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脫粉

“愛豆成為生活必需品。”

褚餘凡站在路燈旁，頭上戴着周思齊的耳機，裏面放着音樂，人似乎有些困乏，頭微微地垂下，細碎的劉海擋住了眯起的雙眼。

淡黃色的燈光從他的頭頂瀉下，夏夜特有的氣味彌漫在空中。

褚餘凡不經意地擡眼，往身後走來的那條巷子瞥了一眼，他已經知道有人在跟着自己了。

自從之前被周思毅手下的人從身後偷襲，他早就養成習慣，對身邊異常的生人氣息保持警惕。

這人也不是第一次跟着他了，只是這一次跟蹤者的波動特別躁動。

褚餘凡想，是因為看見自己和周思齊一起嗎？

忽然間他看見周思齊從便利店裏飛跑出來，兩手空空，不像是買好了東西的樣子，冷峻的臉上火星四射。

他忘記了自己還戴着耳機，只看見周思齊的嘴唇動了動。

背後一股寒意襲來，周思齊已經沖到他面前，一把推開了他，兩人近到褚餘凡都能聞得到周思齊身上那種安心的香氣。

止不住慣性，褚餘凡往後踉跄了幾步，努力向身後看過去，一個黑影舉着美工刀，朝着自己原來站着的位置狠狠地刺了下去！

周思齊用力地抓住了那人的手，卻沒有完全避開刀鋒，一道猩紅的血液順着他的指尖流到白襯衫的衣袖上。

褚餘凡的腦子突然有點脹，雷鳴般的心跳聲終于沖破了耳機裏的音樂。

他從地上猛地跳起來，朝着那個黑影一腳踹了過去。

那個瘦瘦的身影一下就跪了下來，身體瞬間蜷起來，額頭死死頂着地面。

閉緊嘴巴沒發出任何聲音，倒不是因為有骨氣，而是猛烈的電擊感徹底讓他失去了知覺。

Advertisement

那把掉落的美工刀在接觸地面的一刻像高溫玻璃遇見冷水爆裂開來。

周思齊迅速摟住他，捋着他的肩，“沒事，你別急”。

這條街上的路燈像生日蠟燭被吹熄一樣，一個接一個的暗了下去，周思齊瞪大眼睛，冷汗順着額角滴下來。

很長一段時間，褚餘凡明明都已經可以很好地控制情緒波動了，差一點讓他忘記了百萬電伏來襲的恐懼。

周思齊看着地上那個恢複了知覺，開始痛到翻滾的身影，慢慢走了過去。

“喂。”他蹲下來，察看這人的情況，他不想褚餘凡惹上人命官司。

那人緩緩擡起頭，目光中流露出恐懼。

“陸紹軒？”周思齊皺眉，喊了他的名字，“你到底想做什麽？”

褚餘凡冷冷地站在周思齊身後，居高臨下地盯着這個人，“你一直在跟着我。”

周思齊的心裏猛地沉了一下。

那個黑瘦的男孩對上了周思齊的目光，縮了一下，又避開了他的目光，低下頭。

“為什麽？”

“……”周思齊心想，難道不是我們應該問你為什麽？

“你持刀傷人，我現在就可以報警，你到底想做什麽？”周思齊一臉陰霾，眉宇間回蕩着戾氣。

要不是褚餘凡的殺傷力過于驚人，他肯定要把這個變态爆揍一頓。

陸紹軒的身體微微顫抖着，“為什麽你喜歡他？為什麽你要和他在一起？”

周思齊傻眼了，這怨婦的口氣從何而來？

陸紹軒鼓起勇氣，擡頭看着周思齊，張大眼睛的樣子像挨了主人打的小狗。

“他根本就不如你！他害你被節目淘汰，他還搶了你的資源和工作，他就是個白蓮花，假面人，虛僞，惡心……”

“等等等等……”周思齊胸口一窒，太陽穴突突直跳，忍不住按着發脹的額角，“你到底在說什麽？”

陸紹軒的公鴨嗓子忽然叫了起來，“我是“齊魂”啊，怎麽可能看着你被他欺騙，斷送自己的事業呢？”

“齊魂”是周思齊唯粉的自稱。

破案了。周思齊一點也笑不出來。

褚餘凡“唔”了一聲，繼續從上方俯視着這個孩子，一臉堅定不移，信念感很足。

表演課的老師和他布置了課下作業，要他多去觀察不同人的表情，有助于訓練表演的張力。

“你說的事，是你看見的？”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陸紹軒卻不敢擡頭看他。

他也不知道褚餘凡一腳踹過來，怎麽就像自己被通了電，裏焦外嫩。

周思齊轉身看了他一眼，心頭一松，這人終于回到陽間了。

陸紹軒怯生生地說，口氣卻不容質疑，“是我看見的！”

“你什麽時候，在哪裏看見的？”褚餘凡繼續問。

“我，我在網上看見的啊，節目裏的每一個畫面，我都反複看了幾百次，你就是個白蓮花，心機婊……”

褚餘凡搖了搖頭，忽然失去了和他溝通的興趣。

周思齊站起身，口氣有些冰冷，“關心別人的事，不如先把自己的生活過好。”

褚餘凡拉過他的手，仔細查看那個刀痕，他龇牙撒了個嬌，笑眯眯地在褚餘凡耳邊說了句什麽。

那種滲入骨子裏的愛意，根本掩藏不住。

陸紹軒看着他倆若無其事地秀恩愛，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了一句，“你太讓我失望了。”

周思齊竟然聽見了，哈哈一笑，整張臉寫着傲慢，“我在乎你嗎？”

說罷，他問褚餘凡，“報警吧，省得這小子再亂來。”

褚餘凡有些猶豫，壓低了嗓門，“要不算了，我怕JC查路燈的事。”

周思齊忍住笑，“好，那我過去拿吃的，剛才忘記買單了，你要不要再吓唬他一下？”

褚餘凡瞪他一眼，“我去。”輕輕放開了握住的帶着傷口的手。

周思齊看着他驀然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再次蹲下來，看着面前那個一蹶不振的人。

“你這樣的行為真的讓人很讨厭。”

陸紹軒沒料到他還願意和自己說話，低聲下氣道，“是不是因為他們告訴你我扮女裝，你才讨厭我。”

周思齊啞然失笑，“你愛穿什麽，和我有什麽關系？”

陸紹軒聲音裏帶着點哭腔，“可是我喜歡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知不知道，我從節目一開始就喜歡你，每天幫你投票，你的雜志一出，我就買了三百本……”

“退掉吧。”周思齊打斷他，“退不掉的話，賣給我吧。”

陸紹軒難以置信，“不是，我不是說我花錢，是說我喜歡……”

“我不需要這樣的喜歡。”周思齊斷然道，他去過陸紹軒的宿舍，這孩子什麽樣的消費能力他很清楚，學校公布的助學金名單裏還有陸的名字。三十元一本的雜志他竟然下得去手買三百本，不是發瘋是什麽。

陸紹軒不甘道，“我是要告訴你，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我比……更加喜歡你。”

他不想提褚餘凡的名字，在他眼中褚餘凡除了一張好看的臉一無是處。

居然還有天生怪力，更令人讨厭了。

周思齊搖頭，“你不是為我付出一切，你是為了那個你心裏造出的我，在透支你自己。”

身後響起了褚餘凡的腳步聲，居然是小跑過來的，周思齊笑了。

比太陽還眩目的笑容令陸紹軒的眼前一花。

他在入校後最低迷的那段時間，就是因為周思齊的笑容才重新振作起來。

周思齊是天邊那顆最璀璨的星，為了讓星星永遠明亮，他什麽都願意。

今天也是因為實在氣不過，才一時興起，想用刀吓唬一下落單的褚餘凡。

結果偶像居然告訴自己，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喜歡。

難道這就是私生的宿命？碼的。

周思齊轉過身，背對着陸紹軒，用只有他倆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所有個人信息，這次放過你，記住沒有下一次。”

陸紹軒哆嗦了一下，他聽出了這不是恐吓，這是死亡通知。

他慢慢站起來，腿腳都是麻木的，蹒跚着走回那條黑暗的小巷裏。

兩人牽着手回到家，褚餘凡堅持要給周思齊包紮傷口，他在便利店買了一個家用藥箱。

看着他扯出巨長一截繃帶，周思齊的嘴抽了抽，“不能因為是我粉絲，你就存心報複吧。”

褚餘凡哼了一聲，認真在他手上繞線圈。

每一圈繃帶邊緣都精準地壓在同一個位置，堪比外科大夫。

周思齊看着自己變大了兩號的木乃伊手，試着動了動手指頭，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你這樣綁我洗不了澡了。”

“那就不洗了。”

“那也脫不了衣服了。”

“我幫你咯。”

“我是說你的。”

褚餘凡用力的雙手一扯，系了個死結中的死結，拍了拍雙手，撈出袋子裏的兩瓶啤酒，啪啪扯開拉環，左右開弓。

周思齊嘟着嘴，就聽見褚餘凡淡淡地說道，“霍姐今天給我看了V博裏收到的私信。”

霍文君擔心他太久不上網也不和粉絲互動，會不了解最新的情況，就讓他自己登陸了V博賬號，結果一上去，閃動的幾十萬條私信提醒把他吓壞了。

“不用點開看的。”霍文君告訴他，粉絲總是幻想要和偶像親近，但幻想就是幻想，一旦明星把粉絲當朋友，事業就得完蛋。

“我以為我只是找了份工作。”褚餘凡嘆氣道，“沒想到找了一群媽。”

他當時也是因為懷疑陸紹軒是因為給自己發了私信未回，人才變得偏激，就一目十行掃完了所有私信。

“你全看完了？”周思齊目光悲壯，難怪褚餘凡的成績在系裏是個謎，好像他願意考多少就能考多少分，完全不受題目難度和閱卷老師的影響。

這學習速度，簡直不是人。

褚餘凡搖頭，“看了一半，想吐，就沒看了。”

滿屏的兒子，哥哥，老公……

剩下的就都是罵人的話。

經歷了抄襲事件的粉絲謾罵之後，他再看這些話，發覺大家罵人都是照着一本詞典抄的，沒什麽新意。

周思齊伸手去袋子裏拿吃的，目光一滞，“親，你包紮的是右手。”

褚餘凡把一串丸子遞到他嘴邊，“啊——”

周思齊啊了一聲，咬下一個丸子，含含糊糊地說道，“我傷得的是左手。”

褚餘凡呆了半晌，很快恢複鎮定，“沒事，再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