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爺爺奶奶的愛情故事1

“英月，昨日的詩文會背了嗎？”

“背好了。但我不懂什麽意思。”小女孩扯着一旁穿着一身中山裝的父親，一邊念念叨叨，“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是漂亮女孩子在唱歌嗎？”

“她還這麽小，你就教她這些詩文。”女孩娘親在一旁搭話。

“英月聰明，很會背詩文。”說着捏着女孩的臉蛋說，“英月可知道現在是哪一年？”

“嗯……1949年，毛爺爺□□講話那天我們還一起看過報紙，您讓我記住那一天，英月記得可牢了。”

“嗯，那句詩文說的是亡國之情，爸媽當年經歷過戰亂，你爺爺也在戰亂中死了，所以英月要好好記住那一天。”

女孩母親怕女孩太小就接觸這些知識太多就拉着女孩去街上了。

小鎮上的街道很窄，恰好又臨近年關，街上的人很多，更是有很多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孩在四處亂竄。

“英月，吃糖葫蘆嗎？媽給你買。”

“嗯嗯。媽，我是不是有個哥哥？”

“怎麽突然問這個？”

“因為我有一天看到了爸爸拿着一個男孩的照片看啊看，看了好久。”

母親接過糖葫蘆遞給黃英月，眼神有些顫抖：“沒有，戰争來了跑路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生孩子！我們家一路南下，才逃到這裏。”

黃英月還有一些跟着父母南下的記憶，不過她沒有經歷過戰亂，只是聽父母說覺得很可怕。

“媽，你看，那邊有個小孩在地上哭。”

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沒一個人停下來詢問小孩怎麽了，平日裏大約是見慣了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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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了？”

“我找不見我娘親了。我剛剛太餓了就在路邊偷了一個包子，然後被店家發現了，我一路跑一路跑就跑到了這裏。可是路上包子不知道掉哪去了。”

黃英月看着路邊渾身髒兮兮的小孩，把手裏的糖葫蘆扯了一顆下來塞進了嘴裏，把剩下的糖葫蘆都給了小孩。

“你吃這個吧！這個很甜。”

小孩搶過糖葫蘆就往最裏面塞。

黃英月媽媽拉起小男孩問：“你記得你家在哪嗎？我送你回去。”

小男孩搖搖頭。外面很冷，小男孩還穿着一身單衣。

“要跟着我們去書院嗎？書院裏面有炭火。”

小男孩點點頭，跟着黃英月她們回去了。

黃英月也只有一件過冬的棉衣，是她媽媽特意給她縫的，她媽還在她衣服的補丁上面繡了一朵花。

書院裏面除了幾本書，也都空蕩蕩的，一整個屋子裏面就正中間放了一盆炭火，還得一點點燒，不然炭火就不夠一個冬天的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一旁的屋子裏傳來了整齊的聲音。小男孩也跟着一起念着。

“媽，你看他在跟着念書！”黃英月指着小男孩，一臉驚訝。

黃英月湊過來問：“你叫什麽名字啊？今年幾歲了？”

小男孩這會兒反而有些怯生了，聲音很小：“我叫喬卻……今年四歲了。”

黃月英媽媽召喚了幾個書院外面的小孩，給幾人一人幾顆糖：“你們去街上問誰家丢了一個四歲大小的男孩，名字叫喬卻，讓他上書院來領。”

幾個小孩得了糖歡歡喜喜的離開了。

黃月英看喬卻一直跟着隔壁的聲音念叨就問：“你會認字嗎？”

小男孩搖頭，黃英月嘆口氣：“我也認不得幾個字，爸還沒來得及教我。但我會背詩，我背給你聽。”

小男孩一下來了興致。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小男孩怯怯地跟着念，黃月英沒想到喬卻只是聽她念了幾遍就會背了，于是來了興致，就又給喬卻背了一首。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喬卻依舊跟着念，但看得出來比剛剛開心很多。

臨近中午一位衣着樸素的婦女來了書院。喬卻雖然和黃英月玩得很開心，但是看到女人就跑了過去。

“娘親。”

女人抱着喬卻一頓道謝，然後匆匆離去了。喬卻回頭朝黃英月揮手告別。

黃英月朝一旁的母親說：“媽，喬卻好生聰明，我教他背書，沒幾遍他就背會了。”

“是嗎？可惜了。”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到書院讀書，剛經歷完戰亂，能有機會學習的孩子并不算多，不過所有人都在期待以後的生活，雖然生活依舊困難，日子倒是過得很開心。

黃英月她爸開始教她識字了。她學得很快，沒多久就會照着書抄寫《詩經》了。

黃英月一家都很喜歡小鎮的日子，沒了以前的那些颠沛流離，生活也安穩快樂。

喬卻每月都會來鎮上一次，黃英月就會把她練字時抄的詩送給他。喬卻很開心，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到裏層衣服的口袋裏面。

一晃三年過去，三年裏，黃英月已經長高了很多，喬卻也長了好大一截。鎮上在修學校了，預計秋天就可以收第一批學生了。黃英月爸爸很早就給她預定了一個名額。學校在本地就招了黃英月爸爸一個老師，聽說其他的老師都是外地招來的大學生。

小鎮上的人都沒見過大學生長什麽樣，他們剛來的那一天，鎮長還專門請了人拉着橫幅歡迎。

那樣黃英月和喬卻都在。喬卻是偷偷溜到鎮上的，黃英月媽媽就帶着兩個孩子去看熱鬧。

“月姐姐，他們就是新來的老師們嗎？”

“應該是。”

“阿姨，我娘親讓我問您一下學校的學費是多少。”

黃英月：“你要去上學嗎？”

喬卻點頭：“我娘親說我們家就養了我一個孩子，要是學費不貴可以送我上幾年學。”

黃英月拉着喬卻很興奮：“那我們可以一起上學了！”

那一年秋天，學校如期收了第一批學生，為了保持統一進度，學校只有一個班級，所以喬卻和黃英月都在一個班裏面。老師看着喬卻怕他認生還專門把他安排在黃英月旁邊。

黃英月本身年齡大，而且之前學了很多，所以學得最快，所以順理成章的黃英月成了班上所以小孩都喜歡一起玩的人。而喬卻總是跟着黃英月，也不愛說話。

時間一天一天過，小鎮上的日子一如既然的波瀾不驚。黃英月的成績開始不如之前了，而喬卻開始次次考第一了，以前是黃英月教喬卻認字，現在開始是喬卻教黃英月算數了。

初中畢業那天，喬卻和黃英月坐在學校外面的欄杆上，就像他們之前很多次一樣。

“英月，你以後要去哪裏？”

“我爸說要送我去縣裏面讀高中。不過我的腦子只會背詩文，應該之後也考不上大學。你呢？還讀嗎？”

“應該不會讀了，家裏沒錢供我繼續讀下去了。我爸準備去深圳那邊試試，讓我也跟着一起去。”

“我爸說你應該讀下去的。你成績好，讀下去将來一定有出息！”

“我就是擔心以後沒了我你被人欺負。高中在縣城裏面，也沒個能照應的人。”

“我爸找了個遠房的叔叔，讓他照應我，你就放心吧。你爸有說什麽時候走嗎？”

“就這個夏天吧！”

黃英月看着喬卻，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說，喬卻安慰到：“你別擔心，又不是不回來了。”

“可我聽說好多人去了那邊就沒回來了。”

喬卻看着黃英月紅了的眼眶有些心疼：“我又不是他們，我會回來的。”

整個夏天喬卻和黃英月都沒能見上幾面。喬卻大概是被家裏人教訓了，不太敢三天兩頭找黃英月。

黃英月同齡的姑娘大都已經嫁人了，但是黃英月他爸媽并沒有給她許親家。來提親的人倒是不少，主要鎮上能讀那麽多書的女孩少，所以很搶手。

黃英月算了算，喬卻已經十天沒來找她了。她想起之前的很多個暑假，喬卻會幫家裏背東西到鎮上賣，然後順便來找她。但是這個暑假喬卻沒來找她了。

黃英月有一天幫母親買東西，正好在街上碰到了喬卻。喬卻見到她轉身就想走，黃英月攔住了他。

“什麽時候走？走的時候我送你。”

“要去趕火車，可能走得很早。”說完準備離開。

“我無所謂的！”

喬卻不懂黃英月在說什麽：“嗯？”

“我說，你別躲着我。他們怎麽說我無所謂。”

“可是……我不能害你。我們以後還是離遠一點。”

“你讀這麽多年書白讀了？我以後喜歡的人是不會在乎這些的。”

“可是我在乎！我想要保護你，不想你因為我而……”喬卻越說越小聲，到最後黃英月都沒聽清。

“那萬一別人都嫌棄我，你娶我可好？”

喬卻點頭：“好。”

黃英月沒想到喬卻這麽直接，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哪需要你娶，找我提親的人可多了。你快說你什麽時候走！”

“後天早上六點。”

“這麽急？”

“嗯。”

黃英月一想到喬卻還有兩天就要走了，就突然想起來這些年她和喬卻一起玩耍的日子，莫名的有些心酸。

“好，我記住了，到時候一定去送你。”

那一天黃英月起了個大早，她媽還專門做了早飯讓黃英月帶過去。

喬卻和他爸并沒有帶太多的東西。喬卻媽媽也在場，看到黃英月來了很熱情的打招呼。

喬卻爸爸擁抱了一下喬卻媽媽，喬卻看在眼裏，他有一種沖動就是跑過去抱住黃英月，但是理智在讓他克制。

“好好保重。過年記得回來看我……們，不要去了外面就忘了這裏的人。”

“嗯，你一個人也要保重，這個送給你。”喬卻遞給了黃英月一個盒子，“回去以後再打開。”

黃英月沒什麽可以送給喬卻的，就把随身的手繩取下來，送給了喬卻。

“這是我媽在廟裏給我求的平安繩，借你半年保平安。”

“謝謝。”

喬卻他們需要趕到縣裏面坐船，所以不能做太多停留，就坐着一個馬拉的板車走了。

黃英月回到家，打開了喬卻送給她的盒子，裏面是一支鋼筆。她知道喬卻一直在存錢，但她沒想到他是為了買這支鋼筆。鋼筆下面有一張紙條。

黃英月打開紙條，紙條上寫着一句話：等我回來娶你。

那個秋天，黃英月帶着喬卻送給她的鋼筆去縣城上了高中。高中裏面女生更少了，而且也少了喬卻的照應，黃英月一時還有些适應不過來。

她發現她總是時不時的在教室外面的窗臺上看着天空想念一個人。她讀過的書裏面都說這是喜歡上了一個人的表現。

這年冬天竟然下雪了，黃英月上完了高中第一學期就匆匆跑回家了。黃英月整個寒假都很開心，一想到又能見到喬卻心裏就不受控制地亂跳。

但是，等了一個冬天的黃英月在臨近年關的時候才聽說了喬卻媽媽去了深圳的消息。喬卻這半年一直沒用音信，黃英月沒想到她知道的第一個消息是這個。

“他們家準備在那邊定居了，聽說是混得還不錯。喬卻媽媽走的時候還給我說準備明年送喬卻上高中。”

黃英月不敢相信是這個結果：“媽，喬卻媽媽走了你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你也沒問過我。而且我知道給你說了你肯定不開心。”

黃英月抱着母親哽咽：“媽，喬卻借了我的東西還沒還！”

黃英月母親安慰着自家女兒：“重要嗎？”

“是你上次給我求的平安繩。沒有平安繩，以後誰護我平安呢？”

“乖女兒，以後你會找到能保護你的人。”

就這樣，黃英月在沒有喬卻的情況下，讀完了高中。高中期間，喬卻會偶爾給她寄回來一封信，信裏面大都是将他的近況，但是從未提及什麽時候回來。

黃英月已經算是個老姑娘了，還沒有親事，她想至少先把平安繩要回來。

黃英月的父母和她一起談論過之後的事情。想考的大學也沒有考上，關于之後的事情她也沒考慮過。

“喬家那小子不會回來了！你等着他只是白白浪費你的時間。”黃英月的爸爸一直挺喜歡喬卻的，此時也對喬卻很失望。

“英月，爸媽也是在為你以後打算，要是考上個大學爸媽還是送你上。要不爸媽給你尋一門親事，再過幾年就更不好嫁了。”黃英月的媽媽最近為這事可是急得很。

“爸媽，我想去重慶當記者。我學不懂物理數學，但是我很會寫文章，這些天我也考慮過了，我先去重慶報社試試。”

“嗯，也好。但是也要留心該結婚了。”

“你舅舅家在重慶，你就去他們家住吧。我一會兒給你舅舅打個電話。”

一年過去，喬卻高考後，黃英月他寫了一封長信，意思是等不下去了，以後的路各走各的。

黃英月這一年都沒收到過喬卻的信，她不清楚是喬卻高考太忙還是她爸媽把信收起來了。這次她是從報社寄的，很是堅決。

寫這封信不單單是因為她等不下去了，而是她在報社的一年學到來太多，喬卻已經離開四年，他們之間或許早已形同陌路。而且她覺得喬卻值得一個更好的女孩，她不聰明，年齡也比喬卻大很多。

報社的主編是她舅舅朋友家的孩子，最近她舅舅一直想要撮合他們兩個，黃英月雖不喜歡，但也耐不住父母的壓力。與她同齡的女孩很多都有孩子了。

黃英月用一個月工資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天傍晚下班後，她就會騎着自行車繞着江邊轉轉，然後才回家。

七月底，正是一年最熱的時候，江邊很多傍晚來乘涼的人。

“英月！”

黃英月覺得喊她的聲音隐約有些熟悉，她停下車，前面的人影在夕陽照射下有些看不清臉，但有些人就算四年不見，就算已經長變了很多，黃英月還是能一眼認出來。

黃英月看到喬卻後就愣在了原地，就那樣一臉震驚地看着喬卻朝她走了過來。

“你怎麽回來了？”

“怕你等不急，回來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