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反抗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片屬于自己的森林，相遇的人會再相遇。”

再一次看見裁縫店那扇黑色木門，應該是換過了，變得新嶄嶄的，反而和整間店的氣質很不搭調。

褚餘凡垂下眼，乖乖跟在周思齊身後，走了進去。

溫裁縫這次人都沒出來，兩套成衣熨平了挂在醒目的衣架上，直接讓他的接班人徒弟接待了他倆。

褚餘凡看着角落裏蓋上一層厚絨布的穿衣鏡，輕輕咳了幾聲。這還真是個念舊的人。

兩人分開進了兩間試衣間，衣服也跟着送了進去。

周思齊套上西服，随便看了幾眼，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沖，他這身衣服本來就是上次參加婚禮時穿的，只是調整了一下腰身的線條。

修身的黑色單排扣西服，裏面搭配黑色雙排扣馬甲，銀質的懷表鏈是外公的遺物。

除了腳上穿的運動鞋有點不搭，整個人看起來挺拔利落，風度翩翩。

結果他靠在牆上等了半天，褚餘凡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來。

周思齊的眼睛直了。

合身的雙排扣白色西裝襯托下，褚餘凡幾近透明的細膩膚色，灰藍色的眼睛，細軟的黑色頭發，有些尴尬牽起的嘴角，袖口露出的一截纖細手腕，腰身柔韌有力的線條，美得像一幅油畫。

褚餘凡看着他，心裏也喔噢了一聲，周思齊清炯的眼睛眯起，笑意一直滲到眼底，峻直的鼻梁微微皺起，嘴角上揚，和陽光一樣耀眼。

店員就看着他倆傻乎乎地望着對方，嘴角不由自主地噙着笑，怎麽看，都和新郎新娘的first  look一個畫面。

褚餘凡尴尬地張開手掌，一枚小巧的鉑金寶石胸針閃閃發光，“這東西要怎麽戴？”

周思齊愣了一下，這不是他帶來的東西，就拿起來仔細看了一眼，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而且應該還有些年頭了。

正要轉身問店員，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了出來，“這是周先生婚禮上戴過的，存在我這裏好久了，就物歸原主吧。”

溫裁縫撥了撥頭發，眼神從他倆身上轉了轉，俯身和徒弟囑托了幾句，笑了笑，拿起煙盒出去了。

周思齊看着褚餘凡的眼神，就和當年婚禮上他爸看見他媽的時候一模一樣。

周思齊深吸一口氣，把胸針給褚餘凡別在衣領上，手指顫抖着。

褚餘凡小聲問他，“是不是很貴？”

周思齊咬他耳朵，“不知道，但是你穿這一身真的很好看。”

褚餘凡的臉頓時有點燙。

店員把頭轉了過去，下一步應該是新郎親吻新娘了。

電話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店員從桌上拿起手機，遞給了周思齊。周思齊看了一眼屏幕，迅速接了起來。

“小博……”

“摸摸不見了……”

“啊？”周思齊和褚餘凡都驚了。

昨天那組從私生那裏流出來的照片，陳紫妍和任钰博并肩走在路上，竟然在粉絲群激起巨大的漣漪。

“啊，我房子塌了”，“不檢點的女人”，“上節目就是專門為了勾搭小哥哥吧”，“她也配？”……

還有人質疑她是故意蹭熱度，不堪入目的私信辱罵24小時沒有停過。

陳紫妍那個團本來都已經人氣下坡，幾個團員準備單飛，結果因為上了SY，她的人氣高漲，有了不少水花。經紀公司也強行把散團日無限期延後。

之前因為幾張照片，她和周思齊的緋聞戀情鬧得滿天飛，最後蔚藍公司輕飄飄來了一句“不實傳聞”，營銷號的口風就變了，周思齊倒是從緋聞裏脫了身，但陳紫妍作為女方被罵得很慘。

她的經濟公司為了平息團粉的怒火，凍結了她大部分的工作，讓她暫時不要出現在公衆面前。

昨晚，任钰博把陳紫妍送出小區，一路上就聽見她的手機滴滴滴叫個不停，問她是不是有急事，她憨憨一笑，說沒事呀。

任钰博當時也沒想那麽多，等到今天下午他再給陳紫妍發V信，才發現怎麽也聯系不上她了。

他打開自己的V博，簡直被網友們腦洞大開的評論吓死，轉身又跑去看了陳紫妍的V博，整個人都不好了，擔心她會不會想不開做傻事。

褚餘凡震驚道，“不會吧，她不會因為看了別人的評論就想不開吧。”

雖然不算對陳紫妍太熟，但這女孩直爽開朗，不是容易走極端的性格。

任钰博罵了一句娘，這年頭網上的鍵盤俠太多，總以為在為民除害，從沒想過自己是那個害蟲。

“小博，要不我們分頭找找，你知道她平時喜歡去哪裏嗎？”

周思齊使了個眼神，兩人把身上的西裝換下來，交給了旁邊的店員，匆匆走出店門。

跳上車，周思齊皺起眉，他們和陳紫妍不算熟，要到哪裏去找人？

褚餘凡沉思了片刻，“去school看看。”

周思齊發動了車子，褚餘凡給任钰博發了條語音。

胡同太窄，周思齊小心翼翼地通過，停下車，兩個人直奔向School那個明亮的燈牌。

身後熟悉的呼吸聲響起，褚餘凡一轉頭，任钰博高大挺拔的身影奔了過來。

門口查票的小哥剛見過周思齊和褚餘凡，知道老板認識他們，擺擺手就讓他們進去了。

任钰博死皮白賴地跟着他倆鑽進了門裏。

一張張個性分明的臉在舞臺旁邊嘶叫，大笑，跟着音樂盡情搖擺。

褚餘凡仔細地往舞臺前看過去，指着一個跳動的人影，他還沒說話，任钰博就撥開人群沖了過去。

周思齊站在他旁邊，就看着任钰博把陳紫妍一把抱了起來。

陳紫妍的個子太高，頭差一點撞上了天花板，她羞得滿臉通紅，把臉埋進了任钰博的胸口。

旁邊的人接連吹起了口哨。

“走吧。”周思齊舒了一口氣。

褚餘凡側身，用力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周思齊腦子一熱，摟緊他的腰，狠狠親吻着他，濕潤熱烈的親吻之後，濕熱的氣息吹在褚餘凡耳邊，口氣輕佻，“你的手好了，今天就不用休養了。”

樓梯上的觀衆端着酒，注視着不遠處的舞臺，歡呼聲起，沒人留意到樓梯下的陰影裏兩道糾纏的人影。

任钰博牽着陳紫妍走出酒吧，發現周思齊的車還停在原地，車窗在他們面前搖了下來。

“送你們回去？”周思齊比了個手勢，任钰博明白，他是怕附近還有狗仔埋伏。

褚餘凡坐在副駕，臉上光潔的皮膚在幽暗的燈光下發光。

陳紫妍低頭嗫嚅道，“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看見那些亂七八糟的評論，實在心情太糟糕，她就關了手機，自己跑來School。

今天來表演的是一支她很喜歡的樂隊，跟着音樂高舉雙手，跳躍沸騰，就把那些都忘了。

周思齊笑了笑，“沒有啊，我們還在想，你願不願意接受邀請，加入我們。”

任钰博：“等下，你幾個意思？”

周思齊：“我忘記和你說，陳笙說樂隊要五個人。”

任钰博：“艹，她技術不行。”

褚餘凡扭頭看了一眼陳紫妍，“她唱歌可以的。”

任钰博：“她打鼓真不行！”

陳紫妍：“告辭！”

一車熱鬧地把陳紫妍送回了女團宿舍，下車的時候，陳紫妍拿出帽子戴上，正要推開車門，任钰博抓住了她的手，“不用擔心，我會陪着你。“陳紫妍捂臉跑下車去。

褚餘凡抖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車子又被他的靈波震沒電了。

當着任钰博的面，周思齊只好打電話給4S店，讓他們派人來緊急充電。

漆黑的巷子裏，偶然有野貓走過。

任钰博雙手往腦後一枕，嗓子有些沙啞，“思齊小凡，今天謝了。我一定會努力。”

看見網上那麽多的辱罵聲，他想着如何可以擋在她的面前，卻發現自己的肩膀還不夠堅實有力。

那一刻，少年就變成了屠龍的勇士，一往無前。

“你是覺得她不合适，還是不舍得她加入樂隊？“周思齊一針見血。

任钰博沉默了一下，“不舍得。”

褚餘凡有些疑惑，“為什麽？”在他看來，樂隊表演是他經歷過最美妙的事。

任钰博從口袋裏摸出煙，想了想又塞了回去，“哈”了一聲，解釋道，“真的很難，兄弟，就算是陳笙想做，帶上我們幾個，也很難。”

褚餘凡定定地看着他，灰藍色的眼睛裏光芒大盛，語氣傲嬌，“我們就要做最好的樂隊。”

“全世界最好的！

“全宇宙最好的！”

他身上仿佛覆蓋着月光，明眸皓齒，讓人無法直視。

任钰博驀地背後一涼，全身打了個哆嗦，心底那個藏在角落的小人悄悄爬了出來。

僵硬地動動嘴角，說了一個字。

“好！”

皎潔的月光姍姍來遲，但月光還是那個少年的月光。

第二天，剛剛複工的周思齊和褚餘凡，到霍文君辦公室報到。

“啪”

霍文君把幾張照片拍在他倆面前。

照片裏，是任钰博陳紫妍一起上了一輛車，司機和副駕兩張英俊的臉在月光下一覽無遺。

“你好不容易剛從緋聞裏摘出來，怎麽又摻和進來了？”

霍文君皺眉，這次的媒體動作極快，在她攔截稿件的同時，已經有一些小營銷號發了新聞出去。

幾個人的粉絲群被人煽動，互相對罵，已經快要吵出圈了。

還有不知名的勢力大量買入相關熱搜話題。

“偶像失格”這個标簽已經轉發了幾千萬次。

褚餘凡愣了一愣，忽然說道，“只是在網絡上而已，不理會就是。”

霍文君倒是第一次聽見他反駁，看了他一會兒，搖頭道，“你錯了，對于娛樂圈，這就是現實。”

因為娛樂圈，原本就是建築在虛幻之上，粉絲的愛坍塌了，明星就消失了。

褚餘凡瞪大眼睛，“我們需要為了別人的喜歡，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嗎？”

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霍文君張了張嘴，就聽見周思齊說道，“既然要做最好的，那就和別人不一樣吧。”

重複，模仿，永遠都不會變成最好的。

周思齊轉身和霍文君說道，“我們想做樂隊。”

霍文君閉了閉眼睛，轉頭看向窗外，再次轉回頭的時候，眼中閃爍着冷酷的光。

“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片屬于自己的森林，相遇的人會再相遇。”摘自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原句是：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許我們從來不曾去過，但它一直在那裏，總會在那裏。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