過我當然也不敢直接去問王羲之的。雖然剛剛醒來的時候，我也試着問過，但是他總是讓我先好好養傷，便不再多言。我也只當他是在認真考慮這件事，何況還有王凝之幫我，所以也就不再急着過問。

“小姐啊，你快點下來啊！不說你身體還沒好，這要是讓老爺看見，又要罰你了！”不顧靈芝的勸解，我望着遠處剡溪之上，風景秀麗的田園風景，放松心情。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我悶都要悶出毛病來了，這幾日趁着有人邀了王羲之外出游玩不在家中，我便跑到這屋頂上來透透氣了。

“靈芝，那裏就是杭州了吧。”望着遠處山水連綿相間，我忽然想到，其實會稽離着杭州很近的。

“小姐，你又想馬公子了。”說話間靈芝也順着梯子爬到房頂，憂心道。

“算了，還是回房間吧。”聽到此我又是一陣黯然，什麽時候我成了閨怨一般的存在。

唉！一想到馬，真的是愁死個人啊！當初王徽之幫我們定的美好的奮鬥前景，也随着這次我提前回家，變得無法實施了啊。

王羲之喜歡養鵝，養了一大池子的大白鵝，而閑不下來的日子，我除了喂喂鵝，臨摹臨摹王羲之的字帖之外，也只能在院子裏舞舞槍、練練箭來打發時間了。

“小姐、小姐，你看誰來了！”剛剛演練完畢王玄之曾經教過的一套槍法，靈芝便從院外沖進來一副興奮的樣子激動道。

“韻之！”一聲久違了的聲音傳來，讓我激動的有幾分不敢相信。我倒差點忘了，她如今是我二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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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先生！”看見一淺藍衣襟婦人打扮的謝道韞，我激動的長槍都掉到了地上。

“什麽謝先生！叫二嫂！”王凝之還是一身青衫，緊跟在謝先生身後搖搖頭糾正道。

“二哥，二嫂！”我趕忙跑上去拉住謝先生的手，高興的乖乖叫道。

“凝之，你……你先去大廳歇着，這事就由我來跟韻之說。”謝道韞笑着點點頭，回頭看了王凝之一眼，有些凝重的說道。

“不用！這事兒跟直接她說明白便是，有什麽可遮掩的。”王凝之眉頭一皺，看着我直接毫不客氣的問道，“阿韻，你說你是不是跟你書院的一個叫馬才私定終身了？”

“哈？”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但在看他瞪了我一眼之後，我趕忙回道，“這個，也算不上私定終身，我只不過我是收了他的定情信物而已，呵呵。”

“王韻之！”王凝之一聽果然臉色馬上黑了下來，瞪着我怒道，“我說那小子前幾天，為什麽敢上會稽剡縣來，原來真是……阿韻！你怎可如此糊塗任性！你可知道私定終身可是大逆不道！”

“凝之！”謝道韞瞪了王凝之一眼，想要阻止。

“你說什麽？你說才兄來剡縣找過我？”我大驚，也不顧謝先生的勸阻，急着問道。這事兒我怎會毫不知情！“為什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告訴你又能如何！門當戶對你不懂嗎？憑他的家世怎麽能配得上我們琅琊王家！”王凝之眉頭一皺，也不理我接着怒道，“這次把他趕出剡縣是輕的，等下次他再不知好歹，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總之你就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狗屁門當戶對！王凝之！我的事爹還沒說什麽，你憑什麽插手！”聽他這麽一說，我火氣就更大了！他竟然私自決定把馬才趕出剡縣了！

“你說什麽！”一句話還未說完，只聽“啪”的一聲厲響自耳邊傳來，我只覺耳邊嗡嗡亂響，一陣的的疼痛傳來！

“凝之！你怎麽能動手！”謝道韞扶着我，看着王凝之皺眉道。

“二少爺！小姐身體還未好，不能打的！”一直在身邊急着看的靈芝也急着跟我辯解道。

“哼！總之，謝叔父已經和父親商量好了，一個月後就安排你和謝玄成婚！就算那馬才念着你也沒機會了！”王凝之看着我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後悔，緊接着又握緊拳頭輕哼一聲怒道。

“迂腐！真是跟你說不通！”嫁給你，真是委屈了謝先生！我看着王凝之也有些置氣，“我自己去找爹說清楚！”

“你！你看看，看看，這就是她出去書院，學成的結果！”不顧王凝之在身後指着我發怒，也不顧謝先生和靈芝的勸解，我掠過王凝之便跑出了竹漪院，朝着前院大廳跑去。

王羲之不知何時已經回來，此時正在前院池塘邊看着那群白鵝潑墨揮毫，筆走龍蛇，翩若蛟龍。雖然鬓間早已發白，但單薄身姿卻依舊挺直如松，衣袂飄飄，迎風而立，一系青色長衫端的是潇灑飄逸，翩然若仙。

“咳咳！”正在我猶豫之際，只聽見王羲之放下墨筆，開始咳嗽起來，我這才醒悟過來，他是王羲之，可縱然是書聖，卻也是早已過了知命之年。

“爹！”我忙跑過去扶住他，擔憂道，他這身體還能為我的事操心嗎？

“韻兒，你這是？”王羲之看着我臉上有些發紅的指印，問道。

“我、我是問我的婚事，爹是不是已經和謝丞相私定了？”我有些猶豫的試問道。

“唉，韻兒，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了，別怪爹不遂你的心願。爹答應過你娘，要給你找個好人家。謝玄芝蘭玉樹，是世間不可多得的人才，又與你的家世相符，年齡相當，的确堪為良配。”王羲之臉色有一絲為難轉身對我說道。

“可是爹，您知道我喜歡的不是謝玄。爹，求您給才兄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機會！”我不看走過來從我手邊扶着王羲之離去的王凝之，一甩前擺跪在院前哀求道。

“韻兒，下個月初五便是你和謝玄的婚事，不能更改，莫要再想其他。你知道，爹這身體……也不知還能撐多久，把你交給謝家，爹放心。”王羲之見我如此好似渾身一震，最終又嘆了口氣，頭也不回道。

“爹！請您相信我一次！韻之對自己的選擇絕不會後悔！爹！韻之只要一個機會，你要是不答應，韻之就長跪不起！”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我堅定道。

開始謝道韞還過來安慰勸說我，我雖然敬佩謝先生，可是在這方面絕不會妥協，我只是要王羲之給馬才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給他幾年證明自己的機會。

下月初五和謝玄成婚？開什麽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