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四人

易感期的江濰,比陸溪所見任何時刻都要焦躁,他或許感覺到了江濰頻頻投來的隐晦注視,又在猜測那視線下若有若無的不安是否真實。

畢竟,江濰看起來不像是會不安的人。

陸溪在拍攝現場是要不斷走動的,他有許多個人向情節片段,大多靠臺詞和顏值撐起來。而他在拍攝時,江濰便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以至于後來,老幺在陸溪身邊偷偷道:“溪哥,我發現總裁少爺今天一直在看你。”

“他在看別人吧?” 陸溪不動聲色地仰頭喝下一口水。

“不會的,我确定,就是在看你。” 老幺磨蹭着坐在陸溪身邊,悄悄将手搭在陸溪肩上,借了個角度擺姿勢,從江濰的角度看就像耳鬓厮磨。

果不其然,靠在遠處的江濰眉頭一擰,不悅地盯着老幺,視線仿佛能給空氣燒出個洞。

“真的,他真的在看你,你是不是惹到他了?”

老幺還是個小孩,就算是個 alpha,也确實沒法和渾身煞氣的江濰比較。他背後一陣惡寒,咻地收回了手,坐得板板正正。

“大概沒有。” 陸溪搖了搖頭,覺得拒絕易感期中的 alpha 的求愛并不算惹事,頂多……

算調情吧?

陸溪可笑地想到這麽一個詞。

居然會有人和自己的金主調情嗎?

“怎麽像在談戀愛……” 陸溪小聲嘟咛一句,瞥了眼遠處的江濰,兀自笑了。

戀愛游戲是有錄音的,包括一些臺詞,劇本,對陸溪來說不難,但如果江濰在旁邊觀摩的話,便會難以啓齒。

“你說,你要我怎麽才能不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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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讓我擔心了,好麽?”

“明天沒有工作,親愛的,願意與我約會嗎?”

“我已經把你放在心尖上了,你來摸摸,看看我有沒有說謊。”

“乖,我會很……”

“很……”

陸溪扶着耳麥,站在錄音棚裏,面前鏡子映出江濰冷成冰雕的面容,男人本身的壓迫感就強,氣場全開時那股吓人勁幾乎隔着玻璃透來。

“很……” 陸溪看着臺本上那句 “乖,我會很輕,不會讓你疼”,腿肚子直轉筋。他自暴自棄地摘下耳麥,對着外連線話筒道:“榮姐,我說不出。”

陸溪是最後一個進錄音棚的,本來三十幾句臺詞,念完就收工,其他兄弟們也已經在包車裏等着了。

只可惜陸溪始終念不好最後幾句,不是卡殼就是聲音抖,好好一副嗓子用個稀爛。

葉榮扶額,跟錄音師交代了兩句,再偷瞄江濰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妥協道:“說不出就算了,跳過那一句,趕緊收工了。”

得了大赦,陸溪輕輕嘆息一聲,打算錄最後幾句。

……

包車裏,phoenix 衆人。

老幺打着呵欠窩在後排座,哥哥們看視頻的看視頻,打游戲的打游戲,補覺的補覺。他望着高樓思索他溪哥怎麽這麽慢,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對了,昨晚溪哥是在別墅睡的吧?怎麽今早起來就沒了?” 老幺靈魂發問。

那一瞬間,車子裏的空氣幾近凝滞。

“他昨晚不是被榮姐叫走了嗎?說是品牌方那邊的代言出了問題。” 老五從游戲中擡頭,一副理所當然地道。

“那為什麽咱們沒收到通知呢?” 老幺又問。

“咱們一人代言一款,他的那個出問題了為什麽要我們去?” 四哥扶額嘆息,扯過老幺把他往自己肩膀上摁,邀請道:“別管那麽多了,來哥這,你喜歡的恩妮姐姐又出新歌了。”

“真的嗎?” 老幺興奮地轉頭,沒看見哥哥們如釋重負的表情。

過了不久,葉榮拎着名牌小皮包上了車,她對着鏡子給自己補了個口紅,大手一揮:“韓哥,回別墅。”

“榮姐,溪哥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老幺連忙問。

“他有別的事要忙。” 葉榮眉頭一皺,道。

……

陸溪的确有別的事要做,他正在安撫某個炸了鍋的冷檀精。

他眼看着江濰板着臉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轉悠,像農場主在果園裏遛彎,走得六親不認,但在陸溪跟不上的時候又會故意停下來。

“先生,在外面會被人認出來。” 陸溪小聲提醒,發覺江濰頭頂上的毛呲地立起來,飄過忽明忽暗的火苗。

“不想跟我走?” 江濰轉過身,眸子微眯,腰板挺得很直,神色不悅。

“怎麽會。” 陸溪抖了個機靈,他站在江濰面前,仰頭道:“可如果這麽出去的話,今晚我們或許會上娛樂新聞頭版,知名男團主舞幽會某國際娛樂公司總裁,然後……”

“然後?” 江濰直視着他,小 beta 眼裏的笑不見了,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緊張。

然後,他們就要分開了。

真是個糟糕的話題,他不應該說這些的,陸溪開始自責。

“然後…” 陸溪強撐笑意,他有點手足無措,眼眸垂了又擡,恍然在幾秒後撞上江濰平靜無波的視線。

“然後,我就得花大價錢把熱搜撤掉,你欠我的就又多了,或許一輩子也還不完。”

江濰伸手撸了一把陸溪頭頂上的雜毛,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摟到懷裏。他習慣性掀起大衣,左右一包,把身形纖瘦的 beta 摁在胸膛,低頭與他對視。

棕色大衣裏熨燙着 alpha 溫柔強勢的體溫,無孔不入地占據着陸溪的意志。後腰橫着江濰的手臂,衣領蓋住後頸,他像一只幼年花豹,縮在男人懷裏,只露出一顆亂動的頭。

“你或許覺得這樣出去會更好?” 江濰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那今晚的熱搜就不是幽會,而是真真正正的包養。”

當 “包養” 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時,陸溪的心像被重錘狠狠掼了一下,跳出沉重的鼓點,連視線都震顫一秒。

不得不說,那一瞬間,陸溪是真的想說:

那就這麽出去吧,讓他們都知道,你包養我了。

這個想法來得突兀,讓陸溪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怕江濰看出異樣,只得垂着眸子,用濃密的睫毛蓋住眼裏熾熱的暗光。

江濰沒說什麽,扯出一抹無聲的哂笑,把衣服打開,放陸溪出去。

行走時不經意的安全距離,讓陸溪心裏不是滋味。

空蕩的走廊上方投下白光,森冷得像私立醫院的太平間通道,側面鏡子下是萬千高樓,殘陽如火,灼燒着模糊的天際線。

他們在日落時離開了這座大樓。

回去的路上,江濰難得沒有再說別的話,沉默彌漫在車廂內,陸溪不自在地扯了扯肩膀上的安全帶,頭一次覺得緊。

好像它死死纏住的是他的脖子,抑制呼吸,掌握心跳。

車裏很悶,車載香水過濃,陸溪不得不打開一個小縫透氣。暖風伴着落日餘晖闖進狹小昏暗的空間,拂過陸溪的臉頰和眉眼。

他眯起眼來,聽見江濰轉動電臺按鈕的聲音。

嘎噠嘎噠,清脆而又機械感。

“據華南晚報提供消息,承安開發有限公司或因債務問題與股份重組選擇出售在國交地産市場的出任資格。有知情人爆料稱,承安集團正陷入嚴重的財務糾紛,近期股價或将大跌,本臺将持續跟蹤報道……”

女播音員的聲音溫柔動聽,毫無起伏的念着臺詞。陸溪嚴肅地坐在一邊,略微想了一下,忽然發現這條新聞有些耳熟。

昨晚他睡前刷財經新聞,似乎也看到了這麽一條。

而且承安集團…… 好像是俞爍家的公司。

“先生,什麽叫出售出任資格?” 陸溪用疑惑而單純的表情看着正打方向盤的江濰,問道。

十字路口的紅燈倏然亮起,成排車尾燈彙成紅色波濤,女播音員在說別的筒子樓動工之類的小趣聞。世界嘈雜,唯有陸溪的視線安靜無聲。

江濰的手搭在方向盤上,他注視着人群匆匆的身影,如同無數人間煙火在平靜中消逝。

許久,他淡漠開口:“意思是,我可以滿足你一個要求。”

陸溪愣住了,他沒明白江濰的意思。

那人轉過頭來,狹長眉眼下含着波濤似的暗流,唇角噙着陸溪看不懂的笑意。

“先生,我不明白。” 陸溪坦誠地搖頭。

“以後就明白了。”

綠燈亮了,風聲又起。

……

江濰帶陸溪回了自己常住的公寓。他們在私人超市買了許多食物,因為陸溪答應江濰下廚,并以此作為條件換取了一桶香草巧克力碎屑冰激淩。

“先生,它要化了。”

陸溪提着較輕的袋子,他手裏全是膨化食品,看起來大大一包,實際上兩根手指就能拎起來。

反觀江濰:料酒、醬油、鍋鏟、菜板以及各種蔬菜水果,大少爺像小 beta 雇來的搬運工。

陸溪盯着手裏的冰激淩筒,看着頂端融化的部分就開始心疼,連忙道。

“回家凍上。” 江濰淡漠地瞥了眼陸溪,随口道。

“但它現在化了,螺旋尖塌了。” 陸溪扼腕嘆息,像得不到滋潤而蔫搭的盆景。

“回去凍上也能吃。” 江濰很敷衍。

“可它沒有靈魂了,我們要不要走快一點。” 陸溪騰出沒拎東西的手,輕輕拽了拽江濰的衣角,委屈巴巴地用濕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瞧。

江濰呼吸一滞,冷聲說了句:“你怎麽這麽麻煩。”

“先生會讨厭嗎?” 陸溪故意省略那話裏的陰陽怪氣,認真反問。

江濰沒回答,大概是不讨厭,但也不喜歡。

“晚上我們可以做油焖大蝦、糖醋魚,我看先生家裏有烤箱,或許可以做……”

“哥!”

一聲清音從走廊拐角竄出,尖銳得像是要把聲控樓道燈吓死。陸溪轉頭看去,倏然與一雙暗藏嫉妒的眸子對視。

江濰家門口,赫然站着兩個一高一矮的人。

一個是盛裝打扮面色蒼白卻仍帶笑意的俞爍。

另一個則是個背着書包,染着棕栗色頭發,一手抄兜,嘴裏叼棒棒糖的少年。

少年的視線落到陸溪身上,原本的喜悅轉為驚愕,緩而又轉頭打量了下身邊的俞爍。

接着,少年露出了微妙又暧昧的看戲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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