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孤獨不是沒有重量的

付鋼強是在大學一年級的暑假考的駕駛證,按時間來說,他是有着十六年駕齡的老司機。

“你這車配置不錯。”付鋼強輕打方向盤,将白川的車開出了地下停車場。

白川難得坐在副駕駛,轉頭望付鋼強的側臉道:“去年的年初買的,才開七千公裏。”

這輛車是他回國之後買的代步車,公司離家就是一腳油門的距離,休息的時候他會開車回家,或是偶爾出去的時候用,車還是嶄新的。

“加速快,又流暢。”付鋼強誇贊道:“前幾次坐副駕駛的時候就覺得挺寬敞。”以付鋼強的體格和身高,坐出租車的時候能不坐前排就不坐前排,頭頂抵着車篷,腳也伸不直,特別難受。

“部長的車是進公司的時候買的?”

付鋼強點頭:“對,有點熱,開空調還是開窗?”

白川:“我都行。”

“那就開窗吧,在空調房裏坐一天了。”付鋼強按下兩邊的車窗,清爽的夜風從窗口吹了進來,夏天的風總是帶着鹹鹹的濕潤感。

付鋼強接着道:“我那輛車是進公司第二年用獎金買的,就是一個代步工具,開了要十二萬公裏了,也該換了,費油。”

付鋼強不講究吃穿度用,為了工作他才會買高級皮鞋和西裝,日常生活裏講究休閑舒适,怎麽舒服怎麽來。

其他部長和領導們的車不是雷克薩斯就是寶馬,或者是皇冠,只有付鋼強一輛節能減排的中端轎車開了将近十年。

付媽媽對他那輛車的嫌棄溢于言表,一是車裏經年積攢下來的煙臭味,二是車座上被付鋼強煙灰燙出來好幾個洞……

兩人閑聊着,汽車駛進了主道,路上的車逐漸增多,都是開往同一個方向,煙花大會的舉辦場地,海濱公園。

“白川,你點開導航,看一看前方是不是堵車。”汽車行駛的速度逐漸減慢,付鋼強向前方眺望,信號燈還是綠的,可最前方已經亮起了一排紅色尾燈。

白川打開電子導航,果然,前方的道路全都變成了紅色,就連稍微繞遠一些的小路也都顯示交通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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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堵車。”

付鋼強尋思了下:“走疏港橋呢?”

白川:“都堵死了,右邊改道走小路也一樣堵。”

付鋼強這幾年都沒去過煙花大會,所以忘記了煙花大會至少要提前兩個小時出發,因為路上會被堵得水洩不通,比上班早高峰還要誇張。

看了眼剩餘路程,按照現在的堵車狀況,電子導航推算的到達時間還要一個小時,現在已經七點四十分,煙花大會的開場是趕不上了。

煙花大會分為兩部分,開場歌舞與煙花秀,全程要進行一個半小時,兩人若是能順利在八點四十分趕到的話,還能看一個下半場。

“只能等了。”付鋼強道。

前方的車逐漸停止了前進,直到付鋼強前面的車也踩了剎車。

白川對煙花大會的興趣不大,他感興趣的是和付鋼強一起,無論是看煙花,還是靜靜的坐在車裏,他都可以。

“部長,你要是想抽煙的話,把車窗打開就行。”白川解開安全帶,身子從中間探向後方。

付鋼強:“你要拿什麽?”

白川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西裝外套是修身款,拿東西不太方便,好不容易把放在後座的水拿了過來。

一瓶遞給付剛強:“給,這還得将近一個小時,有得等。”

車子在路上堵得一動不動,付剛強索性挂P擋停車,接過水擰開瓶蓋,很自然的把擰開的水還給白川:“喝吧。”

拿過白川手裏另外一瓶,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沒想到會這麽堵。”付剛強打開車窗,拿出一根煙點燃。

“煙花好像是八點四十五左右開始放……”白川拿出手機,查具體的節目安排表。

“歌舞表演和煙花差不多時間,一個半小時的話,應該是一半一半。”付鋼強回憶着說道。

白川點開煙花秀的時間表,對照着念上面的時間:“預計是八點四十五,我們到的時候剛好能看到,部長想看歌舞表演?今年好像是桑巴舞,網站上有宣傳照片。”白川把手機舉向付鋼強的方向。

付鋼強往窗外吐了口煙,轉頭看白川的手機,屏幕上一排頭戴誇張帽飾,身後背着碩大翅膀,面帶笑容的舞者,其中領舞的三人中有一個是男人,露着健碩的腹肌,臉上塗着金色的顏料,面露自信的笑容。

“桑巴還有男人跳的?”付鋼強頭一次聽說,他不常看歌舞類節目,和付爸爸一樣,春晚只看語言類。

白川笑道:“有,現在男人跳什麽舞的都有,鋼管舞都有。”

付鋼強疑惑:“有女人會想看男人跳鋼管舞?”一個男人對着根管子搔首弄姿,搖臀擺跨,女人真的感興趣?

白川收回手機,随意的說道:“可能客戶人群不是女人,是男人也說不定。”

男人?男人看男人跳鋼管舞?

付鋼強雖然思想不算開放,但該懂的事情還是懂的。

現代社會發展的這麽快,人們越來越不願意隐藏自己,他們有權利表達自己的想法以及性取向。

他身邊沒有出櫃的同性戀,所以他沒接觸過這類人群。

他不理解同性為什麽會喜歡同性,但也不歧視就是了。假設身邊真的有人出櫃,付鋼強覺得,他可能沒有辦法支持,但也不會疏遠。

“真是越來越開放了。”付鋼強感嘆道。

白川擺弄着手機,問道:“部長不覺得惡心?”

付鋼強左手搭在車窗外,抽了口煙道:“什麽?男人和男人?跟我沒關系惡心什麽,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

“就像我們喜歡女人,看A片,說不定他們還覺得我們惡心。”付鋼強笑道。

“沒想到部長看的這麽開。”白川道。

“還真以為我是老古董?”

白川笑着搖頭:“沒有那個意思,就是大部分人不都覺得同性戀挺惡心嗎,有悖倫常。”

付鋼強:“這又不是誰覺得惡心就能改變的事情。怎麽?你身邊有人喜歡男人?”

白川:“留學時的一個新加坡同學是,畢業之後好久沒聯系了。”

付鋼強剛想開玩笑說,你長的這麽帥,說不定男人堆裏也吃得開。

他看向白川下颌線條漂亮的側臉,高挺的鼻梁與嘴唇,在夜幕與路燈的襯托下,勾勒出完美的剪影。

玩笑話在嘴裏含了半晌,付鋼強把話咽了下去。

前方的車流緩慢的行駛,付鋼強随着車流緩慢前行。

車速就像在緩慢的擠牙膏,車載電視上放着幾年前的老電影,一個高智商犯罪懸疑片。

“我看過這個。”付鋼強看了眼說道,當時他還沒離婚,胡蝶一直想看這個口碑不錯的電影,他連續加班好幾天,終于在電影下線前,擠出時間陪她去了電影院。

結果剛播二十分鐘他就睡着了。

當天胡蝶生了好大的氣,推醒了在電影院打呼嚕的他。

付鋼強從此以後就知道了,連續加班的情況下不适合看一些燒腦電影,跟催眠曲有異曲同工之效。

“好看嗎?”白川很少看國産電影。

付鋼強:“當時口碑不錯,不過我看了不到十五分鐘,就在電影院睡着了。”

“看不出來部長您也會去電影院看電影。”

“不是我,我前妻想看。”付鋼強的語氣很平常,就像在說普通的事情。

白川停頓了半晌,道:“……部長真溫柔。”

“我?溫柔?”付鋼強挑眉,這個詞跟他可一點都不搭。

白川:“嗯。”

付鋼強轉頭看他,笑着道:“你怕是對我有誤解。”

“部長為什麽……”白川想了想,話鋒一轉:“前面車動了。”

付鋼強挂D擋,車子慢慢往前遛,說道:“想問我為什麽會離婚?”

白川看似不自在的摸了摸脖頸:“不好意思,我問的有點過了。”

“沒事,都過這麽久了,不說我都要忘了。”付鋼強真的放下了之後,就能很客觀的去回想之前的事情,他自嘲般說道:“就是因為我不夠溫柔。”

他視線望向前方,接着說:“年輕的時候覺得,讓女人幸福就要努力工作,賺很多很多的錢,給她富裕的生活。”

付鋼強不是靠家裏過活的個性,就連結婚,他都沒讓付爸爸出錢,只是讓二老給了胡蝶改口費,作為進門禮,給胡蝶買了一輛車。

為了不靠家裏也能給胡蝶提供好的生活環境,他拼命的工作,不分節假日的加班。

等他突然回頭看的時候,發現胡蝶一天連一個語音都不會給他發了。

結婚兩年,他在公司的時間是與胡蝶相處的兩倍。

胡蝶想出去旅行,他要出差,胡蝶想去逛街吃飯,他要開會,胡蝶想要二人世界,他在加班……

胡蝶是個自立的女性,也有自己的工作,也有自己的驕傲。

她不會跟付鋼強訴苦,也不會撒嬌,只會用堅強來僞裝自己,告訴自己她現在這樣就很幸福。

可孤獨并不是無重量的,它像是有生命般,一旦在人的內心空虛處紮根,便會像植物一般肆無忌憚的生長。

胡蝶最終選擇離婚,是因為她的慢性闌尾炎突然急性發作了。

她不停地給付鋼強打電話,發了一條又一條的語音,付鋼強在出差途中,手機打飛行模式,一個都沒聽見。

這件事情最終成為了兩人脆弱婚姻關系中的最後一刻□□,将胡蝶對他僅剩的情分炸的一幹二淨。

可諷刺的是,當胡蝶跟付鋼強提出離婚時,他才注意到胡蝶的變化。

除了父母,付鋼強從來沒跟別人說過這件事情,時隔幾年,再提起時只餘一絲絲悵然罷了。

“聽了這些,你還覺得我溫柔?”付鋼強用嘴叼出一根煙,按下打火機。

白川抿了抿唇道:“……部長的溫柔,她不懂。”

“胡說八道,你懂不成?”付鋼強笑着,伸出右手揉了揉白川的頭頂。

作者有話要說:  堵車的時候,最适合在車裏談情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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