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解題

“這是一道送分題。”

風蕭蕭兮宿舍寒，唐曉舟一伸手把宿舍的窗給關上了。

“你倆還沒想好表演什麽？？？？”他簡直無語了，這次的“親情”就是個爛大街的主題，要說節目組不是為了照顧中年以上的觀衆群體喜好，他都不信。

大部分選手都選了歌曲，中外關于親情的歌曲都被挑出來篩了個遍，還有一小部分表演彈奏，一小部分表演舞蹈，最後剩下兩個光雞蛋。

一個叫褚餘凡，一個叫周思齊。

這兩人居然不知道選什麽。

周思齊坐在床上看書，心不在焉地支吾了一聲。

唐曉舟心想，你那本書都拿倒了，這題有這麽難嗎？

褚餘凡剛睡醒，從被窩裏露出個腦袋問了唐曉舟一句，“這個主題一定要人類的親情嗎？動物的行不行？”

唐曉舟氣得想脫下鞋抽他，“你要表演什麽，老母雞護小雞仔嗎？诙諧喜劇嗎？”

說完他愣了一下，褚餘凡這思路還挺不尋常的，沒準可以殺出一條血路，再晃過神，自己鄙視了自己一番。

“小凡，這就是個非常标準的試題，你千萬別跑偏，別忘了，這次有人回來踢館。”

唐曉舟面前浮現出孟宥哲那張畫着濃黑眼線的白臉。

“你倆趕緊想出來，大家都在排練了。”唐曉舟氣呼呼地推門出去了。

怎麽和褚餘凡呆久了，聰明如周思齊也開始發懵了。

這次節目組只給了三天的排練，他倆已經憋了一天連個P都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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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曉舟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上，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一下空曠了許多。

“褚餘凡，”周思齊放下手中的書，正經地問道，“提到親情，你能想起什麽？”

褚餘凡垂下眼睛，他什麽都想不到，和那家人相處的一年，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片段。

他根本就不屬于那個家庭，他甚至連“家”是什麽，都沒有概念。

周思齊沒有得到答案，也在他預料之中，他雙手枕着頭靠在被子上，面色凝重。

“我和我爸媽沒什麽感情，認真說起來，我的親人只有我外公外婆，可惜他們都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他在國外看了尋夢歷險記，一米八幾的大男孩在影院哭得泣不成聲，等所有人離場後才敢起身。

親情是他不願意觸碰的話題，偏偏這輪考核主題是這個，他實在很苦惱。

褚餘凡清亮的眸子盯着窗外一只小麻雀，撲棱着翅膀，正在窗臺上曬太陽。

“我沒有父母，我也不知道親情應該是什麽樣的，這道題，我沒有想法。”

這個冷漠到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冷得周思齊打了個寒顫。

他自嘲地一笑，“看來我們倆的共同點還挺多的。”

褚餘凡低頭看了一眼，“親情一定是血緣關系嗎？”

周思齊頓首，“愛人不算。”說完他一驚，愛情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

還好褚餘凡沒琢磨他這個無厘頭的回答，獨自喃喃自語，“我也聽了一些他們選的歌，我什麽感覺都沒有。”

無論是旋律還是歌詞，毫無觸動。

兩個人同時嘆了一口氣，好難的題目！

“要不，咱們就随便準備一下吧。”周思齊自暴自棄了。

褚餘凡皺起眉，“可是不進半決賽，沒有獎金啊。”

周思齊一聽，得，又忘記這一茬了。

選管劉姐從門口一探頭，“哎，周思齊你在，你家人打電話找你。”她也沒注意上鋪的褚餘凡也在，就把手機遞給了周思齊，“你父親好像有事喊你回去。”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身後的周思齊整個人都不好了。

褚餘凡看着周思齊目不轉睛地盯着桌上的手機，一動不動的樣子，忍不住說道，“你是不是不記得號碼了？”

周思齊吓得一驚，他差一點忘記褚餘凡也在宿舍了。

“沒事，我不打電話。”

“為什麽不打？”褚餘凡明明聽見選管姐姐說了，是他家裏人找他。

周思齊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猛然想到一件事：他爸怎麽可能知道他在節目組的事？頓時渾身吓出一身冷汗，抓起電話給他哥周思毅撥了過去，電話鈴聲剛響，他哥居然挂斷了電話。

記憶中還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周思齊也懵了。

選管說打電話來的“家人”難道不是他哥？

他猶豫了片刻，給薇薇安打了過去。

“思齊，你終于接電話了！”薇薇安明亮的大嗓門從話筒裏跳了出來，不用開免提，褚餘凡都聽得一清二楚，這就是他在周思齊公寓聽見的那個女人的聲音。

周思齊尴尬地看了一眼褚餘凡，褚餘凡聳聳肩，下了床，走進了洗手間。

水流的聲音從浴室裏傳了出來。

“是你找我？”周思齊迅速坐了起來。

薇薇安猶豫了片刻，告訴了他一個大消息。

“你爸情況不太好，現在在醫院，周思毅不許我告訴你，我還是覺得應該和你說一聲，……”

周思齊的大腦裏出現一片雪花點，完全聽不見薇薇安後面又說了什麽。

他和他爸已經很久沒有聯系過了，一年前學校通知他學費沒有按時繳納，他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是他爸切斷了他的生活來源，連打個電話求證都不願意，就自作主張地辦理了退學，又不聲不響地回國。

他根本不知道他爸的健康狀況，周思毅也從來沒有和他提起過。

洗手間裏，褚餘凡坐在馬桶蓋上，看着水龍頭流下的水流，越來越細。

他豎起耳朵，外面很久沒有聲音了，周思齊應該出去接電話了吧，他起身走到洗手池前，擰緊了水龍頭，看了看鏡中的自己。

他說不好是哪裏，但鏡子中的那張臉，眉宇間有些東西變了。

推開洗手間的門，他邁出的腳頓在半空，怎麽周思齊還在房間裏？

手機的屏幕已經黑了，還維持着講電話的姿勢。

他真正是進退兩難。

周思齊漠然的眼神動了一下，靜靜地看了一眼褚餘凡，“我還挺羨慕你的。”

褚餘凡一怔，周思齊說話的語氣很怪，空洞的好像沒有靈魂一樣。

“我挺羨慕你的，沒有父母，也就沒有了憎恨。”

十分鐘前，周思齊好不容易撥通了他哥的電話，周思毅只說了一句，“爸說他不想見你。”就又把電話匆匆挂斷了。

褚餘凡默默走到周思齊的身邊，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放在周思齊的肩膀上。

“你……還好嗎？”

周思齊的身上，混雜了憤怒、無奈和……悲傷，褚餘凡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複雜的情緒在他身上同時出現。

“你留一下可以嗎？”周思齊的鼻音軟弱無力。

“嗯，我陪你。”

周思齊的心被這句話重重地撞擊了一下，眼睛有些酸脹，他苦笑道，“對不起，我沒什麽事。”

他從來沒有和別人談起過自己的家事，他覺得這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雖然薇薇安和他說的是，“你爸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

褚餘凡嘆口氣，“你有事。”

周思齊坐着不動的樣子，活像個孤魂野鬼。他不想去探究原因，但他心裏覺得很難受，比當時被養父責罵還要難受。

他有些僵硬地張開雙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周思齊。他記得唐曉舟和自己說過，有時候人傷心的時候，就需要一個擁抱。

周思齊的眼前忽然一黑，才發覺自己被褚餘凡擁在胸前。

若有似無的體香，讓他有些舍不得推開。

“我爸可能不行了。”他把頭埋在褚餘凡的胸口。

“啊？”褚餘凡想了一下，理解了這個“不行”的意思。

“他不想見我，他不喜歡我。”

褚餘凡不說話了。

“他不愛我媽，也不喜歡我，我就是一個他們不想要的孩子。”

“我以為我已經接受這些了，結果，他都快不行了，還是不願意見我，嗬，真是一點希望都不給我。”

褚餘凡感覺到胸口有幾點氲濕的冰涼，他笨拙地伸出手，摸了摸周思齊的頭發。

周思齊好像總喜歡這樣給他鼓勵。

周思齊也不說話了，兩個人就這麽靜靜地變成了一幅素描。

很久之後，周思齊聽見頭上響起了褚餘凡無奈的聲音，“我不知道父母應該是怎麽樣的，但我相信，你會這麽痛苦，你爸爸也許也一樣。”

“也許你去問問他，會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周思齊貪婪地嗅着褚餘凡身上好聞的味道，下一刻，他鎮定地站了起來。

“你說的對，再不問，我就永遠都不知道答案了。”

周思齊拿起一件外套，匆匆往外走去，“我出去一趟。”

正撞上了進門的任钰博，“哎，周思齊，下午還有拍攝。”

看着周思齊慌張的背影，扭頭問褚餘凡，“他不會棄賽了吧。”

褚餘凡搖了搖頭。

任钰博回來是找譜的，翻騰了半天終于找了出來，他想起褚餘凡還沒确定表演曲目，“褚餘凡，我電腦裏有一個文件夾，裏面有很多電影，要是你沒頭緒，看看電影，找點靈感？”

“哦，好。”

任钰博慌慌張張，把電腦的密碼取消了，快速點開了幾個文件夾，“你随便看吧，不過你還是要盡快定下來，訓練的時間不夠了。”

說完就一陣風似地沖出了宿舍。

褚餘凡拿起鼠标點了幾下，發現了一個隐藏文件夾。

文件名叫做“愛”。

點進文件夾，裏面有個視頻文件，叫做“爸爸再愛我一次”，看起來很像一部家庭倫理片。

褚餘凡默默點了播放。

一個多小時後，等唐曉舟和任钰博回來喊褚餘凡去吃飯，看清電腦屏幕，唐曉舟驚叫一聲。

“小凡，你……在看這個？？？？”

任钰博的臉黑得像門口那條柏油馬路，“你你你你，怎麽點點點開這個了。”

褚餘凡一歪頭，臉上有些不自然的紅暈。

“我知道，我應該表演什麽了。”

任钰博要哭了，親，要不要再想想，這部真的不是親情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