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八節課

今夜侍寝的是王昭儀，她穿一襲淺藍色單衣，緞子似的秀發全都披散下來，整個人像被剝了筋骨一般，斜斜倚靠在宋珩腿上，小臉不施粉黛，當真是我見猶憐。

王昭儀發現宋珩貌似不是很專心，眼睛不看她，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于是王昭儀幹脆又往宋珩身上蹭了一蹭，隔着寝衣，食指在宋珩結實的胸膛上畫着暧昧的圈圈，一邊畫，一邊用了自己最嬌媚最酥軟的嗓音：“皇上~”

聲音跟福根的那聲“皇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宋珩被這聲皇上膈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越想越生氣，自己竟然被蘇棠和她那太監搞的膈應了這麽久，簡直不符合他多情君王的形象，于是長臂一伸，一手摟過王昭儀的香肩，一手手指挑起王昭儀下巴，兩人開始了含情脈脈地對視。

王昭儀被宋珩看得嬌羞不已，輕輕垂眸，宋珩邪笑一聲，正欲進行下一個步驟，卻突然背後一凜。

習武之人感官異常靈敏，宋珩驚覺有人正在後面注視着他！

宋珩立馬撇下懷中美人兒，倏地轉過身去。

他看見自己的龍榻旁，穿着一身粉色宮裝，蘇家的小女兒，當朝蘇貴妃，正捧着藥油小瓷瓶，眨巴着眼睛，認認真真地在觀察床上的人正在做什麽。

那一臉懵懂與好奇，好像是專門來觀摩學習他們要做什麽的學生。

宋珩驚得全身汗毛都炸了起來。

他從龍榻上抄起一個軟墊就扔了過去。

軟墊毫無阻礙地摔在了地上，宋珩才發現床旁的蘇棠是幻象。

宋珩閉目，平複着紊亂的呼吸和心跳。

王昭儀剛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知道皇上是怎麽了，仍不死心，從背後貼住宋珩：“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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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珩現在只覺得身後渾身香膩的美人兒令他犯惡心。

興致什麽的，一想到腦子裏蘇棠那個探索好奇的眼神，便再也提不起來了。

宋珩把粘在他背後的王昭儀扯了下來：“你先下去吧。”

王昭儀突然被扯了下來，表情震驚中又夾着楚楚可憐：“皇上。”

宋珩冷下嗓子：“下去。”

王昭儀嘤嘤嬌泣着走了。

宋珩獨自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越坐越精神，幹脆召了太監穿上衣裳，大晚上的想出去透透氣。

宋珩沒有乘辇轎，只帶着李德全和兩個小太監，在宮中到處溜達。

先是溜達到了仁康宮門口。

李德全去跟守門的小太監招呼了兩聲，然後笑眯眯地回來：“皇上，董貴妃娘娘還沒睡，現在正在裏面看書，皇上可要進去瞅瞅？”

宋珩搖了搖頭。

他白天批了一天折子，現在沒什麽讀書做學問的興致。

他接着往前走，不一會兒又溜達到了邀月宮門口。

邀月宮裏傳來陣陣絲竹彈唱之聲。

李德全：“皇上，柔妃娘娘現在正在宮裏練習歌舞，皇上可要進去看看？”

宋珩想了一想，還是搖了搖頭。

他今兒翻的不是柔妃的牌子，現在又跑到她宮裏去，柔妃肯定又要跟他嬌滴滴地使小性子，他現在沒心思哄。

宋珩接着溜達。

溜達着溜達着，竟不知怎麽就溜達到了淑棋宮門口。

宋珩對着淑棋宮的牌匾眯了眯眼。

這地方雖然他一年才來一次，但是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裏面應該住的是……蘇棠？

導致他大晚上睡不着覺滿宮裏瞎溜達的罪魁禍首。

宋珩冷哼了一聲。

李德全跟守門的小太監交涉一番，然後幹脆把小太監帶了過來。

小太監行禮：“回皇上，蘇貴妃娘娘一個時辰前就已經睡下了。”

宋珩眉頭一皺：“這麽早？”

李德全很會察言觀色，他明明白白從皇上眼睛裏看出了幾分渴望，于是說：“皇上，要不奴才進去通傳一聲，讓貴妃娘娘起來接駕？”

宋珩覺得當然是要尋個理由把蘇棠從睡夢中搞起來的，不能他還醒着，罪魁禍首卻在安安心心地睡大覺，只不過他在準備吩咐李德全的前一刻，又問了小太監一句：“你們娘娘平日裏都這個時辰睡覺的嗎？”

小太監點點頭：“是的，”為了表示自己對聖上的尊崇之心，他還特意解釋了一下，“因為我們娘娘說了，早睡早起身體好，起早貪黑，以後會腎虧。”

宋珩：“……”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每天起早貪黑批折子的皇帝當得賊幾把沒意思。

**

“阿秋！”蘇棠打了個噴嚏。

誰在想她。

她揉了揉鼻子，重新提筆算題。

尹明氣勢洶洶回來時，雖然沒有給她講題，卻把她的校卡給拍在了桌子上：“喏，老子這次就放過你！下次要你好看！”

蘇棠拿着自己失而複得的校卡心中喜悅：“謝謝你尹明，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尹明：“………………”

靠！

到中午了，蘇棠拿着自己失而複得的校卡高興地跟向媛媛一起吃午餐。

樹德中學的學生食堂很大，一共分為三層，菜品從中式炒菜一直到西式快餐都有，并且價格便宜，蘇棠把漢堡薯條雞翅可樂都點了個遍，滴的一下刷卡，發現自己卡裏還剩好多錢。

她在這邊的爸爸媽媽特別疼女兒，覺得自己女兒呆呆地長這麽大已經很不容易了，從來不找他們要零花錢去買什麽同齡女孩喜歡的衣服和玩意兒，所以再不能虧了她吃。

向萌萌點了一份宮保雞丁蓋澆飯，看到蘇棠餐盤裏又點的是那些快餐，蘇棠正用薯條小心翼翼地蘸着番茄醬，然後将均勻裹上番茄醬的薯條放進嘴裏，眯着眼睛，表情幸福地咀嚼着。

向萌萌彈了蘇棠腦門一下：“呆子，你怎麽總是吃這些東西。”

蘇棠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可樂，感受到好多泡泡在自己嘴裏跳，她說：“我覺得這些好吃呀。”

她以前見都沒有這些東西，第一次吃了後覺得跟以前吃的不太一樣，但是味道還不錯，于是只要是夢裏來食堂，都會點。

蘇棠一個漢堡下肚有點撐，準備坐直了歇一歇，然後看到傻子宋珩端着餐盤從她身旁走過。

蘇棠本着好奇心往宋珩餐盤裏瞄了一眼，發現裏面竟然就一個饅頭和一疊小鹹菜。

傻子宋珩找了個角落裏的位置，一個人就着鹹菜啃饅頭，啃了兩口似乎覺得噎得慌，然後又去打了一碗食堂稀到看不見米的免費粥。

向萌萌順着蘇棠視線看過去：“你最近怎麽這麽關注傻子？又在看他。”

蘇棠覺得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那個皇……哦不，宋珩同學，他吃那麽點東西，不餓嗎？”

而且還是饅頭就鹹菜，看着就難吃。

向萌萌往蘇棠滿滿當當的餐盤裏看了一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有錢呀。”

蘇棠不解地看她。

向萌萌：“你難道不知道嗎？傻子宋珩家裏就一個奶奶，他媽好早就死了，爸爸不知道是誰，他奶奶每天納鞋墊到地鐵站去賣賺點錢，兩個人過得挺慘的。”

向萌萌感懷地嘆了口氣：“你說傻子要是個正常人也就算了，他奶奶好歹還有點指望，可偏偏是個傻子，将來他奶奶一走，傻子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流浪街頭當街乞讨都說不一定，簡直太慘了。”

蘇棠頭一回聽到這麽悲傷的故事，驚呆了。

她從小在家人的呵護下長大，連外人都很少見過，覺得世界上最慘的，也莫過于像自己一樣爹爹和娘親在她剛出生沒多久就去了，後來進了宮，嫔妃們也各個都是有本事有家世的人，所以當她現在聽到向萌萌講起傻子宋珩的故事時，心裏簡直難過到要哭出來。

“那宋珩該怎麽辦？”蘇棠被這個悲傷的故事弄到紅了眼眶，“他每天肯定很餓，我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怎麽可以就吃那些東西呢，他怎麽都沒有跟我說過呢？”

蘇棠想到今天上午，自己因為生皇帝宋珩的氣就氣哼哼地不理傻子宋珩，還悄悄對他翻白眼的事，內疚得心髒一抽一抽的。

向萌萌被蘇棠開始泛紅的眼眶吓了一大跳：“你沒事吧，這不是班裏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嗎？”

蘇棠吸着鼻子：“我就覺得，他好可憐。”

她幾乎已經看到了将來傻子宋珩的奶奶走後，宋珩沒人照顧，流落街頭乞讨的日子。

而且班裏的同學都好壞，明知道傻子宋珩已經這麽可憐了，去還要叫他“傻子”，每天欺負他笑話，尤其是尹明，上一回還打他。

蘇棠決定以後再也不理尹明了。

向萌萌：“這世上可憐的人多着吶，你要是碰到一個可憐的人都這樣哭鼻子，以後豈不是得哭死，”她拍了拍蘇棠的背，“看開點，呆子。”

蘇棠噘着嘴看向萌萌，覺得她有點冷血無情。

蘇棠看着自己餐盤裏還沒怎麽動過的雞翅和薯條，端起來，朝傻子宋珩走過去。

她突然又想起來了向萌萌剛才說的話。說她這些東西沒有營養，于是蘇棠咬了咬唇，回到食堂窗口，發現還有鹵豬蹄沒賣完，就讓阿姨再給她盛了兩根鹵豬蹄。

啪嗒一下，蘇棠把自己的餐盤放到傻子宋珩面前。

爺爺教導過貧者不受嗟來之食，施舍窮人也要有方法，于是蘇棠坐到傻子宋珩對面，看着他。

傻子宋珩饅頭啃了一半，嘴角還沾的有鹹菜的醬汁。

蘇棠把自己的餐盤推到宋珩面前：“喏，給你。”

傻子宋珩懵懵地看她。

蘇棠不自在地聳了聳鼻尖：“我可不是覺得你可憐要施舍你，這些東西我吃不完，老師說過不能浪費糧食，你幫不幫我吃完？”

傻子宋珩沒反應。

雖然在那邊，蘇府的旁邊就是他們家裏開的救濟粥廠，但是親自救濟窮人這件事，蘇棠還是頭一次幹。

宋珩對她伸出的援手遲遲未作出反應，蘇棠開始有點不自在，她一邊檢讨是不是自己施舍的方式有問題傷了宋珩的自尊，一邊覺得傻子宋珩真是讨厭，她都這樣了，有什麽好不好意思的。

“你不吃我可端走喽。”蘇棠說。

她剛作勢要去端走自己擺着傻子宋珩面前的餐盤，傻子宋珩卻突然反應過來，抓起蘇棠餐盤裏的那根豬蹄，嗷嗚一口塞到嘴裏。

他沒敢嚼，叼着豬蹄，怯怯地看蘇棠。

蘇棠看着他的樣子，頓時嘿嘿笑了起來，笑容燦爛又甜美。

為了以示尊重，她抓起另一支豬蹄放進嘴裏。

“快吃吧。我陪你吃。”

**

與此同時，淑棋宮蘇貴妃的睡房，宮女太監們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今天月亮從哪兒出來的，皇上已經在貴妃娘娘床邊坐了小半個時辰了！

宋珩緊皺眉頭。

他還頭一回見到這麽能睡的女人！

床旁坐了個人，就跟完全沒感應似的，簡直太大膽了。

宋珩十分見不得她睡得這麽香甜的樣子，伸出一只手，準備親自把蘇棠從睡夢中搞起來，然後再吓她一吓，最好尋個由頭讓她跪一宿，以洩心中之憤。

宋珩心裏陰險地想着，手剛伸到蘇棠面前，突然，睡夢中的人竟然嘿嘿笑了起來。

然後，自己的手就被一直柔嫩的爪子抓住。

“快吃吧。我陪你吃。”睡夢中的人抓着他的手說。

還說夢話呢，宋珩冷笑。

說夢話就算了，還這麽大膽，竟然擅自摸他的龍手。

宋珩正覺得自己要讓她跪一宿不許睡覺的由頭已經找到了，卻不料還沒等他把床上的人弄醒，自己手背就先被人放進了嘴裏，

先是舔了舔，

然後嗷嗚咬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檸檬很萌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