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血妖
薛朗面色扭曲的看着那本磚頭書,咬牙切齒道:“那是你。給我半個月,我也背不下來!”
“我的話,”孟塵委婉說,“其實兩三個時辰就夠了。”
他有過目不忘之能,背書什麽的,向來不需要花太多功夫。
薛朗:“……”
看着少年難以言喻的表情,孟塵輕輕咳了一聲,道:“唔……三天後就要考試了,不如我們現在開始?”
薛朗沒反應過來:“我們?”
“嗯。”孟塵輕輕笑了笑,溫聲說,“我陪你背。”
——
“錯了。”
“不對。”
“重新來。”
薛朗炸了,狠狠把書一合:“我背不下來!”
避免打擾其他弟子學習,兩人出了藏書閣,去了附近一坐幽靜的小涼亭。方才在書閣裏,薛朗聽孟塵語氣溫柔,還以為是怎麽個“陪背”法,被下了降頭似的跟着對方來到這裏,然後便接受了慘無人道的精神折磨。
錯一個字要重新背,不熟練要重新背,不理解要義還是要重新背!
人幹事啊!!
“我不幹了!”薛朗一甩袖子,躍到欄杆上斜斜坐着,抱着手臂一臉冷笑道,“不就一個破守則考試,考不過能怎樣?我看你就是故意找借口為難我!”
孟塵端正的坐在涼亭中心的石桌旁,心平氣和的望向他:“你确定不要背?”
“确!定!”薛朗擡起下巴看他,挑釁問,“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孟塵語氣愈發溫和,“但我身為你的師兄,自覺有督促你功課的責任,所以如果你不背,我最多只不過是跟着你回落松齋,在你吃飯或是就寝的時候坐在你旁邊,給你一遍遍重複《守則》內容罷了。”
薛朗:“…………”
他不知是氣的還是因為其他原因,一張俊臉漲的發紅,這還是在晚上看的不真切,若是在光線明亮的地方,定然更加明顯。
孟塵微笑着用指節敲了敲桌子,終于見那只氣鼓鼓的小狼狗從欄杆上躍下來,萬分難受的一屁股坐回石凳上,滿臉苦大仇深的翻開書讀了起來。
孟塵沒再出聲打擾,只是悄悄施了幾道法術,幫少年驅走了夏日夜晚惱人的蚊蟲。
——
三日過後,段考如約而至。
偌大的靜心廣場上,規規整整的擺放了上千張桌案,并劃分為十幾塊區域,每塊區域都有一名長老監考。各峰弟子打亂順序就坐,因為所學不同,前後左右的試卷內容便也不同,杜絕了彼此交流抄襲的可能。
薛朗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聽見前面兩個翠霞峰的師姐在小聲讨論:
“咱們這邊是誰監考啊?”
“不知道,希望別是步長老,他超嚴格的。”
“庾年長老監考的時候喜歡打瞌睡,如果是他就好了……等等,我天,孟師兄!!”
衆弟子都看到,抱着一疊試卷走過來的人,竟是孟塵!
衆弟子激動的竊竊私語:
“孟師兄為什麽可以監考?他不用考試的嗎!?”
“啧,你以為孟師兄是誰?這種簡單的理論知識他早就會了,天極峰弟子的功課,向來只需鐘離仙尊親自考校。看,裴師兄也在那邊監考呢。”
方才那兩名翠霞峰的女弟子更是歡喜的恨不得擁抱在一起:“嗚嗚嗚值了!如果能每天被孟師兄這麽看着,讓我多考幾次我都願意!!”
薛朗默默聽着,忍不住輕輕“啧”了一聲。
至于嗎?
考試這種玩意兒一次就夠了,再來幾次怕是命都沒了……
雖是如此想着,少年的思緒卻不由自主的飛回了前兩個夜裏。涼亭晚風習習,桌上燈火搖曳,他每次背那些枯燥文字背煩了擡頭時,就會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青年的面龐。
那張冷白如玉的面頰被橙黃色燭光染成一片暖色,雙眸卻如水寧靜溫柔,映着躍動的燭火,好似盛了一把細碎的星星。
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心率莫名有些加快,薛朗定了定神,忍不住悄悄擡頭,然後正正撞見了孟塵望過來的視線裏。對方看着他,平淡清冷的神情微微發生了變化,眼角往下彎了彎,似是一個沉默無言的鼓勵。
薛朗立刻猛的低下頭,拿起剛發到手的卷子,持筆狂書起來。
他寫的快,但那一手字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像鬼畫符又像狗爬,歪歪扭扭,慘不忍睹。孟塵之前檢查他的默寫,曾對着他這一手驚天地泣鬼神的書法足足沉默了一盞茶,但時間有限,書法又不是短短幾天能練好的,也只能這樣了。
一時間,考場中寂靜無比,只有筆鋒落在試卷上的沙沙聲。薛朗本不擅長記憶枯燥無趣的理論,但那些文字落在眼裏,漸漸便轉變成了一個清雅悅耳的聲音。他微微抿起唇,一路思路清晰的答了下去。
半個時辰過去,馬上就到了交卷的時間,衆弟子正加快速度完成未寫完的題目,就在這時,場中卻陡然響起一弟子驚愕的聲音:“宋洛明,你做什麽?”
衆弟子皆擡頭望去,只見一位武照峰弟子不知怎麽回事,竟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轉身奪過後桌的卷子,兩下給撕了個稀巴爛!
後桌弟子顯然認識對方,被這一出乎意料的舉動徹底激怒了,也猛的站起來怒聲道:“我知道你素來嫉妒我成績比你好,但你怎能用這種無恥方法取勝!?你等着,步長老必定會重罰你!”
旁邊的弟子看到這一幕,臉上也不由沖着宋洛明露出了鄙薄氣憤的神情。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宋洛明這人修行天賦尚可,但人品實在不敢恭維,狹隘善妒,平時最喜歡陰陽怪氣的嘲諷功課不如自己的弟子,而對于能力強于自己的,則更是沒個好臉色,還經常在背後編排陰損別人,因此大部分弟子都十分讨厭他。
宋洛明卻完全無視了周遭的各色目光。他神情扭曲,暗紅着眼死死盯着他的後桌,喉嚨裏發出陣陣悚人的、類似于野獸的低吼聲,繼而突然伸手向後桌弟子的脖子掐過去!
後桌弟子沒料到對方無端撕人卷子不說,竟然還出手打人,震驚之下反應慢了半拍,想躲避時已經來不及了。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伸到自己脖子前的哪裏是人的手,竟是一只指甲尖利、散發着妖氣的爪!
他驚恐的大叫一聲,正絕望之時,卻突見一道雪亮劍光閃過,擦着他的脖子驚險至極的将那妖爪擋了回去!
“孟……孟師兄!”
孟塵一劍擊退那弟子,卻見對方已狀若癫狂,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竟漸漸變成了可怖的紅色,就連眼睛也變成了兩顆血紅的珠子,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不屬于人類的嚎叫,瘋狂的沖孟塵撲過來!
驚變早已驚動整個考場,其他長老紛紛變了臉色,火速向這邊趕來——他們對妖氣異常敏感,已經察覺到這是一只妖力強盛的血魔妖!
血魔妖擅長寄生,先是侵占軀殼,繼而控制精神,待将血肉和靈智全部吸收為自己的養料後,便會抛棄廢掉的寄生體,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标。被寄生者如果不能及時擺脫血魔妖,下場只有一個死字。
孟塵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沒有繼續出劍,指尖閃電般射出三道驅魔符,正中宋洛明眉心。驅魔符中灌注了元嬰修士的強大淨化之力,血魔妖承受不住,慘叫從寄生體中抽離!
只見它的妖體細長柔軟,通體呈暗紅色,沒有五官四肢,活像一道流淌的粘稠的血河。它在半空中詭異的扭動翻湧,很快選中了下一個軀殼,長條的身子如離弦的箭,閃電般沖另一名男弟子射去!
孟塵沒再給它放肆的機會。
血魔妖快,他的劍更快。
衆弟子只覺一股強大凜冽的寒意當頭壓下,不由齊齊本能的後退幾步,屏息凝視場中。只見半空中繁密的劍影如一個密不透風的光網,将血魔妖整個籠罩進去。那劍勢并不如何驚濤駭浪、氣勢雄渾,甚至可以稱得上沉靜無聲,卻在一個呼吸之間将那血魔妖徹底斬成碎片。
只能說,出劍之人對劍招與靈力的掌控,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血魔妖化作七零八落的肉塊摔在地上,衆弟子還未來得及從驚心動魄中緩過神來,卻見那些暗紅色碎塊突然重新蠕動起來,竟似要掙紮着重新聚合!
離的近的幾名弟子駭然失色,孟塵卻并不意外,倒提着長劍上前,劍尖在其中某個碎塊上輕輕一碾——
所有血塊驟然停止蠕動,漸漸由紅轉黑,這次終于是徹底死透了。
一弟子這才堪堪呼出一口氣,佩服問:“孟師兄,你怎麽找到它的死穴的?”
“血魔妖雖然看似沒有五官頭顱,但它的大腦其實藏在軀幹裏。”孟塵用劍尖挑了挑那血塊給他看,“妖體暗紅,其中顏色呈鮮紅色的部位,就是它的大腦所在。”
衆弟子恍然大悟,這才徹底放下了懸着的心。
雖說事情有驚無險,血魔妖被轉瞬之間消滅幹淨,但衆弟子都明白,做到這些并不容易——現場有數千名弟子,每一個都有可能成為血魔妖的寄生目标,如果不是孟塵的劍夠快,又準确了解血魔妖的死穴,不知道還有幾個弟子要遭殃。
宋洛明因為被寄生時間短,沒有對身體造成太大的傷害,已經立刻被送去診治了。幾名長老确定了在場弟子的安全後,一顆懸着的心還沒落下去,一腔火氣又拱了上來,尤其是戒律長老傅嚴,氣的一張老臉直發青:“這血魔妖哪來的?太玄宗何時竟混入了妖魔還沒有察覺!?”
“別的地方不知道,”庾年突然想起來,“藏書閣第八層裏,倒是封印着一只血魔妖。”
血魔妖雖是妖物,但它的血卻可以煉制一種以毒攻毒的丹藥,故前些年太玄門下山除妖時,曾活捉了一只血魔妖,關在封魔瓶裏并加固數層禁制,儲存在藏書閣第八層,以備煉藥之需。
這些年一直好端端的無事發生,那妖怎會突然自己跑了出來?
這事後必有蹊跷!
茲事體大,衆長老不敢含糊,立刻着手調查此事。太玄宗長老級以上的人屈指可數,總共不過二十幾人,一一詢問後,都确定了近期沒有人去過藏書閣第八層。
如果不是長老的話,那就只能是弟子了。
私闖禁地還放出妖魔,險些釀成大禍,不管這人是有意還是無意,行徑都極度惡劣,必須要施以嚴懲!
“是誰在近日私闖了藏書閣第八層?”戒律長老面色鐵青,用靈力将聲波遠遠傳出,聲如洪鐘,在每一名太玄弟子耳旁炸開,“還不速速交代!!”
衆弟子噤若寒蟬,屏息凝氣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向前站了出來。
孟塵目光微動,視線落在對方身上。
薛朗卻沒有看他,只定定望着戒律長老傅嚴,沉聲道:“回長老。前日晚上,我親眼看到孟塵師兄,進了藏書閣第八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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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