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077】更加的不安

“所以……孩子，你覺得你很失敗？”

特洛伊抿着唇，在神父帶着笑意的注視下，羞愧地點點頭。

“對，有一個人，我從來沒贏過他，他是天之驕子，而我什麽都不是。”

“曾經，我總會克制不住地嫉妒他的一切，明明該是屬于我的，卻都慢慢成為了他的，我努力過，争取過，甚至下作過，卑劣過，但是——”

少年的聲音沙啞，帶着強烈的疲憊：“我從沒成功過。”

“那麽，你現在還想着去奪回屬于你的東西嗎？”

特洛伊搖搖頭：“沒有了。”

他擡眸看向教堂中間最大的那扇彩繪玻璃窗，輕聲說着：“也許我看開了，但也許——是我怕了。”

怕死，怕再沒機會，因此忽然格外地想要活着。

“我以為，我是真的徹底掙脫了。但是當我再次看見他的時候，那些恐懼和不好的回憶，就又都湧了出來……打的我，不知所措。”

“然後——”

“我逃走了。”

斯坦諾爾，王宮。

午後的太陽攜帶着暖意，透過花園中清澈的小溪直達水底。

小溪冰冰涼涼，夏天的時候，特洛伊最喜歡坐在溪邊，任由溪水沖刷他白皙的腳，一邊看書，一邊靠在王後懷裏，張開嘴讓母親給他喂點兒葡萄。

不過自從少年離開王宮以後，王後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和特洛伊相處過了，她坐在溪邊，看了眼水果，揮手道：“拿走吧，王子不在，也沒人可以投喂，真無聊。”

窗邊的紅發少年手裏端着一杯紅酒，慵懶地倚靠在飄窗的墊子上，垂眸含笑，幽幽地看了眼下方的王後，而跳直接從窗臺上跳下，微笑道：“母親怎麽了？”

女人擡眸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怎麽，曬太陽而已。”

“可您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孤單。”

王後道：“不過是空巢老人思念兒子罷了……”

女人像是想到了什麽，又道：“你應該還沒見過你的哥哥吧？來看看。”

說着，她纖纖玉手輕輕撫上小溪邊的一塊魔法石，附着在石頭上的魔咒被瞬間激活，清澈湍急的小溪邊忽然浮現出了一抹金黃色的身影。

那少年金色秀發在陽光下顯得光彩奪目，白皙的肌膚如牛奶般光潔，穿着貴族休閑時簡單卻上乘的服飾，靜靜坐在了小溪邊，垂眸看着手中的書籍。

藍色眼瞳恍若靛藍星空中微亮的辰光，帶着靜谧時平靜的溫柔。

“幸好之前在這裏留了下了他的影子，否則這小子離開以後，我連個念想都沒有了。”王後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那抹投影的臉頰，但手卻從投影穿過，觸碰不到。

女人也不甚在意，對旁邊的斯諾克道：“這就是你哥哥，特洛伊，大概半年以後回來，到時候，你們倆就一起去聖地琉斯學習魔法吧，兄弟二人，可一定要好好相處。”

“好的……母親。”少年回應的聲音在庭院裏響起。

走廊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長亭圓柱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紋，華麗婉轉，美豔如玉。

斯諾克注視着那抹金黃色的投影。

這大概是在他出宮旅行之前的兩三天偷偷錄下的。

少年垂眸安靜地看着書，沒有穿鞋子，褲腿卷到了膝蓋處，白皙的雙腳踩在清澈見底的小溪裏，冰涼的水流穿過他的雙腿，溫暖的陽光傾灑，讓這一切都顯得和諧安适。

午後的光陽也慵懶起來，一直看書的特洛伊卻忽然轉過頭，燦若星辰的雙眸看向斯諾克所在的地方！

斯諾克頓了頓，心知這是投影曾經記錄的畫面，但被少年灼灼目光注視的瞬間，他還是感受到了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和難過。

——是曾經的蠢貨。

少年眼眸微眯，手不動聲色的撫上心口，那裏的感覺讓斯諾克很不好。

他別過眼睛，不在看特洛伊的投影。

正在這時，那個轉過頭的金發少年忽然微笑地說着——“母親，我要吃葡萄。”

王後伸手将一顆葡萄遞到他嘴邊，但在下一秒落在了地上。

女人幽幽嘆口氣，而後關掉了投影，“特洛伊，我的寶貝兒子，到底能不能快點兒回來啊。”

她端起一邊女仆準備的紅酒，輕抿一口，嬌嗔哀怨道：“可真後悔放你出去。”

“母親很思念哥哥麽？”斯諾克壓下心中那些煩躁以後，保持着唇角的微笑，慢慢走到了王後身邊，給她倒上紅酒。

“當然，我的寶貝兒子可是我的心頭肉。”

少年眼眸微眯，調侃道：“那麽國王陛下呢？”

“管他做什麽？生下漂亮的孩子以後，已經沒他什麽事了。”

這話一出，身邊幾個女仆都不由“噗嗤”笑出了聲。

王後心情也好了幾分，道：“這些日子，你有什麽打算麽？預言中的天之驕子？”

少年笑了笑，道：“聽說南部有小鎮和村落出現魔物侵襲，我今天上午已經向父親要了些騎士隊，準備明天一早出發，将有魔物出沒的地區都地毯式清查一遍。”

“聽說？”王後挑眉：“從哪兒聽來的？奧羅拉國邊陲之城都設置了嚴備的結界，魔物不可能進的來。”

“不是魔物破壞的結界，”斯諾克道：“是吸血鬼。”

女人微頓，眸光霎時冷了下去，“血族……”

“血族親王希裏赫已經潛入了奧羅拉，這件事情，父親也知道，并且最近加強了所有魔法協會和騎士聯盟的管理，增設傳送陣，調換分部的隊長，但也不是所有的分部都會遵守命令，畢竟——”他眼眸微眯，紅色瑰麗的眼瞳裏泛出些許寒光。

“有些分部，總是愛偷懶的，不是麽？”

如何面對的确是一個難題。

不想面對的時候，逃避往往很有用。

艾維基神父說：“逃避并非什麽十惡不赦的東西，你可選擇面對，也同樣能選擇逃避。只是小先生，我很疑惑，逃走以後，明明該松一口氣，可是，你似乎并沒有輕松，反而更沉重了。”

特洛伊抿着唇，輕輕點頭：“……是的，我也以為，我會輕松的。”

——但事實上，他卻有了強烈的不安，不是來自于對斯諾克的恐懼。

而是——對另一個男孩的深深愧疚。

小諾。

一個月的時間，少年也想了很多。

最後發現，他好像，真的很難将男孩和斯諾克看做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