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 (8)

故鄉的文字了,瑟蘭迪爾查閱過很多書籍,也沒能找到一點點的痕跡,更別說去學習了。

到了那盛放的蘭花襯托下的文字,則是瑟蘭迪爾所教導的本國的語言,萊戈拉斯還是歪歪扭扭地寫着,與前兩種的熟練使用有着很大差別。老實說,瑟蘭迪爾對萊戈拉斯不認認真真去練習寫字非常不滿,他一筆一畫地告訴萊戈拉斯應該怎麽寫,可他就是一竅不通,讓瑟蘭迪爾反反複複教了好多遍。然而瑟蘭迪爾還沒有放棄,他相信既然萊戈拉斯都能把其他文字寫的如此優美,那麽也終有一日能把本國文字寫成藝術品。只是現在還沒有點苗頭。

詩句末尾注明的是“冷酷而又遙遠的你,我是你永恒的追逐者”,接近于無病呻吟,讓人忍俊不禁。

那輕微的笑聲悄無聲息地傳入萊戈拉斯耳中,顯得渺遠難尋,早就醒來的他感到面色一紅,裝作困倦地動了動,卻又忍不住在內心想象瑟蘭迪爾的反應。他在紙張的背面用圖塔米洛安的文字書寫的是簡短的一行字,與其說是标題不如說是獻詞或是收信人的姓名,又在下面用辛達語寫上了瑟蘭迪爾的名字。他曾作對瑟蘭迪爾介紹了一回辛達語,得意洋洋地誇贊這種語言的優美之處以及詩歌般的朗朗上口,還自作主張地告訴對方那個名字該怎麽寫。這麽多年來萊戈拉斯寫得一字不差。

寫滿了纏綿詞句的紙張被萊戈拉斯推了出去,見他如此,瑟蘭迪爾眼中的冷意有如春日初雪的消融。他又因此見到了其他的、更為工整的謄抄,露出了一角,恰好是收信人的名字——同樣也是辛達語,隐秘而直白,直直擊中了行為不光彩的教師的心。瑟蘭迪爾沒有忘記萊戈拉斯所說的那一種書寫方法,為此自己也私下練習過,可他對這知之甚少,也認為不久以後世間就沒有人知道這些文字了。

瑟蘭迪爾眨眨眼睛,眼神說不清是驚喜抑或是驚訝,他拍拍萊戈拉斯露出在外的臉頰,試圖叫醒為他煩惱的少年。

設下埋伏的萊戈拉斯自然清楚自己這樣的告白方法有很大的偶然性,假若他的老師對他漠不關心,或者一直只是保持着教師與學生之間的尊重,那些情詩只會淪為笑料。可瑟蘭迪爾走到了他的身邊,在多種奇特的情感的驅使下閱讀了這為他而作詩篇,并且了然于心。

手背的冰涼觸感使萊戈拉斯染上了紅霞般的顏色,他假裝才從夢境中醒來,揉了揉眼睛,故作驚愕地望着他的老師。

曾經橫亘在他們之間的隔閡由血緣組成,那是他們最親密的關系,也是不可跨越的障礙。萊戈拉斯想方設法去克服這些艱難險阻,為此做了很多很多事情,卻以自甘堕落的放逐告終。而他現在還在這場沒有終點的旅途中,背負着許多由他帶來的謊言,竭力拉近他們的距離。

“您……什麽時候來的?”

“正常時間啊。”瑟蘭迪爾不動聲色地站着,手裏拿着稿紙,與萊戈拉斯只有一步之遙。

醒來多時的精靈仍然像情窦初開的少年,他還不太清楚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辦,主動權被他讓渡給了瑟蘭迪爾,局勢從此改變。

“非常抱歉,是我睡過頭了。”萊戈拉斯的眼睛卻沒有離開過那張紙,又欲蓋彌彰地把桌子上的另外幾張紙收到背後,生怕瑟蘭迪爾還是會看到更多。雖然心裏高興了半天,卻又玩着這些小把戲。

“不,是我給你的任務太重了。”家庭教師頗為體諒自己的學生,他泛起暖陽般的笑,“我倒是很好奇……這是什麽?”他揚了揚手上的紙,面上的冰霜已消失不見。

“那是……”萊戈拉斯一時語塞,還是紅着臉,“那是……您給我布置的作業……我寫了一晚上,所以我才……”他慌亂地擺手。

書房內被擺放在窗臺上的盆栽被窗口的微風拂過而彎了腰,自欺欺人地往外瞟了一眼後,萊戈拉斯有些後悔自己昨夜作出的莽撞決定。他猜不透瑟蘭迪爾心裏在想什麽,雖然他沒有生氣,可他似乎也沒有接受的意思。

Advertisement

“還給你。寫得太潦草了。”瑟蘭迪爾作出評語,以教師的身份,聽起來還蠻中肯的。

萊戈拉斯沮喪地接過了。

“那我們現在開始上課吧。”瑟蘭迪爾好整以暇地繞過桌子回到原位,也不去看萊戈拉斯的哭喪臉,既無愉悅也無興奮。他依舊以平淡如水的嗓音為萊戈拉斯念着那些書本上的散文詩歌,解釋每一句話的含義。一桌之隔的萊戈拉斯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他的思緒早已飄到不知道哪兒去了滿心都是自己犯下的錯誤的難受。

時間難熬,好不容易過了一個小時,聽見了樓下的鐘聲,萊戈拉斯望向門口,哪怕随便一個人出來也好啊。瑟蘭迪爾對萊戈拉斯的小動作了然于心,他把文章的最後一段念完,對上萊戈拉斯的眼睛,準備問他關于這篇文章的感受。

措手不及的子爵不可避免地被老師奚落了一頓,然後在日落時分送走了他,垂頭喪氣如鬥敗的公雞。管家關切地問候子爵是否有不舒服,又要為他的無名愛情出謀劃策,萊戈拉斯對此百口莫辯,他不能說自己迷戀的愛人就是瑟蘭迪爾,也不能說這樣的愛已經持續了好多年,比公爵府內所有人的壽命都漫長的多。

寫求愛信并不是萊戈拉斯的風格,但好像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什麽更好的方法了。在格洛芬德爾的慫恿下他挑了休息日奮筆疾書,塗塗改改寫了一整個晝夜,又把新近完成的畫作包裝好叫人在綢帶上別上一支從花園裏折來的蘭花,露水還停留在花瓣上。而那一封耗費他心力的信件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別在上面,而是換做在畫布後面潔白的區域的一句題詞還有簽名。

奉命送去的仆人回來後被萊戈拉斯熱切地詢問着瑟蘭迪爾是如何反應,但得到的答案只是瑟蘭迪爾收下了,沒有任何的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這更讓萊戈拉斯一籌莫展了,他始終懼怕着瑟蘭迪爾對于他的追逐的拒絕或是厭惡,那會生硬地折斷萊戈拉斯的一切勇氣以及信念。

坐卧不安地等了兩天後瑟蘭迪爾連上課也不來了,傳言說是收到了國王的聘請書,重新回到了王室。這難免會讓萊戈拉斯難受,畫像與鮮花石沉大海,悱恻纏綿的詞句也沒有打動瑟蘭迪爾分毫。但萊戈拉斯不死心地又遣人送去了兩幅畫像,在畫框中裝裱好,遠遠就能望見畫中人優雅的側影,叫人呼吸停頓數秒而不知覺。斟酌許久他還是寫了一封言辭誠懇的信,用瑟蘭迪爾日常與他對話的語言,歪歪扭扭的字跡叫人眼睛生澀,而簡單卻又誠懇的措辭似乎更加合瑟蘭迪爾的胃口。信與畫像又被送到了瑟蘭迪爾的家中,萊戈拉斯滿懷期冀的希望能收到回複。在信的末尾他作出了一同去觀賞喜劇的邀請,仍然在上一次他們挑選的劇院,劇目也不變。

等待是煎熬的,那幾日間萊戈拉斯在社交圈裏聽到了許許多多關于瑟蘭迪爾的流言,比如某個身份高貴的女爵戀上這一位容貌俊美的家庭教師,并且在國王面前說盡好話,要賜予他榮華富貴。這讓萊戈拉斯心頭一驚,暗暗痛罵傳言女主角的無恥,一邊卻又明白自己所作所為和那一位女爵的行為其實是同樣的肮髒。他們利用自己的權勢去擺布他人的命運,為了自己的愛欲而不留情面地犧牲了他人的人生。

劇目将要上演前的五天瑟蘭迪爾仍然像是消失在了人海中,一點消息沒有傳來,深居簡出的他的一切風聞都叫人緊張,哪怕錯過一丁點兒都會遺憾。

前三天時萊戈拉斯終于收到了瑟蘭迪爾的回信,以顏色濃烈的火漆封口,拆開後便見着了雪白的紙張。

他貪婪地吞噬着上面字句可能的、隐藏着的、或是非常明确的意思,一字一句都要反複揣摩上半個小時,直到确認某些他希望确認的事情後,他才常常松了一口氣。

在信中瑟蘭迪爾饒有興致地問萊戈拉斯從哪裏學來這樣的畫技的,又表示非常喜歡萊戈拉斯送他的畫像,但他更喜歡純粹的風景畫。瑟蘭迪爾沒有提及畫布後面寫着的情詩,仿佛沒有見到,或是故作忽視。但這足以讓萊戈拉斯興奮半天了,他走進畫室裏找出一幅很久以前所繪蘭花,拍去上面的塵埃,又叫仆人抱起來。熟練的仆人也懂得了萊戈拉斯的心中所想,聰明地不提及子爵的目标,只是低頭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去院子裏把一朵花摘下來,別在綢帶上,幫我送去吧。”

“明白了,子爵。需要我轉告您的話嗎?”

“這倒不用了,“萊戈拉斯略略一思考,然後搖搖頭說不了,”你只要告訴我他收到是什麽樣就好了。”

“僅此而已嗎,尊敬的子爵?”

“僅此而已,謝謝你了。”

“請您不要這麽說,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充當兩人交流的信使的仆人快步走了出去,哼着愉悅的歌謠,看得出他的心情和融融暖風中的陽光差不多。

對于瑟蘭迪爾是否赴約萊戈拉斯并無把握,他忐忑不安地等候回音,卻又聽到瑟蘭迪爾在那一天應邀出席女爵的沙龍的消息。萊戈拉斯本來也被邀請了,他還以誠懇的語氣說明了自己不能參加的諸多理由,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瑟蘭迪爾。

渺無音信的單方面聯絡帶着許多似是而非的引誘與計謀,步步為營而又沖動單純。

露天劇場在黃昏時期就開始搭建舞臺了,絢麗的火燒雲布滿天際直至地平線,還能望見海面上楊帆而來的船只。熱鬧的歌謠在哄吵的人群中尤為響亮,歡笑與掌聲混在一起,連潮水拍打海岸的聲音也作為喝彩了。

子爵的馬車早早停在了路口,車廂外繪着米爾伍德公爵的家紋,無聲地宣示着主人的尊貴。

在這樣喧鬧的場景中衣着考究的米爾伍德子爵稍稍感覺有些熱,松了松領口,這樣華麗的着裝始終讓他不大喜歡,靈敏度也因此降低了。日落的風吹向海洋,潮起潮落都見得清晰,波紋蕩漾。他站在路口處等待着那很可能不會來赴約者,那代表着對那份感情的否定與拒絕,或是逃避。這樣一想可真是糟糕透了,但萊戈拉斯又不想放棄,抱着小小的憧憬去對待那一份愛與追逐。

來來往往的行人們善意的嘲笑着這意味少年貴族的愚笨姿态,他很英俊,臉上的神情卻出賣了他的手足無措,和所有面對愛情的孩子們一樣。精靈有足夠長久的人生,去思索每一段愛情的正确與否,萊戈拉斯漸漸想通了,卻又變得比以往更執着了。

他的金發友人格洛芬德爾也和他們一樣,對萊戈拉斯這樣的約會給予了不高的評價。他說:“萊戈拉斯,你別傻了,怎麽活得越久,你倒是越傻了啊?這麽貿貿然個瑟蘭迪爾說你要追求他,确定不會被他當成……?”話格洛芬德爾沒有繼續說下去,他頓了頓,于心不忍。好吧,這一點也不善意,反而像老媽媽對他的關心。

海的腥味充斥着鼻孔,萊戈拉斯都看見在化妝的女演們了,豐滿的胸脯以及鋪滿了白色珍珠粉的臉交疊重合,與密林王國截然不同的風格,與精品的時代也天差地別。

販賣花朵的女孩子挎着花籃走來走去,尋覓着可能的顧客,然後盯上了米爾伍德子爵,他看起來很需要讨好自己的追求對象。

女孩子聲音清脆,沾着水珠的花朵被擺在萊戈拉斯面前,一雙大眼睛寫滿了懇求:“尊敬的先生,您真的不考慮買一支來給那位姍姍來遲的小姐嗎?”

萊戈拉斯看了一眼花籃裏被去掉了刺的玫瑰,嬌豔的正紅惹人喜愛,卻又不是瑟蘭迪爾的喜愛。心情并不太好的萊戈拉斯卻不想讓別人也和他一樣心情不好,剛要從口袋裏掏出零錢買下一支,就又聽見了其他聲音。

“我想這位紳士可能不太需要玫瑰花,那是贈送給女士的禮物。和他今晚的約會不太符合吧。”話音裏隐約帶着笑意,像春日露珠裏倒映的晨曦光輝。

萊戈拉斯雙眼一亮,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之間瑟蘭迪爾向他慢慢走來,衣衫一絲不茍。

“晚上好。”

“晚上好。”他們不約而同地說道。

沒有做成生意的女孩子垂頭喪氣的離開了,繼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裏尋找着下一位可能的顧客,她的聲音忽元忽近,漸漸化為這交響樂中的一支。

“你來遲了。”

“是我的失禮,請你原諒。”瑟蘭迪爾微微彎腰,做了鞠躬的姿勢以表示內心的歉意,“但實際上是你來早了,萊戈拉斯。”

“會嗎?我可非常準時。”

談話時而被尖叫聲打斷,遲到的二人只能在擁擠的高處找到兩個并不如意的座位。坐下後瑟蘭迪爾對舞臺上表演的劇目并不在意,掃過人頭攢動的下方,衆生百象盡在眼前。

“……我以為你不會來。”萊戈拉斯的聲音不大,幾乎被淹沒了,而瑟蘭迪爾聽到後轉過頭來,平日裏認真嚴肅的神色被盡數掩去,罕見的露出那樣溫柔的表情。

久遠而又叫人懷念,是萊戈拉斯以為在世界上沒有第二次機會再見到的了。

“我的确不想來。”

“那為什麽……”

“沒有什麽理由,我還是來了,僅此而已。”

“那國王的聘書呢?”

瑟蘭迪爾歪着頭,好像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不太喜歡,所以不去了。”

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萊戈拉斯想。

“這又為什麽?”他追問下去。

被問到的人笑了一下,清淺如透明水面的細碎波光,轉瞬即逝,“我對你的學業抱有一定的責任感。這個理由滿意嗎,尊敬的子爵?”

被日落映得雙頰發紅的萊戈拉斯使勁眨了眨眼睛,叫人以為眼睛進沙子了,早有預料,“僅僅限于學生與老師的身份嗎?我的老師。”

話音落地,收回在舞臺上徘徊的目光,瑟蘭迪爾轉頭看向萊戈拉斯,其他人都無心去關注這兩位觀衆,一心一意地眯起眼睛去捕捉女主角的每一個動作與眼神。

“萊戈拉斯,我對你的一切看法,都源自于一種感情,我沒有能力描述給你那是什麽感覺。但我只能告訴你,那是我們都不能承擔的,我也不能給你任何的承諾。”隐晦,生澀,需要反複的琢磨。這樣的回複萊戈拉斯收到很多次,從最初的在乎與傷心到現在已經能夠輕易化解了。他懂得了瑟蘭迪爾話中深意,那是他特有的含蓄與隐忍。

“很巧,我也這麽想的。”二人會心而笑,帶着某種甜品裏特有的苦澀。

天空暗沉,大片大片的烏雲從北方飄來,陰沉沉地壓在他們頭頂上,卻又讓人誤以為是提前降臨的黑夜。萊戈拉斯擡起頭,知悉露天劇場不能抵擋這樣的風雨,便提議換一個地方。

他們又從人群裏走了出來,衣服都弄皺了,互相嘲笑對方如此正式的穿着。正在營業的酒館大聲吆喝着招攬顧客,有轉為暴雨可能的春雨叫人濕了衣衫,水珠聚在頭發上流了下來。幸好車夫盡職地在劇院所在的街道出口處等待着,他們走出來時他正和另一位同行高聲攀談。

瑟蘭迪爾沒有立即打道回府,而是應邀去了公爵府。

米爾伍德公爵府內的廚娘臨時收到的作出一頓豐盛大餐的任務,滿心歡喜地想要讓子爵見識到自己的手藝,而管家又奉命從酒窖裏拿出珍藏佳釀。府內的酒窖有着數不清的美酒,年代久遠口味香醇,而子爵能夠說出那些酒背後的故事,讓人欽佩。

佳肴美馔一應俱全,甘醇佳釀也任君挑選,明明有着一張未經世事的臉,卻又游刃有餘如情場老手,手段高明。

但這看起來,更像是離別前的最後一次相互原諒。

與瑟蘭迪爾一同進餐要遵守一個原則,那就是不能說閑話,現在也如此。

他們幹杯,一言不發,享受着獨處時光。

餐後侍從走上前來問是否要燒旺爐火取暖,春寒未去,許多人都還以來着煤炭燃燒放出的熱量來保持體溫。這對萊戈拉斯來說并不是什麽問題,四季溫度變化只是一個字眼,毫無意義可言。然而他還是叫人點燃了爐火,雨後天空夜涼如水,透徹得能望見黯淡的銀河。

“你有很多漂亮的畫,你也能畫出很多漂亮的畫。”瑟蘭迪爾舉着酒杯,看似半醉半清醒,實則是故意設計的對白。關于萊戈拉斯他有太多太多的疑問,那些一環扣一環的故事聽起來天衣無縫,卻不應該從一個少年的口中說出來,特別是以如此悲傷的口吻。

“那是我的故鄉。”給當初的密林之王講述密林發生的一切無疑是一場折磨。這不是彙報衛隊阻攔了多少蜘蛛進入了密林的問題,而是要在一個人空白的記憶中鑿刻下那些本應存在的點與線。那樣的行為對瑟蘭迪爾來說是一種替代品才能感受到的殘忍。

“你從未告訴過我你來自何方,萊戈拉斯。”

又一次,成千上萬次,萊戈拉斯又要去面對這個問題了。他說過很多很多答案,它們能夠騙得瑟蘭迪爾的信任,卻又不能騙過自己。他來自一個古老的已經消逝了的國度,他曾是驕傲的王子,有自己的夢想與榮光,踏上了旅程而不再回歸。他是自己父親的背叛者,狂熱的追求者,也是游蕩的亡魂,未來仍然将死心不息地向着微弱的光芒而去。

“你對我說過很多……你父輩的故事,那聽起來很遙遠。”

“那對我來說并不是的,那甚至沒有過去,而且永遠也不會過去 。”萊戈拉斯站在瑟蘭迪爾身旁,借着燭光,與他一同望着畫面上向海洋奔去的河流,好像還能聽見奔騰的水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很明白。站在我自己的立場上,萊戈拉斯……我并不想去探聽你的秘密,哪怕你說了這麽多虛構的故事,我還是會聽下去。”

說起對萊戈拉斯的第一印象瑟蘭迪爾和大多數人都是一樣的,那是一位非常美的少年,只是靜靜地站着就能夠讓人忘記呼吸。他身上有一股神秘的氣質,過目難忘,牽動着人心,而但瑟蘭迪爾試圖窺探萊戈拉斯的內心時,卻又發現那牽扯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苦了。萊戈拉斯對他的殷勤與刻意疏遠都腳他難以釋懷,矛盾如此明顯的存在于萊戈拉斯的身體之中,而又無法治愈。

從萊戈拉斯口中說出來的謊言瑟蘭迪爾并不在乎,那與他無關,只是陌生的存在着,哪怕是萊戈拉斯的想像之中罷了。但他願意去聽,把那些故事拼湊成完整的、結局美滿的傳說與長詩。

自始至終,哪怕輪回還在繼續,瑟蘭迪爾還是寬恕了萊戈拉斯。

次年的深秋,米爾伍德公爵的死訊自圖塔米洛安傳來,自然而然的他的繼承人,那位金發子爵從今日開始頭銜改為了米爾伍德公爵,名正言順的享受着那巨額財富。無緣一睹英俊公爵的父親的女士們都很失望,又對此表示遺憾,主動致信安慰萊戈拉斯。

但萊戈拉斯的生活沒有多大變化,他已經完成了文法課程,正式步入正軌。他仍然作畫,畫面卻換成了近在眼前的瑟蘭迪爾,而不是來自于記憶與想象。他的金發教師充當起了模特的身份,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捧着一本書,就這樣可以安然度過一個下午,誰都沒有察覺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兩人都沒有提起那位不存在的米爾伍德公爵,萊戈拉斯也很好地扮演着這個角色,隐秘的過往僅僅存在于支離破碎的描述中。瑟蘭迪爾權當是虛構的故事,他從不多問,也無心多問。

有關家庭教師與公爵的戀情不知從何處傳了出來,師徒的出雙入對與親密無間叫人嫉妒,同時扼腕嘆息子爵日後無人繼承的財産。這令瑟蘭迪爾的聲譽無形中受到的損害,他從不是在乎他人目光的人,萊戈拉斯與他的感情萌發于何處已無跡可循,至今他們都在盡自己所能地維持着脆弱的愛,想盡辦法去表達對對方的關心。

瑟蘭迪爾喜歡懶洋洋地倚着靠椅去讀那些好像永遠都讀不完的書,偶爾也會從萊戈拉斯的書房中找來那些古老文字的圖書費力地讀着。懷抱着私心萊戈拉斯告訴了瑟蘭迪爾學習那種語言的方法,耐心地掩飾如何發音。在這方面瑟蘭迪爾天分極高,幾個月以後便能粗略掌握了,能夠讀懂那幾本書頁發黃的書。那些書籍萊戈拉斯從哪裏弄來的他并沒有問過,卻也聽過萊戈拉斯說,是他父親的珍藏。

他閱讀時的模樣時常會被萊戈拉斯以細膩的色彩留在畫布上,瑟蘭迪爾終于也是明白為什麽萊戈拉斯會弄得滿手狼狽黏稠。他不善于繪畫,對色彩的分辨能力也不強,卻又能給出一針見血的建議。

“為什麽你的筆下只有春天?”

“我對這個季節很有好感。”

從萊戈拉斯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瑟蘭迪爾都能分析出真假,他敏銳地感知道那不過是萊戈拉斯某一種寄托情感的方式,也許是對另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的懷念,是他不能夠觸及的過往。是展示櫃裏的易碎品,被當作珍品放在他的眼前展覽。

“這春天就像你,停在了某一段時間,只有不變的永恒。”瑟蘭迪爾放下手中的書本,指尖觸碰到畫面上的盎然綠意,一陣冰涼。

萊戈拉斯也是一愣,知道這是瑟蘭迪爾是他的疑問。他能看到萊戈拉斯眼神中流露的悲哀,那是另一個影子,消散在了很久很久以前。

“我也可以畫冬天,”他說,“那難不倒我。只是我更喜歡春天,很有希望。”

瑟蘭迪爾望着萊戈拉斯,眼中閃爍着不明的情緒。他斟酌許久,才開口說道:“有些時候,我覺得你會離開我。就像這些畫,雖然美好,卻不長久。”他的聲音淡淡的,不辨悲喜。萊戈拉斯的陪伴只會增添他心中不安,少年随時都有可能的遠去像心頭細針,一點一點的刺入血脈,封鎖理智。

“不,我不會離開的。我會一直陪着你。”他放下畫筆,握住瑟蘭迪爾的手,給了他一個淺如蜻蜓點水的吻。

這句不算是承諾的話是萊戈拉斯終其一生自我放逐時戴上的枷鎖,牢牢的禁锢着那關于瑟蘭迪爾消亡而瀕臨破碎的心。在塵世的旅途萊戈拉斯遇到過很多瑟蘭迪爾的轉世,而他沉默地守護着他的轉世,給予最誠摯美好的祝福。

信守承諾對精靈來說是一種無形的折磨,那意味着直至世界終結之時的漫長,像永遠望不見源頭的河流,而逝者如斯,奔流不息。

而萊戈拉斯的确做到了,這幾十年間,直至瑟蘭迪爾的鬓發纏上雪花的顏色,他都在瑟蘭迪爾的身邊,寸步不離。知悉精靈的永生對瑟蘭迪爾來說的的确确是某種震撼,他并沒有說羨慕萊戈拉斯那不會消逝的容顏與活力,只是為他感到深深的悲哀。

記錄着瑟蘭迪爾一生衰老變化的畫像随着他們的遷徙躲避而被丢棄了,決定離開這個國家時米爾伍德公爵府燒了一場大火,驚得四鄰奔散。等人們撲滅烈火走到府邸內,卻什麽都找不到了,好像憑空消失,又好像早有預謀。金發公爵與他的情人都蒸發在了破曉之時。那是冬天,人們還在溫暖的房屋中,起火的原因無可置疑的歸咎于取暖的不小心,讓公爵屍骨無存。

與米爾伍德公爵向來交好伯爵格洛芬德爾為此傷心不已,沒過多久就舉家搬遷,去了另一個國家,遠離傷心地。開春之時格洛芬德爾乘着船只去了海岸的另一邊,與他同行的是未在記錄中、本該死亡的萊戈拉斯與瑟蘭迪爾。這樣的把戲他們玩得太過熟練,從最初的戀戀不舍已經變成了一個程序,他們不能讓人類發現自己的不同,因此只能變換身份,扮作不同的角色,轉換舞臺。

瑟蘭迪爾陪這對淪落凡塵的旅伴去過很多風景不同的國家,他也因此學會了不同的語言。他并無背井離鄉之苦,只是會在見到浮沉不平的海平面時,忽然思念起自己闊別數十年的熱土。那樣的眼神令萊戈拉斯感到愧疚。

他生命中最後的那幾年萊戈拉斯與格洛芬德爾作了短暫的分別,啓程回到了那個幾經易主的王朝。終于他又開始假裝成瑟蘭迪爾的兒子了,好像本來就是如此。

最後一年的冬天尤其寒冷,四肢百骸如同被冰錐刺骨,一個早晨瑟蘭迪爾失去了呼吸,在萊戈拉斯的懷中得到了安息。

但萊戈拉斯的旅程永無終止。

那一世他的生活平淡而又安穩,戰亂與瘟疫都沒有影響他們獲得幸福。萊戈拉斯仍然懷念瑟蘭迪爾用自己迷人的嗓音去閱讀詩歌的時光,而他在一旁充當不稱職的畫家,聆聽着瑟蘭迪爾念出的字句,然後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他們很久以前就擁有這樣悠長而惬意的時刻了,不會因為任何災禍而改變,唯有死亡例外。

安葬瑟蘭迪爾之後他渡過了海洋,在滔天巨浪中朝着出發時相反的方向,不想去找自己的朋友,像窮愁潦倒的畫家一般,風餐露宿,流落街頭。

許多年後他遇到了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士,那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插曲,僅由幾段音節組成。他為她繪制了一幅畫像,手筆上乘。而那位女士曾經對他說過一句話:“萊戈拉斯,我總覺得,你老了好多。”

時間終歸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情的痕跡,與無可避免的命運一同鑿刻下了誓言的扭曲點,然後再度重新開始。

Please drop by the archive andment to let the author know if you enjoyed their work!

Table of Contents

Prefac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