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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頭重禮,如此恭敬周到,她接下來怎麽向沈梅君發難?

這個禮受得當真委屈極了。

再惱火再委屈,沈梅君是傅老太爺發話來協理庶務的,傅太太也只能道:“免禮,起來吧。”

“謝太太。”沈梅君道謝,起身後微微折腰,朝兩側管事淺施禮,“梅君年輕,奉老太爺之命協同太太管家,有不周之處,請大家不吝指出。”

“沈姑娘多禮了。”衆管事心下向着傅太太的,都認為沈梅君沒名沒份管得幾日家事就得下臺,沈梅君禮節周到,她們不便擺架子,只得更謙恭地回禮。

管家就是高升,負責了外宅諸事,內宅總管事是高升媳婦,亦即傅太太的執行人,另有竈房、漿洗房、針工房、執禮房、倉儲房等五個管事,外宅有帳房、護院是獨立的,另有六個買辦,買辦轄下有小厮給使喚。

一一厮見完畢,傅太太命高升媳婦把對牌交給沈梅君,沈梅君按住,道:“太太,梅君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需得一個人做左右臂,高大娘熟知府裏各項事務,不知能否把高大娘拔給梅君?”

傅太太愣住,搞不清沈梅君葫蘆裏賣什麽藥。

高升夫婦是自己從娘家帶過來的人,沈梅君身邊執行命令的,自當是她自己的心腹方可,怎麽開口要高升媳婦呢?

傅太太沒有即時回絕,拒絕了,由沈梅君提升上來的,對沈梅君就是死心塌地她使喚不動的。

若是把高升媳婦給沈梅君,則沈梅君的一舉一動,便盡在自己掌握中。

可是,自己使慣的人給了沈梅君,那自己能提升誰做左右手呢?

傅太太猶豫不決,沈梅君也不催,靜靜等着。

“有些兒頭暈,你們等着,翠色,扶我一下。”傅太太搭着丫鬟的手走了出去。

她這是要去向傅望超問計,沈梅君暗暗好笑。

傅太太其實可以采用拖字訣的,這是傅望舒教她的,跟傅太太索要高升媳婦,傅太太就會落入二選一的陷阱,要麽把她高升媳婦給她使喚,要麽給她提升自己人做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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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梅君的目的是要高升媳婦,上次用妙娘作跳板化解高升媳婦的敵意時沈梅君和傅望舒看出來,高升媳婦不是那種撞南牆不回頭的人。

要高升媳婦的目的,一來高升媳婦在府裏本來就是管事,她吩咐下去的事,各分管事都會聽,等于沈梅君的命令得到執行。二來也折了傅太太一個羽翼,使傅太太用起人來不順當。

傅望舒說,傅望超的奸滑不容小觑,傅太太若是去請教傅望超,傅望超定會反對,他今日一早會讓向南誠來請傅望超去接傅望聲和傅望平回家。

兄弟情義擺在那裏,傅望超不願意離開也沒辦法。

傅太太去了許久回來,她的決定是把高升媳婦給沈梅君使喚。

“謝太太體恤。”沈梅君有禮地道謝。

對牌沈梅君讓高升媳婦收着,接下來是帳務。

傅老太爺說過,帳務一式兩份,傅太太卻不想讓沈梅君插手帳本。

“太太不願意給梅君接手帳本,皆因帳目不合常理,對嗎?”沈梅君微微一笑,背出一串數字,道是針工房用了多少銀子,竈房用了多少銀子……

“你胡說,哪有這麽多。”傅太太尖叫,臉皮抖顫,妝容精致的臉微有扭曲。

“梅君在胡說嗎?那太太何不拿出帳目來,給衆位管事看看梅君有沒有胡說。”

“你……沈梅君……”傅太太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分外精采。

沈梅君從容不迫看她:“請太太拿了帳本出來,證實梅君是胡說,梅君甘願認罪。”

傅太太左右為難,她的帳本與實際開銷出入很大,底下一衆管事在場,雖然自己是主子,她們只是奴才,可人言可畏,她也怕沈梅君再生事端。

“太太不拿出來,這麽說來,梅君并沒說錯。”沈梅君又逼進一步,念出又一串數字。

“哪有這麽多。”傅太太忍不住了,兩手緊掐着袖口,半晌,道:“沈梅君,若是我拿出帳本來證明你胡說,我也不要你認什麽罪,你自己去和老太爺說你無力打理庶務,如何?”

“但憑太太吩咐。”沈梅君笑道。議事廳一角就有筆墨紙硯,她走了過去,執筆寫字,寫完了,反轉過去。“太太,我把我剛才說的數都記下做憑據了。”

如此甚好,第一天就能趕走沈梅君,傅太太微有興奮,使翠色到她房中拿帳本過來。

第二十九回

帳簿不多時拿來,傅太太得意地翻開指給沈梅君看:“你自己看看你多報了多少?”

“梅君并沒有多報。”沈梅君指着帳簿道:“針工房一月用了二百二十一兩銀子,二月用了一百四十五兩,三月月用了二百一十四百兩,合計五百八十兩……”

沈梅君一一念完,又過去拿自己寫下的紙念了起來,一毫不差。

“你……你剛才說的是三個月的?”傅太太又氣又急。

“就是今年以後的費用啊。”沈梅君訝異道:“太太以為說的是什麽時候的?”

傅太太氣結,她以為說的是一個月的,她不可能去把三個月的費用加在一起,固沈梅君報出的數字她只知不合理,卻不知是三個月的合計。

傅望舒那裏有內宅粗帳,他把開春三個月的帳務加在一起寫給沈梅君,正是要利用這一點。這一步棋除了将得傅太太交帳本出來,還要使傅太太在管事裏遭質疑。

不出意外的,帳本一拿出來證實沈梅君說的是對的,雖然是三個月加在一起的數目,也高得駭人,底下一衆管事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起來。

她們是下人,主子貪墨了多少銀子去不關她們的事,只傅太太做出這般私德有虧的事,未免讓人不齒。

傅太太聽得耳邊竊竊私語,一時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沈梅君也不與她對質,吩咐衆管事幫忙抄帳她要留存。

她語畢,衆管事極快地接過她派發下的帳本走到案前去抄寫,人人都對傅太太能弄出那麽高的費用很好奇,想借着抄帳的機會了解一二。

沈梅君第一日管家下達的命令毫無阻礙地讓衆人都執行了。

這也是傅望舒計算好的,聽令是一個習慣性的行為,憑沈梅君的聰明,只需得讓衆管事不駁她的命令十天,她的威權就立起來了。

傅太太只愣了片刻便回神,朝衆管事喝道:“抄什麽帳冊,還辦事不?把帳冊拿來給我,沈梅君,我讓人譽錄了再送過去給你。”

衆管事不甘不願交上帳本,沈梅君也沒堅持,目前她不能和傅太太死較勁。

帳本之後,就是物品的清點核對,沈梅君沒親自過目,吩咐高升媳婦帶兩個婆子到庫房去清點,自己留在議事廳和傅太太一起聽管事回話請示事務領對牌。

上午很快上去,午膳時,傅太太吩咐在議事廳擺飯。

她又要擺太太的架子了,沈梅君渾不在意,傅太太用膳時,她就立一邊侍候。

傅太太拿定主意要挑刺給沈梅君沒臉的,奈何沈梅君态度謙恭,服侍時不論做什麽都滴水不漏,她挑不出半點毛病。

若橫挑鼻子豎瞪眼強挑刺,給衆下人看着,還覺得沈梅君做得那麽好,她卻還刁難,委實尖酸刻薄沒風度。

傅太太給噎得要吐血,午膳用畢,實在忍不住,宣布要歇午覺,讓丫鬟扶着她回房。

傅太太離開,沈梅君卻沒離開,來回話及請示的管事們和婆子們看傅太太不在,也沒敢向沈梅君禀報。

沈梅君連姨娘都不算,誰知什麽時候就下臺了。

沈梅君也不急,只閑坐着,腦子裏默想着,怎麽把駱青意提為管事?

各處都已有管事,暫時空缺出來的只有傅太太身邊的高升媳婦原來的空缺,可這個空缺必是傅太太自己決定的,傅太太提拔誰也不可能提拔駱青意。

傅望平和傅望聲很快就回來了,怎麽辦呢?

沈梅君想得額角有些抽痛,正苦惱着,有婆子進來禀報,外院的買辦錢茂有急事求見。

“請進來吧。”沈梅君道。

內外有別,外院的買辦都是向高升請示的,然後由高升向內宅彙報,錢茂說,急着禀報,是高升出府辦事,他找不着人,事兒又非得馬上辦的。

跟傅府交好的閻家少爺閻石開在離傅府不遠處縱馬撞傷了人,那人道腿骨折了,要扯閻石開見官,不然就賠銀子,閻石開身上帶的有二十兩銀子,被撞傷那人嫌少,那人讓閻石開借銀子,閻石開看傅府就在附近,于是背了那被他撞傷的人過來,如今就在府門口,要向傅府借一百兩銀子賠償給那人。

“閻家家境不比咱家差,老太爺和閻老太爺交情極好,閻少爺要借一百兩銀子自是要借的,只是高大爺不在,請沈姑娘發話。”

銀子急着要又非借不可,沈梅君微蹙眉,她即便準了,到帳房支銀子要持有她和傅太太兩人發下的對牌方能支銀子,傅太太此時正在歇午覺,不便騷擾,亦且她不在自己就什麽事辦不成,忒失面子。

然而,也不能簡單的下命令讓帳房給支銀子,帳房肯支也不能這麽做,一次亂了,往後怎麽堅持兩份對牌一起持着方能領銀子的規矩?

若是她自己有私房銀子,拿出一百兩借了便可,閻家與傅家一樣富貴的人家,回頭來還銀子時,還得奉上謝禮,她就在機緣巧合中與閻家結下善緣了。

可惜她別說一百兩,連十兩的積蓄都沒有。

這個時候傅老太太和傅老太爺都在歇午覺,不能去打擾他們問他們要個人私房錢,便是能,也不能去,那會顯得自己太無能。

傅明慧那裏倒是可以求助,不過,沈梅君沉吟了片刻,道:“閻石開和那人如今在咱們府門外等着,是不是?”

“正是。”

“帶我出去看看。”

內宅婦人輕易不見外男,不過,事有例外,況傅望舒教導她,不能一味拘泥于規矩,沈梅君想試試,只讓閻石開賠上他身上的二十兩銀子便了結此事。

傅府大門外一個高高壯壯的男子牽着馬站着,只看到背部,地上一個身着錦袍的青年人抱着腿坐在地上,卻是面朝裏,長相恰看得清楚,沈梅君遠遠看了一眼,不自覺笑了。

真是巧了,坐地上那錦袍青年就是她與駱展鵬初遇時那個賊。

“坐地上那個就是給撞傷的人?”

“是的。”錢茂道,不明白沈梅君為何發笑。

沈梅君不急着走過去了,退回影壁探了頭悄悄觀察。

那賊想必受傷是假,訛詐是真,只是,閻家少爺從背後看高高壯壯,怎麽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主兒,那個賊怎麽會挑閻家少爺下手呢?

沈梅君靜靜看着,門外閻家少爺不時過去要扶那個賊,間或彎腰說幾句話,看不到面部表情,但是從姿态看,極是小心翼翼,跟他粗曠的外貌和大富之家的少爺出身極不相襯。

“閻少爺是庶出嗎?”沈梅君問道。

“不是,是嫡出,并且是閻家孫子輩裏僅有的男丁。”錢茂道,停了停,見沈梅君凝眉看他,指了指自己腦袋,小聲道:“閻少爺這裏有點兒問題,十八歲的人了,卻像幾歲小孩子一般,每日只會玩兒。”

原來如此,那賊是看準目标才出手的,那傷必也是假的。

第三十回

“閻少爺是庶出嗎?”沈梅君問道,一般庶出的才會氣勢不足。

“不是,是嫡出,并且是閻家孫子輩裏僅有的男丁。”錢茂道,停了停,見沈梅君凝眉不解,指了指自己腦袋,小聲道:“閻少爺這裏有點兒問題,十八歲的人了,卻像幾歲小孩子一般,每日只會玩兒。”

原來如此,那賊是看準目标才出手的,那傷必也是假的。

“你拿個靠背椅出去,和閻少爺說,高管家到帳房支銀子了,讓他坐下稍等,記得,椅子放咱們大門抱檐一側,離那個受傷的人遠些,不要在一條線上,然後說看着閻石開那馬需要喂草料了,把馬牽進咱府裏來,找人先牽着,接着到竈房找一些細樹枝紮成球形,外面薄薄鋪攏一層稻草,來到大門裏側把草球點燃,朝那個受傷的青年人扔過去,控制着,不要扔到他頭頂,扔身體左側或是右側。”

這是要做什麽?錢茂見沈梅君說得條理清晰,雖不解,還是應聲好去做辦。

火球朝着那個賊扔過去時,不出沈梅君所料,那賊迅捷無比地站了起來跳着跑開了。

“這位爺,你不是腿骨折了嗎?怎麽能跑的這麽快?”沈梅君走了出去,微笑着問那個賊。

“你……你怎麽在這裏?”那賊在沈梅君跟前吃過虧,看到沈梅君驚了一跳,低頭看看自己,站得好好的,剛才情急中跑出了十幾步遠,想賴也賴不了了。

“就算我沒骨折,你們扔火球燒我謀害人命,也不能就這麽算。”那人不肯空手而歸。

“公子言重了,不過小孩子調皮弄的玩意兒,怎麽要得了人命。”沈梅君淺笑着指向那火球,燃燒的是火球外面鋪着的那一層薄薄的稻草,裏面的柴枝不易燒着火,故看着火勢甚大,其實轉眼即熄,這麽兩句話工夫,那火球熄了火,稻草火灰落到地上,裏面的柴枝連火星子都沒有。

那賊看着火球啞口無言,沈梅君大聲喝道:“錢管事,這人訛詐欺騙,喊幾個小厮出來,扭送見官。”

“是。”錢茂響亮地回答,奔回府裏。

那賊變了臉,撒腿就跑。

“站住。”沈梅君高喊,聲音大,腿腳卻動一下都沒有。

錢茂領了幾個小厮出來,那賊已無影無蹤。

“就這麽給他跑了?”錢茂氣得頓足。

“就是要給他跑,不然,就那人的身體骨架,方才你上去都可以制住他了。”沈梅君笑道,看錢茂不解,揮手讓小厮退下,壓低聲音道:“見官就得問口訊,閻少爺那樣子哪說得清什麽?鬧嚷開了……”她指指腦袋,道:“閻家想必不想給太多人知道閻少爺這樣子的。”

“沈姑娘所言甚是。”錢茂佩服得五體投地。

“去把馬牽過來,你親自走一趟,把閻少爺送回府,将方才的事講了,跟閻府的人說,我的話,以後閻少爺出門時,給他身上多放些銀兩。”

這回湊巧離傅府近,兩家交情好,閻石開經常來傅府認得傅府跑來求助,若是在別的地方,騙子看銀子太少了,說不定會把他打一頓,還不如給銀子保得人身安全。

沈梅君沒讓錢茂說太多,閻家長輩能把生意做得極大,腦子肯定不笨,自己提個線頭兒,他們就能明白的。

錢茂進去牽馬,沈梅君轉頭去看閻石開,吓了一跳,好家夥,正捧着那個火球玩耍呢。

雖然沒着火,可剛燒過,柴枝也很熱,沈梅君怕燙着閻石開,沖過去一下子把火球從他手裏奪過扔掉。

“為什麽不給我玩,你欺負人。”閻石開哇哇哭,真接躺倒地上打滾。

沈梅君呆滞,忽地明白過來,方才根本不是閻石開自己想起到傅府求助的,也許那個賊觀察他這只大肥羊很久了,知道他和傅府有關系,特意挑在離傅府不遠處下手,然後再提醒他過來向傅府借銀子。

想那些沒用,當務之急是怎麽讓這個丈二金剛小霸王別哭。

“這個不好玩,你看,樹枝紮手粗糙,咱們要玩也玩那些好玩的。”沈梅君蹲下去哄閻石開。

“還有更好玩的,太好了,你拿給我玩吧。”閻石開飛快地坐起身,臉上還挂着淚水,卻笑得見眉不見眼了,抓住沈梅君袖子猛搖。

他雖是小孩子心智,可卻是不折不扣的青年男子,沈梅君給他抓住袖子,又急又臊,強忍着,笑道:“現成的好玩的沒趣味,自己弄出來的才好玩。”

沈梅君摸出帕子折小老鼠小白兔。

“不好玩。”閻石開搖頭,眼睛又看向那個火球。

那火球擱得這些時不燙了,可樹枝很粗糙,紮傷手也麻煩。

傅府裏沒有孩子沒什麽玩的,給他玩什麽好呢?

錢茂牽馬過來了,沈梅君微一沉思,讓錢茂到竈房拿大塊的柴塊,事先削光滑了拿過來。

“你一身的土不好看,起來,跟我進去,不然不給你好玩的東西。”沈梅君半哄半吓把閻石開喊進府,招來小厮把他身上灰土拍打幹淨,又給洗臉洗手。

閻石開樣貌很不錯,濃眉大眼,高鼻厚唇,長得很精神。

可惜腦袋不開竅,委屈如此好的樣貌了。

沈梅君為之暗暗嘆息。

錢茂拿來木塊,閻石開很高興,抱了就想坐地上玩,沈梅君瞪他,他倒也乖,也很會看眼色,順着沈梅君的眼神乖乖地坐回桌邊,津津有味地玩起木塊。

這個樣子不知何時才能打斷他的玩興送他回閻家,沈梅君吩咐錢茂使個人去閻家傳話,擡腿準備回議事廳又頓住,閻家只閻石開一個寶貝蛋,還是親自看着,直到他被接走為宜。

閻石開把木塊堆砌出各種造型,嘴裏嘀嘀咕咕道:“要是有刀子給我,我能弄的更好看。”

他這麽傻傻的,大人誰敢給他刀子,沈梅君搖頭,看看閻石開弄出來的造型,忽然靈機一動,喊小厮找一把小巧的削水果小刀過來。

“哇,你太好了。”閻石開拿到刀子像得了稀世寶貝一樣,高叫着湊到沈梅君臉頰就想親她。

沈梅君吓得後退,急道:“你快弄好玩的給我玩,不然,我收回刀子。”

“我馬上弄,你別收回刀子。”閻石開叫着,坐回椅子拿起木塊,一邊傻笑着看沈梅君,一邊雕削起來。

他開始的動作還有些笨拙,沒多久,便順溜的很。

沈梅君在一邊坐下細看,越看越覺得驚奇。

閻石開是在雕人,看模樣,雕的是自己。

削水果的刀子與雕刀無法相比,使起來不怎麽順手,可對他的影響不大,沒多長時間,一個人形就出來了。

“梅君,你沒事吧?”傅明慧來了。

“三姑娘好。”沈梅君站起來見禮,看傅明慧一臉擔心,猜她是擔心自己,也許是使了丫鬟不時打聽着議事廳裏的事,知自己到前面來,怕自己應付不了,故尋過來了,遂笑着把事情經過講了,道:“沒事兒了,閻少爺挺乖的。”

“那就好。”傅明慧拍拍胸膛松口氣,閻石開雖神智不清像個孩子,到底是外男,她擡步準備回內宅,忽又站住。“梅君,你看,閻少爺會不會是某方面有些愚鈍,但是某些地方是天才呢?”

好像是,沈梅君點了點頭,傅明慧站住不走了,摸了一把銅錢招過一個小厮吩咐道:“你馬上出去買一把小雕刀回來。”

小厮動作很快,雕刀遞給閻石開時,閻石開高興得又叫又跳,傻子也知雕刀是傅明慧讓買的,撲過去抱住傅明慧,傅明慧不備,叭唧一聲,閻石開在她臉頰上印下響亮的一吻。

第三十一回

沈梅君吓了一跳,急忙把閻石開拖開,看看四周,幸好,給雕刀的那小厮已走了出去,廳裏就她們三個人。

“三姑娘。”沈梅君有些內疚看傅明慧。

傅明慧搖頭表示不介意,低聲道:“不過一個孩子,我不會去想什麽,你也別想了。”

兩人說了幾句悄悄話,內宅丫鬟尋了過來,傅太太歇午覺起來了,喚沈梅君過去一同理事。

不能讓傅太太等着自己,閻石開此時不鬧事了,走開亦無妨。

自己的木頭像不能留在閻石開那裏,沈梅君伸手跟閻石開要了攏進袖子裏,道:“這個我拿去玩兒,你會雕花朵嗎?雕一朵花給我玩。”

“會。”閻石開興高采烈拿起木頭雕刻。

“乖乖雕着,等你爹娘來接你。”沈梅君哄道,準備招廳外的小厮進來服侍。

“你要走了?”閻石開本來興致勃勃雕刻着,猛一下又不高興了,擡眼看到傅明慧,又笑了:“你要走可以,她必須留下來陪我。”

哪能行?傅明慧未出閣的姑娘怎能陪一個外男,沈梅君瞪他:“你乖不乖?不乖我就把小刀沒收。”

閻石開扁嘴,眼裏淚汪汪的,天人交戰一番,指了指自己臉頰,對傅明慧道:“不陪我可以,你親親我,或是給我親親,不然,我小刀也不要了,我……”他擱下刀子站起來,擺出準備倒地打滾的架式。

那麽高壯一個大男人卻孩子一樣索吻,沈梅君哭笑不得,閻石開半歪身體了,突然換了姿勢,飛快地朝傅明慧撲過去。

又是叭唧一聲,傅明慧給他親了個結結實實。

“好香。”閻石開親完了,意猶未盡摸嘴巴。

對一個傻子又不能打不能踢不能罵,沈梅君氣惱不已,倒是傅明慧自若些,輕搖了搖道:“算了,別聲張,喊人進來侍候着,咱們走罷。”

沈梅君回到議事廳,傅太太大發脾氣。

“反了天了,這是什麽規矩,奴才比主子威風,還要主子一等半天。”

“太太,方才是閻家少爺有難,梅君……”

“大少爺不在家,你便可以不守婦道了嗎?閻家少爺有難與你何幹?外面爺們管事能解決,你一個婦道人家跑外面去做什麽……”傅太太大聲喝斥着,沈梅君想解釋,耳邊聽得紛沓的腳步聲遠遠傳來,心念一動,跪了下去,“是梅君不分輕重了年輕不懂事,請太太責罰。”

“我不罰你也不行了。”傅太太自為把柄十足,喊高升媳婦取家法。

“太太,沈姑娘到底是大少爺的人,不若等大少爺回來再治罪。”高升媳婦小聲勸道,傅望舒可不是好惹的,她是為她舊主子着想。

“大少爺的人難道就可以眼裏沒我這個嫡母嗎?”傅太太認為高升媳婦投靠新主子為新主子說話,更加生氣:“把家法拿來。”

家法是三指粗的藤杖,傅太太拿在手,心裏很想朝沈梅君粉嫩的臉龐抽下去,高升媳婦見她直瞅着沈梅君的臉,暗暗叫苦。

沈梅君那臉要是毀了,傅望舒焉肯善罷甘休!

沈梅君半垂着頭,眼角注意到傅太太手執藤杖手摸着藤杖,殺氣重重,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卻還沒到廳門口,暗暗着急。

傅太太藤杖直直地朝沈梅君臉頰抽去,沈梅君倏地磕下頭去,堪堪避過藤杖。

“不準你打她。”腳步聲也來到廳外,閻石開率先沖了進來,一把奪過傅太太手裏的藤杖扔掉,蹲下去扶沈梅君,“你沒事吧?她幹嘛要打你?”

“都是你害的。”沈梅君瞪他,“你惹了麻煩,我去幫你的忙,誤了議事,太太才要責罰我。”

“你別生氣嘛,我以後不惹麻煩,我乖乖的。”閻石開把藤杖遞給沈梅君,“你別生氣,打我出出氣吧。”

“不打你,你往後聽話,不亂跑就好。”沈梅君笑道。

門外傅老太太陪着一位年齡與她相仿的婦人走了進來,打斷了沈梅君和閻石開的說話,婦人笑着指向沈梅君,問傅老太太道:“老姐妹,這位是?”

“這是我家望舒的房中人。”傅老太太笑道。

“奶奶,她好壞,她要打她,就因為她幫了我。”閻石開指傅太太又指沈梅君氣憤地告狀。

他口中她她說得不清不楚,閻老太太卻聽明白了,臉色登時變得難看。

“傅太太,怎麽貴府大少爺的人因幫了我家石開,便得受責罰?”

“這個……”傅太太語結,暗暗叫苦。

閻傅兩家交情極好,她是認識閻老太太的,閻石開是閻家孫子輩唯一的男丁,閻老太太和閻太太溺愛無度,又因為癡傻,一直在內闱厮混着,她和閻石開見過好幾次面,沈梅君方才已說出讓她久等是去幫閻石開的忙了,此時腦筋急轉,竟找不到自辯的言語。

她剛才要處罰沈梅君,只尋思着這是自已擺架子施威的好時機,沒料到閻老太太竟然來了,閻石開傻子又那麽拼命維護沈梅君。

“奶奶,我不幹,你打她給她出氣。”閻石開猛搖閻老太太袖子,搖完了,又拿藤杖塞到閻老太太手裏。

誰說傻子什麽也不懂,傻子比正常人還有情義,沈梅君感動不已,再不願意,胳膊肘子也得往裏拐,煞煞傅太太的銳氣即可,不能真讓閻老太太來問責傅家人。

沈梅君朝閻老太太裣衽行禮,笑道:“太太等了梅君許久固而生氣,方才是梅君自請太太責罰的,老太太莫怪。”

實情顯然不是如此,閻老太太暗贊沈梅君識大局,細細打量沈梅君,肌膚水潤,眉眼清淩,好個冰肌玉骨的姑娘,心中愛之不過,想起傅老太太說沈梅君是傅望舒的房中人,不由得嘆氣,若是清白的姑娘,讨來做孫媳婦多好。

閻家家資饒富,閻石開有智障,要尋與閻家門第相當的不易,家境差的姑娘卻任由挑選,閻石開親事議過許多宗,因他腦子有問題,閻家要尋合他意的,議親的姑娘每回都喊到閻石開跟前和他見面,閻石開和人家姑娘叽叽咕咕說了會兒話後,總叫嚷着不喜歡,很難見他這麽維護一個姑娘的。

傅老太太也怕閻老太太問責,笑着引開話題,請閻老太太到花廳用茶。

“梅君姑娘一起來吧。”閻老太太笑道。既然是房中人不是正室奶奶,想必家境不行,她想問問沈梅君有沒有未婚姐妹。

沈梅君笑着應好,她要協理傅府中饋,與各府的人際往來少不了,從閻老太太這裏打開缺口,再和各府主子來往再好不過。

幾個人在花廳坐定,喝茶說着客套話,閻石開悄悄扯沈梅君袖子,把雕刀和一朵木頭小花輕輕塞進沈梅君手裏。

“我奶奶和我娘她們不準我玩刀子。”他扁着嘴,很委屈地看沈梅君,可憐巴巴地小聲道:“你和我奶奶說,得空就要接我過來玩行不行?我再雕好看的東西給你玩。”

沈梅君看手裏的木頭花朵,暗暗驚奇。

燒火的木塊沒什麽木質可言,松軟易碎,他卻還能雕出這麽細致精巧的花兒。

閻家人不給他刀子,他從沒練過玩過,定是傅明慧所說的,對雕刻方面有特殊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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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沈梅君和閻石開嘀嘀咕咕引起閻老太太的注意,閻老太太笑問道:“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

“閻少爺想在留在這邊玩。”沈梅君笑道。

閻石開用力地不停點頭,“奶奶,我不回去,我留下來和她在一起好不好?”

閻石開今日出府後甩掉了跟随的小厮跑丢了,錢茂去報信時,閻家一家人年輕的都出動去尋他了,快急慌了,閻老太太聽了錢茂的傳話,知道孫兒沒事,對沈梅君很是感激,又覺得沈梅君聰慧過人,心中極願意孫子和她親近。

她的傻孫子喜歡沈梅君要留下來,她打心底同意,盼着沈梅君教導教導她孫子。

只是沈梅君是內宅年輕婦子,有些不妥,遂問傅老太太:“我這孫子留下來,會不會太擾貴府了?”

當然擾了,閻石開看來是纏定沈梅君的,他精神上是傻子,身體卻是不折不扣的青年男子,沈梅君可是傅望舒的房中人,大是不便。

人家話裏話外意思想留下孫子,傅老太太不便拒絕,笑着道:“不擾不擾,把石開留下來,你安心回去罷。”

“奶奶,我是不是可以不回家留下來了?”閻石開高興得手舞足蹈。

“可以的,不過要聽話,奶奶回去後,再把侍候你的人送過來。”

“不要,我不要原來侍候的人,我只要她。”閻石開作勢又要倒地上打滾。

沈梅君看着是極妥當的,有她操心着,料亦無妨,閻老太太道了聲好,又嗔道:“什麽她她的,要喊沈姑娘。”

“好好,叫沈姑娘。”閻石開甜甜喊:“沈姑娘。”

沈梅君微笑着嗯了一聲,心念一轉,笑道:“老太太,大少爺外出了,閻少爺安置在流觞軒不便,流觞軒附近的聚石齋名字暗合了閻少爺之名,把閻少爺安置在那,如何?”

“你看着安排便是。”傅老太太沒意見,當着閻老太太的面,又囑道:“你看着挑幾個伶俐的丫環婆子過去服侍,鋪陳什麽的,你自做主,庫房裏挑最好的。”

沈梅君一一應下,又笑道:“說到挑人,老太太最會調-教人,梅君想向老太太讨個人,老太太房裏的青意姑娘,行事極妥當,老太太可舍得讓出來服侍閻少爺?”

“青意那丫頭是不錯。”傅老太太滿意地笑道,覺得沈梅君挺會說挺體貼人,若是要讨她身邊的一等丫鬟,她使慣了的還不舍得,青意是二等丫鬟沒有貼身服侍,沒什麽舍不得的。

閻老太太連聲道謝:“為着這個傻孫兒,連老姐妹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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