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林畫戰戰兢兢,遲疑道:“衛南将軍真的降了嗎?可我……我們沒有任何消息呀,僅憑探馬沒有回來……何以肯定?”

“你別搗亂!”白如安怒道。

他在上個世界頗有地位,是說了就算的人物,慢慢也養出了一股不俗的威嚴,不露出玩世不恭的欠揍表情時,竟然也挺有威懾力。

林畫被他一瞪,有些腿軟。

得虧他是個書生出身的,在兵事上一竅不通,所以由得白如安發威了;要是衛小将軍在這裏,應該二話不說已經綁了白如安出去。

白如安的思緒卻根本沒在這種瑣事上轉圈,只心想道:衛南究竟去了什麽地方,是我想錯了,他扣了探馬只是想強攻回馬府,還是真的冒險去詐樊陽了?亦或是去了別的地方……

古代打仗,消息來源很少又很慢,白如安這才察覺到現實世界和那些游戲的不同,打仗這回事不僅僅是用兵那麽簡單,還有情報、後勤工作,還有組織調派手下将領的工作,還有判斷局勢進行選擇……

白如安感到巨大的壓力就壓在了自己肩頭。

他下意識從林畫的錦盒中摳出調動回馬府守軍的虎符,來回摩挲上面不算精致的浮雕,又想:游戲裏衛南是成功取得了回馬府,延人得到了三個軍械庫的補給……圍困樊陽三月而不下。可見最差也不過是回馬府丢了,回馬府丢的起,樊陽城丢不起!

白如安霍然起身。

林畫結結巴巴問道:“白……白……你去哪裏?”

“調兵樊陽!”

三百刀斧手二百弓|弩兵,一枚虎符。

白如安只留了一百人守着回馬府,并吩咐道:“除了衛悭衛小将軍之外,誰來都不可信!如遇強攻,不需你們抵抗,直接将軍械庫燒了!”

守将呼吸急促,已經明白了一切。

回馬府中三座軍械庫,其中一座全是火藥,一旦引燃,敵我無存。

白如安從未領軍,只得一路吩咐原本将領自行安排,那名小将被林畫指揮慣了,對這種命令習以為常,整饬隊伍跟着白如安急速行軍。

林畫也騎着匹馬跟上。

白如安怒道:“你跟來搗亂?”

“我我……”林畫咽了咽口水道,“虎符不在我手上,我會被砍頭的……”

白如安:“……”

拿了個虎符,附送了個娘娘腔監軍。

四百餘人的隊伍一路行到樊陽城南門前,白如安一騎當先喊道:“白家嫡子白悠在此,守将何人!”

城門上有人大喊回話。

白如安全當沒聽見:“聽不見!下來回話!我是白家嫡子,誰特麽敢把我關在外面!”

這種古代,氏族門閥的勢力比什麽刺史将軍都可怕,想在樊陽混飯吃,誰都能得罪,只有白家人得罪不得。

而此時白家已經亂成一團,城門将領也知道白悠偷跑了出去,這會兒有人認出白如安來,也只好先放下城門,領一隊人馬來接。

白如安先是客客氣氣說話,接着問道:“衛南将軍可曾回來過?”

“呃,白少爺也知道了?”對方有些疑惑白如安消息這麽靈通,“奮武将軍剛從北門入城,有緊急軍情,直報制置使去了。”

白如安:“……!”動作太快了!衛南沒在城門翻臉,是人不夠?後續部隊沒跟上?

什麽都不知道,但是沒時間了!

白如安狠狠一揮馬鞭,喝道:“随我沖關!”

守将:“……?!!!”

白如安策馬狂奔,從守将身邊如一陣風一般掠過,他身後四百餘士兵如洪流一般,直接湧入城門。

林畫綴在最後,哭喪着臉道:“對、對不起——”

守将:“來、來人啊——來人!!!”

……

樊陽城南是山河關中腹地,南門未調配過多少兵力。白如安得以順利領人長驅直入,在街道上瘋狂進軍,一路百姓都倉皇讓道,攤上挂着的綢緞都被風吹拂而起。

白如安知道刺史府在哪裏,橫沖直撞進去,一看府門,心裏就戈登一聲。

身後将領道:“噤聲!随我包抄刺史府!”

白如安回身看了一眼:關鍵時刻,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将領最先沉穩下來,帶了一百人去了後門。

其餘人馬随着白如安進正門,一路毫無動靜,直到正堂前,他們見到一支數十人的隊伍包圍着正堂。

雙方人一見面直接刀兵相向,喊殺聲不絕于耳;白如安被迎面而來的第一刀鮮血濺了滿臉,險些吐出來,回過神時已經被落在最後面。

地方狹窄,白如安帶的兵雖幾倍于對方,但無法完全施展,一時沒能拿下。

須臾,正堂中一片嘈雜,從中走出來兩人:為首的正是奮武将軍衛南,他手中擒着制置使沈安,怒吼道:“沈安在我手上,還不——”

話音未落,白如安手已按下,瞬間身後一排十幾名弓|弩兵已經射出一波箭雨。

衛南大叫一聲,胳膊上被紮了兩箭;制置使沈安腹部也中了一箭,重被衛南挾持着,退回了大堂當中。

衛南不知道白如安是什麽來歷,卻知道沈安已經失去人質的價值,當即一劍就想結果了他。

就在這一瞬間,只聽一聲爆喝,一名小将從後堂猛撲而出,以長|槍攻向衛南……正是白如安帶來的那名小将領,關鍵時刻從後門包抄了進來。

兩人電光石火間交手數次,制置使沈安觑準時機,拔出一把靴刀,從衛南背後偷襲,将其重傷。

這時堂前的白如安也領人殺了進來,衛南心知窮途末路,拼命殺向了白如安——

這一剎那,白如安眼前只餘一截染血的劍尖。

就只聽耳邊繃的一聲,一支白羽箭掠過他的鬓發,閃電般沒入了衛南的咽喉。

衛南喉頭發出咯咯兩聲,終于向下倒去。

白如安呼吸急促,抹了一把還染着血的臉,回頭看去:

林畫手持着一把短弓,弓弦還在輕微顫動,他放下手,聲音帶着哭腔:“我我……君子六藝,我會射箭……對不起,對不起!”

白如安心有餘悸,喘了好半晌,忽然怒道:“道什麽歉!你人都敢殺,就不能有點骨氣!”

撲通一聲,林畫膝蓋一軟,跪倒在地:“嗚嗚嗚我殺人了……爹啊對不起,娘啊對不起——”

白如安:“……”真是懶得理你了。

厮殺結束,刀斧手和弓|弩兵都退了出去,滿地鮮血屍體來不及管。

幾人扶着制置使沈安勉強坐下,沈安腹部還插着那支箭,搖手道:“不、不必拔……拔了馬上死,現在還能活一小會兒,去把……去把莫、徐等幾位将軍喊來……虎符……”

立刻有人去傳信了。

沈安又緊緊按着傷口,慘白的臉上冷汗涔涔道:“衛南叛了!山河……山河關,我山河關呢!!!”

“已經丢了。”白如安單膝跪地,與他平視,“大太監尹禮通敵叛國,就在昨夜,延人裏應外合破了山河關……衛老将軍戰死,守關軍十不餘一,衛南降了延人,來樊陽詐城。”

沈安兩眼赤紅含淚,喉結艱難地動了一下:“我駐北軍……據守此關三代之久,萬人心血,百年國祚,竟喪于一個閹黨……衛老将軍!老将軍先行一步,沈安随後就來請罪……”

片刻後,樊陽城中将領皆至,白如安退了出去。

沈安将兵符交托于其中一人手中,又道:“白氏公子悠處事機敏,有窺變、領兵、斷事之才……諸君,可多倚仗此子。”

諸事畢後,沈安沒有多喘一口氣,阖目立死。

……

白如安将虎符還給林畫,自己洗了兩把臉,心跳才從驚悸當中回複了些許。

林畫蹲坐在旁,不停嘤嘤嘤地哭。

白如安聽得煩了,輕輕踹了他一腳道:“哭什麽!不準哭,就是殺了個漢奸……叛徒麽!”

“那是一條人命嗚哇哇哇……”林畫保住白如安大腿道,“白少爺你殺過人麽?”

白如安還真沒殺過人,但這種時候不能怯場,就故意冷着語氣道:“見過萬軍厮殺,大火連營麽?見過箭雨如麻,大炮像天火一樣地掉,騎兵隊伍排滿整座山坡往下沖鋒麽?見過坑殺四十萬人的地方麽?”

林畫兩眼通紅,愣在白如安腳邊。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将功成萬骨枯。你們文人明明讀過的。”白如安自言自語道。

隔了一會兒,林畫抽抽噎噎道:“白少爺,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怎麽會猜到衛南會來回馬府,又怎麽知道他會來樊陽?”

白如安低頭瞅他。

對于自己的身份和變化,白如安其實已經想好對策了,順口道:“你聽說過鬼谷子麽?”

“啊!”林畫大叫一聲,“是那位‘智用于衆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衆人之所不能’的鬼谷子老前輩嗎!”

白如安道:“我是‘矽谷’裏一個小弟子。”心想:我可沒騙你哦,我是在矽谷混過沒錯的。

林畫滿臉崇拜道:“原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難怪白少爺有如此智計,請受林某一拜!”

“別說出去就行。”白如安咳了一聲。

林畫忙給他捏背捶腿端茶遞水,又扭扭捏捏道:“白少爺……那個,林某也對鬼谷子欽慕已久,你看我怎麽樣……你能不能引薦引薦?”

“……”

“或者白少爺您指點我兩招吧!”

“……”

白如安認真地上下打量這娘娘腔的救命恩人兩眼,道:“這樣吧,你以後要是能一滴眼淚不掉,我就答應你一個條件。”

林畫大喜道:“那……那我對天發誓,這輩子絕對不再掉一滴眼淚!……但是這期限是多久啊,白少爺?”

“一年吧,一年內你別在那嘤嘤嘤地煩我就行。”白如安心想:一年後我早走了,到時候把“遺産”都留給你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莫急莫急啊,好人沒死,元帥下章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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