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十指連心

“生病時有人照顧是件幸福的事。”

交換生面試的地點，被安排在系裏的表演廳，每位申請者做一個簡短的英文介紹，然後演奏一段樂器，教授現場點評，稍後把錄制好的視頻和申請者資料發給對方的系教授。

周思齊偷偷找人打聽到，兩個名額基本已經內部定下來了，是系裏排名第一的同學和學生會主席，但推薦褚餘凡的老師估計不知道這件事。

褚餘凡想着，就當作是不辜負老師的一片好意，認真準備了一段鋼琴曲目，準備走個過場。

只是因為那天後面有工作安排，就去找老師協調了一下，把他排在了第一個。

公布面試名單的時候，名字排列是按照表演的順序來的，褚餘凡的名字格外紮眼。

他也萬萬沒料到，有人從不同角度解讀了這件事。

這天早上，天氣很熱但陽光很好，褚餘凡從外面走進來，穿着白襯衫和深色長褲，頭發也洗回黑色，細軟的頭發擋住了耳朵上的一點殷紅。

微風拂面，整個人幹淨澄澈，撲面而來的少年感，讓人沒辦法把視線從他身上挪開。

臺下坐着的幾個同學，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他走上臺。

簡短流利地自我介紹後，他微微颔首，優雅地走到鋼琴旁，俯身坐下，清澈的眼神倏地嚴肅起來，颀長的身影籠罩在溫暖的陽光裏。

有人微微眯起眼，不過幾個月而已，那個猥瑣的掃把星為什麽轉身變成了貴公子？憑什麽？！悄然地捏緊了拳頭放在嘴邊。

褚餘凡裝模做樣翻開琴譜，因為周思齊說了，“必要的時候，還是裝一下普通人為好。”

旋律早就存在他的腦子裏，放松了手指，慢慢按了下去，觸上琴鍵的瞬間，整個人的氣質變了。

眉宇間不自覺流露出的自信，讓彈琴少年閃閃發光。

指尖流淌出的華麗的旋律，震撼了臺下所有的觀衆，和臺上的教授們。

有人重新拿起他的簡歷，卻發現褚餘凡根本沒有任何獲獎的經歷。

這孩子，是個天才啊。

沉浸在音樂中，靈波也松懈下來。

褚餘凡在彈奏時太過專注，以至于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下一個小節，即将按下的白鍵中間，夾着一枚極薄的刀片。

金色的陽光鋪在琴鍵上，遮蓋了金屬的鋒芒。

風摒住了呼吸，藏在了窗外。

嘶~~~~~

刀片穿透手指的瞬間，殷紅的血珠和劇烈的疼痛在指尖綻放！

他倏地繃緊了神經，靈波和身體的應激反應同步

音樂聲戛然而止，演奏廳正上方頭頂的吊燈和半邊鋼琴幾乎同時轟然炸裂！

水晶珠子和燈管碎片散落在舞臺上，臺下的觀衆吓得失聲尖叫，慌亂的腳步聲紛沓，大家飛奔着離開現場。

臺上的主考老師慌忙跑過來看他，從他們眼中看起來，這是一場由于吊燈的意外摔落而砸到鋼琴的事故。

褚餘凡狠狠咬着嘴唇，背起受傷的那只手，慘白的臉上顯出幾道血痕，看着有些駭人。

沖着老師搖搖頭，說自己沒事，但老師不信，堅持讓他去學校醫院查看傷勢，轉身叫來了一個女老師陪他一起去。

實在沒辦法，他躲在角落裏給周思齊打了個電話，快速說了幾句就挂斷了。

護送他的老師剛走下樓，就看見一輛小型救護車呼嘯着沖到小樓門口。

下來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護人員，說是有人報了120，他們過來接病人。

褚餘凡護着那只受傷的手，和老師告別，跳上了救護車。

坐上座位那一刻，他才終于放松下來，閉上眼，車上的醫生快速給他包紮手上的傷口。

車又帶着他去了那家曾經去過的私人醫院。

半小時後。

褚餘凡老實地坐在醫生旁邊，正在接受例行盤查，就看見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拉開，沖進來一個殺氣騰騰的師爺周思齊。

一見他的樣子，褚餘凡沒忍住笑了起來。

周思齊早上去參加錄制一個真人劇本殺的節目，古人的頭套和妝發還沒拆，配着現代人的衣服，要多違和有多滑稽。

然後見他一副要殺人的表情，褚餘凡趕緊抿緊嘴，端正坐姿，坐等喊老師好。

高大的身影幾步奔到褚餘凡身邊，睜大眼睛，擔心的目光又變成X射線，緊張地在他身上來回巡視。先看見了臉上貼着的幾塊膠布，再一低頭，又發現他舉着一根包紮好的中指。

靠!

周思齊剛定下神，眼角掃見褚餘凡悄悄用手覆蓋住白襯衫上噴濺的血跡，眼神一暗，額角一漲一漲跳得疼。

開車來這一路，他連剎車都沒踩，握着方向盤的手在發抖，冷汗沁透全身。整顆心慌張得無以複加，一次次的後悔，為什麽偏偏今天沒和褚餘凡一起去。

同學第一時間就給他發去演奏廳災後的慘狀，看起來，舞臺像被一顆小型隕石擊穿了。

“怎麽搞成這樣？”他努力控制住聲音裏的情緒。

不就是去學校裏參加個面試嗎？！難道是未來人重生召喚來了外星人？

褚餘凡不會還身負什麽拯救銀河系的任務吧!!!

褚餘凡正想說話，醫生站了起來，嚴肅道，“你先去包紮一下，他沒事。”

這話是對着周思齊說的。

褚餘凡愕然，看了周思齊一眼，心猛地了沉了下去，他左手手掌那個舊傷裂開了，鮮血正汩汩往外冒。

護士過來了，周思齊死活不走，非要坐在褚餘凡身邊包紮，一邊聽醫生說完他的傷情。

醫生在心裏翻個白眼，真是皇上不急家屬急。

褚餘凡的情況不算很糟，手指被金屬利刃割傷，所幸沒有傷及神經，已經清過創口打過破傷風針，但傷口有些深，需要縫針。

周思齊愣了愣，“影響他彈琴嗎？”

醫生搖頭，沒有那麽嚴重。

因為褚餘凡說不出來是被什麽利刃所傷，醫生擔心殘渣留在傷口裏，還專門拍了個片子，然後發現傷口裏也很幹淨，似乎傷他的東西在瞬間高溫融化，屍骨無存。

“縫針疼不疼啊？”周思齊又問，用沒抱紮的右手緊緊抓着褚餘凡的胳膊，表示乖不要怕。

醫生一擡頭，喜出望外，“來來，你正好抓着他的手，麻藥快要過效了，我現在就給他縫。”

剛才護士一靠近褚餘凡，醫用小推車就發瘋，上面的醫療器材哐哐當當往下掉。

褚餘凡掙紮起來，“不用縫針吧。”看見針尖，他頭皮發麻。

周思齊循循善誘，“手一定要重視，我們學音樂的……”

褚餘凡斜眼瞄了一眼他新包紮好的手掌，這個爛人當時居然都沒告訴自己傷口要消毒。

周思齊站起來，輕輕抱住褚餘凡的頭，拍拍他緊張到聳起的肩膀，扭頭對着醫生無聲地喊：“快~~~~~~縫~~~~~~~”

“啊——！”

正要推門的霍文君忽然腳步一滞，回頭看了眼緊跟在身後的薇薇安。

薇薇安的頭上還戴着沒來得及脫下的鑽石皇冠，霍文君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試禮服。

聽說周思齊從節目現場跑掉了，是因為褚餘凡意外受傷，二話沒說給她哥林沐川打電話。

然後帶着霍文君直接就殺來了醫院。

薇薇安美豔動人的臉上疑雲密布，“你不是說小凡受傷了？”可是剛才聽見的叫喊聲明明是周思齊啊？！

霍文君心一橫，推開了門。

周思齊高大的身形歪歪斜斜地站着，懷裏露出半個小腦袋是褚餘凡的，只見他緊閉雙眼，用力咬着周思齊的手背。

一只手被固定在醫生面前的操作臺上。

醫生打完最後一個結，完美~笑道，“好啦，我說不疼吧。”

“信你個鬼”！

兩人同時在心裏爆粗口。十指連心，真TMD疼。

周思齊放開了褚餘凡，抹了一把冷汗，原來這家夥這麽怕疼。

轉身就看見兩個嘴巴裏塞了鴕鳥蛋的女人。

霍文君扶正了下巴，眼睛往褚餘凡臉上一掃，大驚失色，“你的臉？！”

薇薇安也大叫起來，“醫生，他的臉怎麽啦，會不會破相啊？！”

兩個身材高挑的姐姐一把推開面前的周思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檢查褚餘凡的傷口。

醫生擦擦汗，“臉上的傷口不算深……”

薇薇安：“會不會留疤？”

霍文君：“要修養多久？”

醫生：“我開最好的疤痕膏……”

薇薇安：“要不要做個光子嫩膚？”

霍文君：“那個不能除疤吧……”

醫生：“那我……”

薇薇安：“是不是要注意防曬？”

霍文君：“對，這個很重要！”

褚餘凡往後挪了挪，中間隔着幾個人，面露無奈地看着對岸的周思齊。

周思齊指了指自己手背上那個牙印，臉色嚴肅，用口型說了幾個字。

褚餘凡沖他豎起那個重新包紮好後大了一整圈的中指。

醫生帶着護士趕緊逃離了現場，留下一屋子的人盤問着褚餘凡到底是怎麽受的傷。

“呃……”褚餘凡摸了摸鼻子，垂下眼，“燈掉下來了。”

霍文君蹙眉，“你這手不是被刀片割的嗎？”剛才在一片混亂中，她還仔細地看了診斷書，傷口是被金屬薄刃刺入，醫生推測是刀片。

可是上午褚餘凡明明是在學校，難道有人光天化日在學校行兇？

褚餘凡往後縮了縮，這兩個女人的氣場好強大。

周思齊奮力擠了進來，清了清嗓子，“薇薇安，哦，姐，你是不是在忙？”

她小禮服背後的拉鏈還開着半截。

薇薇安側身一瞥，又看見了周思齊包紮的左手，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你倆到底怎麽回事？”

霍文君追着她的目光，也愣住了。

薇薇安瞪了霍文君一眼，“我們家倆孩子，你就是這麽幫我照顧的？”

霍文君扶着額頭，讪讪地說道，“周思齊，你解釋一下，早上錄制的時候，你還好好的，怎麽兩人一起受傷了？”

周思齊張口結舌，媽呀，怎麽又改沖自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