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九節課

宋珩捂着手背出了淑棋宮，面色陰冷。

他走時蘇棠還在睡覺，并且睡得很香。

宋珩本來很想把睡夢中的女人直接從床上拎起來，但是心裏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又生生忍下來這沖動。

“今日之事，任何人都不許洩露出去。”宋珩下令。

衆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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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每天都會借口自己的飯菜吃不完，然後把那些她基本沒動過的飯菜全倒進傻子宋珩嘴裏。

她發現自己現在已經不怎麽怕傻子宋珩了，因為傻子宋珩雖然跟皇帝宋珩長得一模一樣，但是他就是個傻子，現在一到飯點兒，就坐到那個固定的角落裏，眼巴巴地等蘇棠投喂。

蘇棠不再只點快餐了，為了給傻子宋珩補充營養，每天換着花樣點菜，唯獨不再點鹵豬蹄。

每天路過熟食窗口時，裏面的食堂大媽都會夾起一根豬蹄熱情地邀請她：“同學來，點個大豬蹄，又香又肥，可好吃了。”

蘇棠總是默默搖着頭走開。

才不好吃，她上次陪傻子宋珩吃的那個豬蹄又幹又硬全是骨頭，而且還一點味道都沒有。

蘇棠每天喂着傻子宋珩，看他被她喂的賊香，吃完了之後還端着飯碗問可不可再要一點的可憐眼神，心裏就不由地把皇帝宋珩代入他身上。

然後心裏就會升起一種奇妙的滿足感。

并且很令她欣慰的是，傻子宋珩竟然也懂得做人要感恩，還從家裏給她帶了禮物。

一頂毛茸茸的十分保暖的毛線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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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把帽子拿在手裏來回撫摸，她其實本來是很想說些感激的話的，但是看着這頂帽子，就有點說不出來了。

蘇棠很認真地跟傻子宋珩商量：“那個宋珩同學。你，為什麽要送我一頂，這種顏色的帽子呢？”

她把帽子放到傻子宋珩眼前。

樣式倒是沒問題。只是顏色……

在光線下綠的閃閃發亮。

傻子宋珩艱難組織着語言：“家裏，只有，這個。紅的，黃的，黑的，賣完了。”

蘇棠：“……”

她算是明白了。向萌萌說傻子宋珩的奶奶經常做些手工去地鐵站門口賣，估計最近天冷了，織了手工帽子，別的顏色都賣完了，就留了頂綠的沒人買。

然後就被不知道綠帽子代表什麽的傻子宋珩拿來送給她了。

當然不會有人買綠色的帽子，蘇棠很想拒絕傻子宋珩的好意，但又怕他傷心，本來就傻了，她不能再傷害他。

于是蘇棠把綠帽子往自己頭上虛戴了一下後拿下來：“你看，這頂帽子我戴着太小了，不合适，你拿回去吧。”

傻子宋珩知道自己被拒絕，表情明顯是難過了。

蘇棠趕緊安慰：“不是我不要，你換一個嘛，你拿回去讓你奶奶把這頂帽子拆了，用拆的線重新再給我織個什麽，一副手套行不行？”

綠帽子她不敢戴，綠手套還是很不錯的。

“喏。”蘇棠把綠帽子還到傻子宋珩手裏，“告訴你奶奶，以後別織這個顏色的帽子了，很少有人買的。”

傻子宋珩挫敗地拿着綠帽子走了。

蘇棠在放學路上又看到他一次，發現傻子宋珩自己正戴着那頂綠帽子，擡頭挺胸地往家走。

有路過的男生在笑他。

蘇棠想要跑上去阻止他來着，可是傻子宋珩腦子雖傻，腿卻是真的長，一溜煙就跑沒影兒了，蘇棠找都找不到。

蘇棠無奈搖頭，想下次再提醒他好了，她回了家，鑽進自己的小床。

直覺告訴她這次的夢好像要醒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醒來，她又變成蘇貴妃了。

蘇棠發現自己宮裏的太監宮女們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蘇棠問春喜，春喜成功發揮了一問三不知的精髓，問什麽都不知，頗有幾分你能從我嘴裏撬出東西算我輸的意思。

蘇棠接着又想逼問福根，只是還沒來得及逼供，宋珩身邊的小太監就突然過來傳皇上口谕，讓她巳時去禦書房一趟。

最近這幾天怎麽老是找她，像以前一樣一年一次多好啊。蘇棠有些苦惱，到了巳時前一刻，才慢吞吞地往禦書房走。

蘇棠一進門就站的遠遠的行禮。

被行禮的人只顧着批折子沒理她。

蘇棠悄悄擡頭，看着主位上那個陰沉着臉正襟危坐的男人，她本來是很害怕的，但是她看着看着，不知怎麽就把上面的宋珩跟夢裏戴綠帽子的傻子宋珩聯系在一起。

仿佛現在坐在上面的不是皇帝宋珩是傻子宋珩。

從來在班裏墊底的傻子現在正一本正經地批折子，并且頭上隐隐也戴着一頂綠帽子。

蘇棠被自己想象中傻子宋珩一本正經戴綠帽批折子的滑稽樣子逗樂了，站在角落裏，不由地抿嘴偷笑。

即使蘇棠是低着頭悄悄笑的，但是還是被眼尖的宋珩給發現了。

宋珩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兩排整整齊齊的牙印，磨了磨後槽牙。

“蘇貴妃，昨兒夜裏，睡得可安好啊？”男人的聲音幽幽響起。

“啊？”蘇棠吓了一跳，然後趕緊點頭：“謝皇上關懷，臣妾睡得安好極了。”

宋珩冷哼了一聲，沒理她，繼續批他的折子。

蘇棠還傻站着。

宋珩似乎忙着批折子把她忙忘了，蘇棠站着等也不是走也不是，還不敢出聲提醒他她的存在，于是只有在禦書房裏面對着宋珩站了小半個時辰。

宋珩寫了好一陣，駐筆，看了一眼傻愣愣站在不遠處的蘇棠。

蘇棠正無聊，用下排牙齒咬住了上唇。

宋珩對着她那排小糯米牙眯了眯眼。看起來白白小小的，咬起人來，可絲毫不差。

要不是今日之事，他昨夜定要把這女人的牙一顆一顆撬下來，以洩心頭之憤。

宋珩等李德全進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才放下手中朱筆，慢悠悠道：“你過來吧。”

“……是。”蘇棠拖着已經站酸了的雙腿慢吞吞走近。

“過來，給朕磨墨。”宋珩賞給蘇棠一個眼神。

蘇棠現在那裏胡思亂想地久了，腦子有些恍惚，聽到宋珩的話後先愣了一下：“馍……馍？”

宋珩：“嗯。”

蘇棠小臉一苦，噗通跪下來：“皇上恕罪，臣妾身上沒有馍馍。”

“皇上要是想吃馍馍。臣妾這就去叫禦膳房做。”蘇棠眼圈都紅了，生怕宋珩一個不樂意又讓她滾。

早上小太監讓她來禦書房時明明沒有跟她說讓她還要帶馍馍的！

宋珩揉着太陽穴，此時連話都不想再對這個腦子不好使的貴妃說。

誰他媽想吃那玩意兒啊！

還是李德全滿臉黑線地走到蘇棠身邊：“貴妃娘娘，皇上是讓您去他身邊給他磨墨。”

磨……墨？

蘇棠後知後覺地聽清。

“快去吧。”李德全小聲催促。

蘇棠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磨磨蹭蹭地走到宋珩的大書案旁邊。

她刻意挑了一個以硯臺為圓心離宋珩最遠的位置，偷偷看了宋珩一眼，然後趕緊轉動手腕磨起墨來。

宋珩重新提筆寫字。

于是當本朝鎮遠大将軍蘇存蘇将軍走進禦書房時，便看到的是這麽一副祥和美好的畫面。

少年天子正坐在書案前寫字，神情專注，旁邊立着一穿宮裝的美麗女子，皓腕微露，正靜靜給他磨着墨。

有宮嫔在，蘇存本想回避，但在看到那個磨墨的女子正是自己家中小妹時，心中頓時漾起喜悅。

“微臣叩見皇上。”蘇存行禮。

蘇棠正無聊地磨墨，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一擡頭，頓時驚得手一抖。

宋珩剛寫好的文書被她抖了幾個墨點子。

蘇棠在宮中久不見親人，又驚又喜，當下就紅了眼眶：“大哥。”

宋珩看了一眼自己文書上的墨點子，輕輕伸手撇開：“愛卿免禮。”

宋珩吩咐李德全：“給蘇将軍賜坐。”

李德全去搬了把椅子進來。

蘇存坐下，看向自家小妹的眼神欣慰。

在家是總是一副未出閣的姑娘打扮，現在見到，當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嫁為人婦，整個人更帶了幾分嬌媚。

蘇棠絞着手指，她十分想上去跟自己大哥親近親近，可是宋珩就在她身旁，她不敢貿然過去。

宋珩突然看着她笑，蘇棠覺得那笑容有點不真實：“你也坐吧。”

蘇棠得了準許，正準備坐到自己大哥身邊去，卻不料腰肢突然被一條手臂繞住，蘇棠跌坐了下來。

“坐朕身邊。”宋珩蹭着她耳際，低笑說。

蘇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動也不敢動，聽自己哥哥跟宋珩說話。

她聽不懂什麽邊疆糧草軍隊的，宋珩也不叫她回避，只是兩個男人之間的言語似乎越聊越融洽，宋珩甚至還朗聲笑了幾聲，轉過頭用手指來刮了刮她鼻尖。

被刮鼻尖時，蘇棠對着宋珩漆黑的瞳仁，大氣也不敢出。

于是等到蘇存跟宋珩說完話離去時，蘇棠連一句嘴都沒插上。

蘇存剛走。

蘇棠一直諾諾坐在宋珩身邊，看他臉上表情似乎尚可，趕緊鼓起勇氣起身：“皇上，臣妾久不見家人，可否請皇上恩準臣妾去送一送哥哥。”

宋珩淡淡看了她一眼。

蘇棠臉通紅：“求皇上恩準。”

宋珩視線移到自己手背上那排整齊的牙印上。

皇家的人從來把親情看的涼薄，親兄弟間自相殘殺之事每朝每代屢見不鮮。

宋珩也有妹妹，但是他連自己幾個妹妹的名字和臉都記不全。

宋珩突然覺得蘇棠對蘇存那副兄妹情深地樣子有些礙眼。

男人似乎思量了一下，半晌，終于冷冷啓唇。

“不準。”

“李德全，送蘇貴妃回宮吧。”

跟剛才在蘇存面前對她的親昵判若兩人。

蘇棠似乎是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再沒出聲，只是用手背不停抹着眼淚，搖搖晃晃出了禦書房。

她不過是個用來陪宋珩在哥哥面前做戲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