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碗紅糖水,差不多是女人生完孩子能得到的全部特殊照顧了。
王鳳一開始只是慢慢的喝,後來又了些力氣,幹脆一碗水直接灌下了肚,她躺回炕上,背對着自己新生的女兒,連看一眼都懶。
張寡婦給孩子紮好臍帶,等着王鳳的胎盤下來,替她收拾好。
朱大娘一邊嘆氣一邊把小孫女抱起來,“這孩子長得倒是挺有福的,白白胖胖的,看臉活像個小子,老三媳婦你別愁,這一胎這麽像小子,下一胎一定生小子。”
幾個女人把炕收拾好,卻沒有把炕席重新鋪回去,只是又鋪上了一層新的草木灰,炕席也是很珍貴的,不能沾女人生産完的髒東西,免得洗不掉。
屋裏的火爐已經沒有什麽柴火了,馬大麗又添了幾根柴。
“別添了,屋裏太熱了,生完孩子發燥。”朱逸仁媳婦拽了一下她,給她使眼色。
生了丫頭的人,待遇太好,是連生丫頭的人本人都接受不了的。
馬大麗這樣添柴,王鳳自己都會不高興。
“大麗啊,回家。”馬占山在外面喊她。
“哎。”馬大麗應了一聲兒。
“我也回去了。”張寡婦洗手準備走。
忽然瞧見了炕上的灰顏色不對,怎麽這麽快就被血浸濕了?“張大嫂,您看。”她拽着要走的張寡婦,“草木灰怎麽這麽快濕了。”
就算是生孩子,也不至于血流這麽多啊。
張寡婦湊近了瞧了瞧,又掀開了王鳳身上蓋得薄被,“壞了!大出血!”她臉色立刻微變,“快!快叫外面的男人找趙老六套車!”
趙老六很快來了,一家子人先把苞米稭厚厚地鋪馬車上,又鋪了一層草簾子,這才鋪了一層褥子,把包得嚴嚴實實的産婦擡上車,朱大爺從正房出來,拎着個布包,從布包裏小心地點出十幾塊錢塞給兒子,“快去縣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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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塊錢哪兒夠啊!”馬占山急了,把布包整個搶過來塞到朱逸理的懷裏,“帶着。”
“你們先走,等會兒我跟着去。“朱逸群轉身往家的方向跑了過去。
張寡婦一看這個陣式,啥也沒說悄悄走了,馬大麗傻愣愣站在那裏,不知該幹什麽。
過了一會兒,馬占山打了她一下,“傻站着幹啥,回家。”
“爸,是不是我打錯針了。”
“閉嘴!”馬占山狠狠給了她一嘴巴子,“不許提這事兒!女人生孩子死人不正常的嗎?哪年沒死人?”
死?大出血?死?馬大麗的臉變得煞白煞白的。
把失魂落魄的女兒拽回了家,馬占山簡單把情況跟葛鳳芝說了,“朱老三媳婦兒命不好。”
“唉,可憐兩個孩子了,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養活。”葛鳳芝念叨了兩句,把馬大麗拽到自己跟前,“這孩子臉咋這麽白啊?吓着了?”她摸了摸馬大麗的頭。
“吓着了,膽小兒。”
“唉,有幾年屯子裏沒聽說誰家媳婦生孩子死了。”
“哪有幾年啊,就去年臨山屯老顧家的媳婦兒不就生孩子生死了嗎?”
“好像這有這麽回事兒。你說當年我生宏生的時候不也挺危險的嗎?孩子腳先出來了,當時好像是尚老師趕上了,尚老師主意真正啊,硬把腳給塞回去了,讓孩子在肚子裏面翻個兒,屁股先出來的。”
“那可不是咋地……”兩口子撈上了,葛鳳芝摟着馬大麗,回憶起了當年,過一會兒看她臉色還不好,“掌櫃的,家裏有紅糖水沒?”
“我不喝。”馬大麗一聽紅糖水腦袋就疼。
“我給她沖碗姜水去,好像還有一塊兒姜。”
一碗姜水下肚,馬大麗感覺好點兒了,躺回了被窩卻怎麽也睡不着覺。
第二天給學生上課都覺得沒精神,講了上句忘了下句,幹脆讓趙小玲兒帶着朗讀課文。
“篤篤篤……”門被敲響了,她過去開門,門外站着的是朱逸群。
她愣了一下,臉瞬間白了很多。
“大出血子宮摘了,人沒事兒,過幾天就出院了。”朱逸群留下這一句話就走了。
他沒說的是幸虧他後來帶着退伍金趕到了,醫生當時搶救時就說得做大手術,至少得五百塊錢讓家屬準備錢。
當時的那個布包裏最大的面值是十塊錢,數了又數只有不到三百塊。
他趕到之後湊足了手術費,手完術之後,醫生讓打的幾種藥他也作主選了好的,又交了幾十塊錢。
不管怎麽樣,命保住了就行了,不能讓家裏的兩個孩子沒了媽,讓三哥家散了。
馬大麗長出了一口氣。
對于這件事,在村裏沒起太大的波瀾,可能真是覺得生孩子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能及時發現及時送到醫院,又有朱逸群這樣仁義的兄弟趕過去送錢,已經是王鳳命大了。
朱大娘還特意送了十個饅頭給馬大麗,感謝她大晚上去朱老三家幫忙。
馬大麗覺得自己心裏難受無人訴說,只能把這件事憋在心裏,并暗暗發誓再也不幹替人接生的事!
大雪封山之前,王鳳回來了,臉色臘黃臘黃的,朱逸理人更蔫了,老婆二胎生了丫頭讓他失望,子宮摘了再不能生了,直接讓他陷入了絕望。
村裏甚至有人在說,“早知道摘了子宮不如不送醫院,五百多塊呢,再說一個黃花大閨女都夠了。”
也許真是因為這個朱家別的人說不出口的原因,朱逸群實際也沒得到多少感謝。
待遇甚至不如馬大麗。
全村包括王鳳在內,真正感謝朱逸群的只有馬大麗,感謝他跟着去了,感謝他拿錢出來救了王鳳的命,否則她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就算是後來朱逸理兩口子日子慢慢過得不錯,朱逸理甚至隔外疼愛小女兒,在老年也因為生了兩個女兒而不是兩個兒子享了無數清福,當年的這一段往事,仍然是紮在馬大麗心裏的一根刺。
中午孩子們加餐的時候尚老師把她叫到了一旁,悄悄問她,“你用了催産素?”
“張寡婦讓用的。”
“以後不要聽張寡婦的。”尚老師找出一本書給她,“這是助産士的培訓手冊你沒事兒看看。”
“我不看。”她以後才不幹接生的事兒呢,“以後再有這樣的事直接讓他們上公社。”
“下過這場雪村裏的道就封了,村裏真有人生孩子,連張寡婦都沒有,不找你找誰?”尚老師嘆了口氣,“當年你媽生宏生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嗎?還是我趕鴨子上架照着書接生的。”
“我聽我媽說了,把腿塞回去是書上寫的啊?”
“書上哪寫這個啊,我見過人給馬接生就這麽幹的。”尚老師嘆了口氣,“多看書多學習,醫生也是在不斷犯錯中總結經驗的。”
“不,我不想學,我連村醫都不想當了,我要是用錯了藥可咋整?”
“咋整?學習呗,村裏這麽多口子人,從今個兒開始就指着你了。”尚老師想了想又從她那個因為書太多而搖搖晃晃的書架子上找了好幾本書,“你把這些書都看了。”
“尚老師,你是不是覺得我不适合當老師,一定要讓我當醫生啊?”
“在我眼裏,你不是合格的老師也不是合格的醫生,合格的老師最少是師範中專畢業,你是初中畢業,合格的醫生要讀高中,讀醫科大學,兩年以上實習……但在我們現有的條件下,你應該是既當醫生又當老師,沒有學過的,你可以自學,我們倆個可以一起研究學。”
馬大麗覺得自己像是被罵了又像是被誇了,有一種重新做回學生的感覺,她抱着沉甸甸的書,站在那裏發傻。
“傻站着幹嘛!回教室啊!小兔崽子們要把房頂掀了。”尚老師拍了她一下。
大雪封山前,朱逸群接到了一封信,送信的馬占山把信遞給他,“是第一軍醫院的信,不會有啥事兒吧?”
“沒事兒,是當時負責我的醫生來的信,我倆一直相互通信。”
馬占山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大林子病得不輕啊,醫生得随時跟蹤。唉……好人咋就沒好報呢。
朱逸群不知道馬占山的這些內心戲,他拿着信回了家,寫信的人确實是當時他在醫院時的主治醫生郭醫生。
郭醫生對他的病例非常感興趣,甚至打算拿出去做為經典案例讨論,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被否決了。
否決的人也是為了朱逸群好,畢竟國內強調的還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朱逸群以手上的傷殘為借口退伍是為了保護他。
要是聯系到了精神方面,問題就複雜了。
郭醫生一直不肯放棄,留了朱逸群的通信地址,朱逸群也會給他回一些信。
在這一封信裏郭醫生說他終于找到了一些國外的資料,他這種情形在阿邁瑞卡老兵中也很常見,他們已經有了正式的名稱PTSD,一般這種病也沒有什麽特效藥,只能靠自我調解和經常看心理醫生。
朱逸群撇了撇嘴把這封信扔到了一旁,他怎麽能跟那些匪幫生一樣的病呢?
他可是為了祖國和人民而戰,關于他的病情他現在也覺得跟郭醫生描述的不一樣。
上梁的時候放鞭炮,他也只是借口上茅房轉了一圈兒,喝了口涼水就好了。
他接了大廚的活也是為了試一試自己怕不怕鞭炮,從一開始到大雪封山工作結束,他一共當了六場婚禮兩場葬禮的廚師,說來奇怪,他以為放鞭炮的時候他會很難受,沒想到居然只是惡心想吐,一樣是喝兩口水就沒事了。
把這些事寫在信紙上,他打算等雪化了能出山時,把信寄出去,駁斥所謂的波什麽什麽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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