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十四節課

大梁國力富強, 民風也是十分開放。

相較于前朝歷代的女子必須從一而終，到處都是貞節牌坊的情形, 大梁朝的女人相比之下就自由多了, 出嫁後若是和夫婿不合, 求來一紙休書結束兩人婚姻關系便是，有時夫婿不願意給休書，甚至有女子把夫婿告上公堂，請官府出面解除兩人的關系。

女子們跟原來的丈夫解除婚姻關系後大多都還年輕，很大一部分都選擇了改嫁。由此一來, 大梁改嫁的女子很多, 并不會因為是改嫁而受人非議，改嫁後的夫婿大多也不會對她有所苛責, 改嫁後和第二個夫婿過得幸福美滿生了一屋子胖娃娃的例子比比皆是。

這對男子來說無疑也是個警醒, 妻子這一生并不是非你不可, 你若對她不好，兩人大可不過。所以大梁朝的男子幾乎都對妻子恭敬有禮，家庭暴力事件更是少之又少。

宋珩以前本來不關心這些, 但是現在, 整個人都不好了。

蘇棠才離宮多久？蘇家人就要急着讓她改嫁了？

蘇棠可是皇帝的女人，皇帝寵幸過的女人也是随随便便可以改嫁的嗎？

當他這個“前夫”是死了嗎？

宋珩氣得牙癢癢，蘇家的人真是膽大妄為，絲毫不将他放在眼裏。

他倒要看看, 有誰敢娶蘇棠。

**

這幾天, 朝中上下突然新頒布了一條法令, 法令上說朝中官員子女不得私自聯姻，若有通婚意向，需得那到聖上面前過目一遍，聖上看過了覺得合适，便恩準二人成婚。

這條法令頒布的時候朝中沒多大反響，該通婚的還是通婚，只不過是讓聖上知道一遍這個婚事，沒什麽壞處，還能落下個這對新人是聖上親自賜婚的美名，以此鼓勵這對新人婚後要好好相處，和和美美，不要辜負聖上的期許。

養元殿，宋珩對着面前堆成山的紅色奏折無比蛋疼。

自從這條法令頒布以來，他快要從皇帝改行成媒婆了。

所有來向宋珩禀報通婚的新人宋珩幾乎都是大手一揮應允，有時想着這好歹是人家一輩子的喜事，甚至還寫一副對聯給新婚夫婦當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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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害怕皇上會不同意，結果沒想到都通過了，甚至還得到了皇上墨寶，于是後來湧向宋珩桌案上的紅色奏折越來越多，連要求都紅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

“微臣代兒子兒媳懇請皇上禦賜墨寶一份，以勉二人夫妻和睦。”

“微臣鬥膽懇請皇上書一‘喜’字，來日張貼在喜堂正中。”

更有的，婚都還沒成，就在折子裏請皇上給兩人将來的孩子起個名字的。

宋珩差點都忘了自己當初頒布這條法令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明明是為了監視蘇棠，看有哪個不要命的敢娶她。

估計是知難而退了，他就不信有哪個人膽子那麽大，在奏折上寫皇上我要娶你的前妻，還望你批準一下。

即使真的有人不怕死有那個膽子，宋珩也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宋珩有些惆悵。

他得顧着太後的面子，所以這些日子只能以這種方式拖住蘇棠，謹防蘇家的人在他恢複蘇棠位分之前就把蘇棠給嫁出去。

**

“這臭小子！臭小子！”

蘇府，蘇峥走來走去，氣得是吹胡子瞪眼的。

好好的竟然憑空頒布條法令，官員子女沒有聖上應允不能成親？

這不是明擺着想耗着蘇棠，跟蘇家過不去。

即使是蘇家不介意，又有哪個官員家裏好意思上折子說皇上我要娶你以前的貴妃。

蘇棠尴尬地看着蘇峥，有些難為情：“爺爺，要不……算了吧。”

蘇峥轉過身來：“算什麽算，不能算！”

蘇峥對要給蘇棠再找個夫婿的想法十分堅定。

他自認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孫女，三年前不得不把她嫁給那人，以此蹉跎了孫女三年，如今老天都不忍心讓孫女再在那深宮之中身受折磨，孫女好不容易重獲自由，他們蘇家必定要給她再找個好男兒。

家世太好的不要，相貌不端品行不佳的更不要，要的是性格溫柔會疼人，最重要的是婚後得住在蘇家。

蘇峥也不是要求孫女婿倒插門，只是要兩人住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親眼看到兩人和和美美才安心。

蘇峥持續暴躁狀态。

蘇棠一味低頭喝茶。

終于到了最後，蘇峥一拍大腿：“老夫就不信了！”

蘇棠吓得茶全灑在裙子上。

****

第二天，長平街最大最豪華的來客酒樓。

二層雅間門口，蘇棠被大哥蘇存從背後扯出來。蘇存在他耳邊低聲道：“沒事，別害怕，哥哥在呢。”

蘇棠苦着臉想逃跑：“哥。我不想去……”

蘇存：“人家都在裏面等着了，你說不去就不去？聽話。這關系到你的終生幸福。”

可是她現在就跟不幸福……蘇棠被動着，低着頭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肚子裏，被蘇存帶進雅間。

她是來相親的。

不光是他大哥跟顧家小姐訂了婚，顧家還有個少爺，由于小時候身子體弱在京城一衆官家子弟中沒什麽名氣，近些年身子好轉了些，顧之嵩就開始給兒子的婚事做起了打算。

跟正給孫女物色夫婿的蘇峥一拍即合。

蘇棠的劣勢在于嫁過人，前夫還是當今聖上，顧家公子的劣勢在于小時候身子很差，現在雖然長大了，身體底卻子也單薄，所以兩家人誰也不嫌棄誰。兩家商議好了，為了各自孩子的終身大事，不像尋常老百姓老百姓一樣僅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想讓兩家孩子先見一見，互相喜歡，然後再做打算。

蘇棠向來聽爺爺的話，蘇峥今天要她來，雖然很不情願，但也跟蘇存來了。

蘇棠跟着哥哥推門進去。

屋裏已經等着兩人了，一人是來過她家的顧之嵩顧大人。

顧之嵩和蘇存兩人相見是未來的女婿見岳父，客氣融洽極了。

兩人寒暄過後，蘇存先指指蘇棠：“這是舍妹蘇棠。”

顧之嵩拉過身旁的人：“這是犬子……”

蘇棠悄悄看了一眼顧之嵩身旁她今天的相親對象，然後頓時被吓得不輕，不由自主叫到：“顧亦嶼！”

顧之嵩驚訝狀：“蘇小姐怎麽知道犬子的名字？”

蘇棠瞪大眼睛看着顧之嵩身旁的人，這不就是她的同桌顧亦嶼嗎？

原來顧亦嶼古裝是這個樣子的。

顧亦嶼卻似乎并不認識蘇棠，他對着蘇棠怔了怔，仿佛心跳漏了一拍。

顧之嵩悄悄推了推顧亦嶼。

顧亦嶼立馬回過神來，向蘇棠施了個禮：“蘇小姐和我一見如故。”

顧之嵩和蘇存對視一眼，隐隐覺得這兩人有戲。

蘇棠：“……”

在顧之嵩和蘇存的極力撮合之下，四人用過飯菜，顧之嵩和蘇存便以兩人還有事要暫時離開一陣為理由，留蘇棠和顧亦嶼兩人單獨相處。

“你們要是嫌坐着無聊的話可以去街上逛逛。”顧之嵩對兒子道。

蘇棠和顧亦嶼并肩行走在街上。

蘇棠還是沒有忍住，問第三次：“顧公子，你真的不認識我嗎？九班，同桌。”

顧亦嶼微笑道：“我跟蘇小姐一見如故，就當做是舊相識如何。”

“呵呵。”蘇棠幹笑了兩聲，還是不死心“那你知道奇變偶不變的下一句是什麽嗎？”

“還記得log(a)(MN)=log(a)(M) log(a)(N);log(a)(MN)=log(a)(M)-log(a)(N）嗎？”

“知道人有多少對染色體嗎？”

“還記得used to do表示什麽意思嗎？”

顧亦嶼：“………………”

他蜷着手指放在唇邊幹咳了一聲：“蘇小姐果然心思獨特，恕我愚昧，蘇小姐所說，一個也答不上來。”

當真是可愛的緊。顧亦嶼想。

“好吧。”蘇棠點了點頭。她差不多可以确定了，眼前這個顧亦嶼跟九班的顧亦嶼只是長的一樣名字相同而已，否則怎麽可能答不出來她問的問題。

蘇棠從來都是被顧亦嶼智商碾壓的一方，現在心裏突然升起了一股自己智商碾壓顧亦嶼的快感，可謂是翻身農奴把歌唱。

蘇棠很開心，一路走走逛逛，腳步輕快。

顧亦嶼緊緊地跟着，眼神一直追随着蘇棠的身影，心裏緊張與興奮交織。

他從小體弱多病，除了母親姐姐和幾個奶媽，很少出門見過別的女子，蘇棠是第一個，他一看到後視線就不想離開的女子。

一見鐘情？

或許是吧。

*********

宋珩在宮裏聽金吾衛說蘇小姐今日跟着兄長出門玩兒去了。

宋恒不想去蘇家，蘇棠出門，倒是可以在外面見一見。

他出了宮，身邊照樣帶着貼着假胡子的李德全，往來客酒樓方向走。

還沒走到酒樓，便遠遠看到蘇棠在街上蹦蹦跳跳的身影，手裏還拿着一串糖葫蘆在吃。

就她一個人嗎？再好不過了。宋珩輕輕勾起嘴角。

他正欲走上前去，目光卻突然被蘇棠身後男子的身影所吸引。

宋恒覺得自己頭頂隐隐作綠。

…………

來客酒樓。

宋珩眉頭深鎖，看着對面的男子。

蘇棠剛剛已經跟他說過了，這裏的顧亦嶼只是和九班的顧亦嶼只是長的一模一樣而已。

蘇棠手裏還有半串沒有吃完的糖葫蘆，只覺如坐針氈。

皇上怎麽會突然出現，還是在她相親的時候。

蘇棠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宋珩淡淡抿了一口茶，“顧公子是吧。朕今日來找蘇貴妃，沒想到倒是和你在一起。”

現在明明已經不是貴妃了。蘇棠有點不滿。

顧亦嶼也沒想到會碰到皇上。

他知道蘇棠曾經是皇上的貴妃。他在來之前便做了心裏準備。

顧亦嶼本不以為自己會對這個曾經的蘇貴妃有什麽意思，直到今日真的看到蘇棠，才知道什麽是心跳加速的感覺。

仿佛是幼時，他纏綿病榻，透過窗戶看到的一縷輕柔的陽光。陽光随着太陽的偏移慢慢消失了，顧亦嶼記得自己哭了好久。

現在他好像，又遇到那一束陽光了。

他拼盡全力也要把她抓住。

可是皇上……似乎對蘇棠還餘情未了。

對面，宋珩眯了眯眼。

他故意把蘇棠稱為蘇貴妃，是想讓顧亦嶼知難而退，不要再打蘇棠的主意。跟皇上搶女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只見顧亦嶼明顯是做了一番激烈的心裏掙紮，然後忽地站了起來。

宋恒以為他是懂得知難而退了，笑了笑。

顧亦嶼下了決心，突然長揖在地。

父親多次說過，對于聖上，當你不能回避他的強權時，便不如直面其鋒。這樣反而能制掣他手腳。

顧亦嶼： “聽聞皇上好做媒人，還望皇上成全我和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