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四十五節課

“噗——”蘇棠首先噴了出來。

宋珩震驚臉。

他千算萬算, 算過顧亦嶼會想明白自己不可能娶皇帝的前妻所以麻溜地知難而退的，算過顧亦嶼會選擇面上默不作聲，其實心底裏還是對他的蘇棠蠢蠢欲動的, 更算過顧亦嶼這家夥吓得痛苦流涕，抱着他的大腿說“皇上我再也不敢了的”，可是卻萬萬沒算到過, 這人竟然當着他的面要他成全他的蘇棠？

這特麽比直接在奏折上說皇上我要娶你以前的蘇貴妃還刺激多了。

這回反倒是換成宋珩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直接說朕才不會成全你們吧，可是好歹得有個不成全的理由啊，皇上這些日子都成全那麽多眷侶了。

因為蘇棠以前是他的貴妃？

這不明擺着向滿朝文武宣布皇上對以前的蘇貴妃餘情未了嘛。

宋珩的驕傲不允許他這麽做, 向來只有女人倒貼他的，怎麽可以讓大家都知道英俊多情的帝王最近被蘇棠迷得神魂颠倒，每天像條狗一樣追在人家屁股後面跑。

或者說是因為皇帝的女人不允許改嫁？

可是無論是哪個朝代都沒有這條規矩。（當然, 當年制定法令法規的人也不會這麽有想象力。）

宋珩臉色很不好地看了顧亦嶼一眼。

他發現一個人不要臉起來，當真是無人能敵，當顧亦嶼不要臉地直接跟他說他要娶蘇棠, 宋珩反而一時被擠住了。

好小子，還真有他的。

蘇棠呈淩亂狀。

她跟大梁的顧亦嶼，才重新認識了不到兩個時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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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那個每天搶她零食的同桌嗎？

雖然知道今天是來相親, 可是明明才兩個時辰，怎麽就已經進行到讓皇上成全了呢？

這不是以後兩個人若是真的看對眼了，變成苦命鴛鴦時再跟皇上說的話嗎？這進度太快她真的跟不上啊！

顧亦嶼十分滿意宋珩的反應。

他擡起頭, 跟宋珩對視一眼, 面上浮起一絲微笑。

看宋珩吃啞巴虧的樣子不要太爽。

宋珩鐵青着臉。

他冷冷看了顧亦嶼一眼, 然後視線又轉移到此時正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蘇棠身上。

看到蘇棠是這個反應, 宋珩便放心多了。

顧亦嶼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可宋珩更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他端起面前的茶盞，吹了吹面上茶葉，喝了一口，然後悠悠道：“蘇……小姐，你認為顧公子的提議如何？”

“嗯？”蘇棠沒想到話鋒突然被轉移到她的身上，一擡頭，身上兩道灼熱的目光。

顧亦嶼暗自握緊拳頭。

宋珩輕挑眉峰：“這婚姻之事，從來講究的是個兩情相悅，朕只聽了顧公子的陳詞，倒也要聽聽蘇小姐的想法，只有蘇小姐也‘滿心歡喜’地要嫁給顧公子，朕才不算是棒打鴛鴦，辜負了一段美好姻緣。”

他特意咬重了‘滿心歡喜’這四個字，對着蘇棠明顯是愁眉不展的臉。

蘇棠看了看宋珩，兩人立馬目光相接，蘇棠趕緊把視線轉移開來。

即使蘇棠現在真的跟顧亦嶼兩情相悅，又怎麽在宋珩面前說得出口她想嫁給顧亦嶼的話。

蘇棠扯了扯嘴角，摳着手指低頭道：“臣，臣女以為不妥。”

她看了顧亦嶼一眼：“臣女，配不上顧公子。”

蘇棠是真的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她嫁過人，前夫是皇帝，還是被太後廢黜出宮的，顧亦嶼只是小時候身子差了些，但是現在已經好了，而且父親是翰林院掌院，又沒有娶過妻，京城想嫁給他的姑娘肯定大有人在。

她還是不要去禍害人家了。蘇棠想。

顧亦嶼聽着蘇棠的話，身子微顫，薄唇瞬間褪了血色。

宋珩露出屬于勝利者的微笑：“既然蘇小姐都這麽說了，朕自然不會勉強。顧公子的請求，怕是一時不能應允了。”

顧之嵩和蘇存故意想讓蘇棠和顧亦嶼多相處些時間，未來的翁婿二人也有很多事要聊，蘇存和顧小姐的婚事已經計劃上了，便一直沒回來。

其實這邊兩人早已散了，誰也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宋珩，顧亦嶼站在窗前，望着蘇棠離去的背影。

他本來眉宇微蹙，看蘇棠的背影小時候卻釋然地舒了一口氣，然後捏了捏拳。

顧亦嶼突然笑笑，蒼白的臉上逐漸恢複血色，他重振精神，剛才滿身的落寞渾然不見了蹤影。

皇上又如何，棠兒不照樣也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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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拐過一個街角，看到前面明顯是守在那裏等着她出現的宋珩。

他不是說自己先回宮了嗎？

好一招守株待兔。

蘇棠低低頭：“皇上。”

宋珩看着蘇棠略顯失落的小臉，不悅道：“為何不高興？是不是還在想着那個姓顧的小子？”

蘇棠：“………………”

她癟癟嘴。

皇上真煩。

蘇棠剛才一路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自己命苦。

三年前她毛都還沒長齊就被一旨賜婚聖旨許給了宋珩，雖然婚後跟自己夫君的感情不咋的，但好歹由于她不得寵沒人嫉恨，在宮裏也勉強稱得上是平安悠閑，本來以為這輩子就這麽過去了，默默無聞當個貴妃，将來宋珩駕崩後她當個頤養天年的貴太妃，結果悠閑日子沒過多久又被太後給廢了。

蘇棠雖然并不多看重這個貴妃的位置，但是陡然被廢，說不難過，也是不可能的。

因為她覺得自己并沒有犯什麽錯，她本來還滿心愧疚地想去給宋珩侍疾，結果卻等來的是太後廢她的懿旨。

沒有犯錯，卻受了罰，然後趕回蘇府。

縱使再沒人說，蘇棠也清楚地知道這并不是一件體面的事情。

她自然是更願意回家的，但是回來後的蘇棠已經不是三年前的蘇家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大小姐蘇棠了，她嫁過人，然後被廢了，即使爺爺兄長再怎麽把她當小孩子寵着，但是現在的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早已是個已經人事的婦人，又如何比的上待字閨中的小姐們。

蘇棠鼻子酸酸的，落寞極了。

宋珩感覺到蘇棠整個人都被一股淡淡的憂愁所籠罩着。

他不由地柔下來，伸手想要摸摸蘇棠的臉，卻被蘇棠微微側頭躲了過去。

蘇棠咬了咬下唇，低聲道：“皇上別這樣。”

她已經不是貴妃了，再跟皇上這樣親密，是不合禮數的。

宋珩聽她一口一個皇上，心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以前也喚他“皇上”，宋珩心裏覺得沒什麽，但是剛才，當他聽到蘇棠柔聲喚顧亦嶼“顧公子”的時候，他才猛地覺得“皇上”二字有多麽生疏冷硬。

顧亦嶼那小子剛才喚蘇棠什麽？棠兒？

“棠兒”兩個字也是他可以叫的嗎？哼！

宋珩聽過蘇棠的爺爺哥哥都把她叫棠兒，這應該是蘇棠閨閣小名，宋珩動了動喉嚨，本來也想叫一聲“棠兒”，但是“棠”字在齒間打了個滾兒，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宋珩覺得“棠兒”這個稱呼她爺爺兄長都在叫，他也跟着叫的話，未免有些太普通了。

宋珩想了一想，低頭看着蘇棠，輕輕喚出兩個字：“棠棠。”

蘇棠“唔”地一聲，以為自己聽錯了，懵懂地擡頭看宋珩。

宋珩對上她懵懂稚嫩的眼神，心裏嗷的一聲，恨不得現在就把她給揉進骨子裏，但他随即還是克制住了自己，又小心翼翼的，輕輕喚了一聲：“棠棠。”

蘇棠這回聽清楚了。

皇上沒叫她“蘇貴妃”，也沒叫她“蘇小姐”，竟然叫的是“棠棠”。

從前家人都只喚她“棠兒”，這是蘇棠第一次被人叫“棠棠”，她心裏覺得怪怪的，說不出來什麽滋味兒，只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好像紅了。

宋珩看到蘇棠瑩白如玉現在卻透出嫩紅色的小耳朵心裏一陣甜蜜，仿佛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快活的事情。

蘇棠紅着耳朵，心裏知道自己是害起了羞：“皇上您……”為什麽要這樣叫她。

宋珩聽着這聲“皇上”覺得不合時宜極了，他思索着自己的稱呼，太後有時會叫他“珩兒”，但是女子要是這樣叫男子的話一聽便是長輩，宋珩想了想，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高興道：“棠棠，以後私下無人時，你便喚朕‘阿珩’可好？”

宋珩畢竟是皇帝，大庭廣衆之下被叫“阿珩”難免不妥，所以最好只是私下叫。

而且只有私底下兩人在一起時才能叫的稱呼，其實更顯甜蜜。

蘇棠聽後又愣了一下。

皇上，皇上……這到底是怎麽了啊。

她怎麽敢喚他這種一聽就閨閣情調滿滿，男女相悅時情意纏綿的稱呼。

在九班是喚一聲“宋同學”有時宋珩還瞪她呢。

對面，宋珩像是個迫切想要得到糖果的孩子，不由地往蘇棠身前越靠越近，滿臉希冀道：“棠棠，喚朕一聲‘阿珩’好嗎？”

“就喚一聲。”

宋珩從來沒有這樣急切地想聽過一句簡單的稱呼，不由地越逼越近。

他真的差點就跟蘇棠說求你了。

蘇棠被逼的步步向後退，最後砰地一下，後背貼在牆上。

她無路可退了，手掌貼着牆，看到宋珩急切的模樣和眼神突然害怕起來，“嘤”的一聲，無助地搖着頭，眼睛裏寫滿了恐懼。

宋珩看到她的眼神，倏地敗下陣來。

他終于停止了逼近，雙手舉過頭頂，做着投降的姿勢，嗓音柔得仿佛一碰就碎。

“好好好，別害怕，我不碰你了。”

他哄得低聲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