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杖責 本宮和他,真的是清、清……

房牧山縱橫風月數年,燕瘦環肥的美女見過不少,可如帳中人兒這般絕色的卻再找不出第二個來。尤其是這美人還含嗔似怨地數落他,一颦一笑就如那陳年佳釀,讓人覺得上頭。

“我道你小子躲哪兒去了,原是尋到這麽個寶貝!”房牧山一身匪氣惡習改不掉,魔爪伸向美人,“好東西別藏着掖着,拿出來大夥兒一起享用。”

拓跋泰随手把崔晚晚一裹,抱着她滾到內側,一腳踢向房牧山。房牧山當土匪頭子的時候就自诩武藝不凡,不然也不會稱霸一方,但到底四十來歲了,不敵年輕人氣盛力強,這一腳又狠又重,直把他踹得跌倒在地。

随從兵士手忙腳亂去扶房牧山,被他一把揮開。

“滾!”

他掙紮着起來還想再打,卻見那美人已經系好衣衫下地,昂首高傲。

“既是來勤王護駕的,見到本宮為何不跪?”

住在摘星樓,容貌傾城,還自稱本宮……

一直在旁坐等漁翁之利的鎮南王聞言率先反應過來,只見他“噗通”跪下,對着崔晚晚行叩拜之禮。

“臣元雍拜見貴妃娘娘。”

崔晚晚輕擡玉手:“鎮南王免禮。”

房牧山呆呆回不過神來:“什麽貴妃?”

崔晚晚懶得理他,用腳把衣裳踢到榻前示意拓跋泰穿上,面不改色道:“皇上與本宮被逆臣杜立德軟禁在內宮,幸得各位前來相救,特別是拓跋泰将軍,更是救本宮于危難之際——”

房牧山怒道:“救人救到床上去了,你這娘們兒當老子瞎了不成!”

崔晚晚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一流,道:“拓跋将軍只是幫本宮檢查傷勢而已。”

“傷口在哪兒?我怎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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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晚晚勾起唇角,問道:“窺探妃嫔,該當何罪?”

眼見這魯直的房牧山就要着崔晚晚的道,鎮南王連忙出來打圓場:“娘娘恕罪,房将軍是關心則亂,并非有意冒犯。臣等護駕來遲,幸好娘娘無礙,只是不知陛下現在何處?”

拓跋泰聞言身體略僵,不着痕跡看了崔晚晚一眼。

“咦?陛下不在大殿嗎?”

見崔晚晚一副茫然無知的神情,鎮南王也拿不準她言語的真假。就在這時,一名将士匆匆趕來,向鎮南王附耳說了幾句。

鎮南王臉色一變,凝重地沖衆人說道:“陛下駕崩了。”

衆人大驚,尤其是崔晚晚,撫着胸口腳步踉跄,含淚悲哭:“怎麽會……陛下——”

鎮南王狐疑地看了看她和拓跋泰,道:“屍身就在宮內,請各位一起去看看吧。”

元啓的死相非常難看,面龐青紫眼珠凸起,胸口一個大窟窿,淌出的腥血染紅了地磚,可謂死不瞑目。

崔晚晚一來就作勢要撲上去,還好一旁的宮女死死拉住她,不斷勸她節哀。她反身抱住宮女哭哭啼啼,一副随時要昏厥過去的模樣。

房牧山上前查看屍體傷口,道:“從後至前,一刀斃命,刀寬三寸左右。”

“陛下怎只穿着寝衣?”

鎮南王心細如發,指出不尋常之處,可房內并未搜尋到外衣以及兇器。

“貴妃娘娘,”鎮南王直覺崔晚晚有古怪,躬身詢問,“您最後一次見到陛下是何時?”

崔晚晚被佛蘭扶着,搖頭道:“自打那逆賊杜立德軟禁我們以來,陛下一直被困正殿,已有數月不曾踏足摘星樓。沒想到今日一見,竟是天人永隔……”

“不過兩三日前,禦前伺候的德順偷偷來過,說是勤王大軍到了城外,陛下讓我莫要驚慌,靜待佳訊。他還說,陛下決心與大魏共存亡,若是萬不得已,便要、要自行了斷!”說到這裏她悲從中來,幾乎泣不成聲。

幾人面面相觑,盡管內心絲毫不相信昏君元啓居然如此凜然大義、寧死不屈,但也不好當衆質疑。

“哦,對了。”她拭了拭眼角尚未流出的淚水,話鋒一轉,“德順還說,陛下已寫好了一份密诏。”

房牧山與鎮南王聞言一震,異口同聲:“什麽密诏?”

“大約……”崔晚晚眸目婉轉,有意瞟了拓跋泰一眼,“陛下也許是交待身後事吧,畢竟都打算以身殉國了,哪兒能不好好托付江山呢。”

房牧山急迫追問:“遺诏在哪兒?”

“本宮如何知曉。”崔晚晚挑起熱情又一盆冷水潑下去,“我又沒見過密诏,都是猜的。不如你們找找德順,興許他知道。”

衆所周知,皇帝沒有子嗣,繼位以來連公主都沒生一位,若是要托付江山……

房牧山不由得看了鎮南王一眼,而鎮南王卻看向拓跋泰,拓跋泰則目不斜視,冷冷看着躺在地上的屍首。

“要我說,就是你這妖妃搞鬼!”

房牧山突然暴起,沖着崔晚晚發難:“摘星樓是你的地方,陛下在此遇害,敢說跟你毫無幹系?”

“本宮區區一弱女子,如何能殺人?房将軍這般誣賴我,究竟是何用意?”

“你當然不用親自動手,有人替你殺。”房牧山指着拓跋泰,“你二人暗中勾結,謀害君上!”

“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崔晚晚不疾不徐,氣定神閑道,“拓跋将軍前來救駕,順道也搭救了本宮,怎麽從你口中說出來,就變成勾結了。難不成房将軍不希望有人來救陛下與本宮嗎?你救駕來得遲不說,贻誤時機害得陛下被奸人所害,這會兒又氣急敗壞地指責本宮,這幅模樣倒像極了欲蓋彌彰呢。”

若論能言善辯胡攪蠻纏,十個房牧山也不是崔晚晚的對手。雖然前來勤王的各路人馬都有密不可宣的心思,但誰也不會當衆表露和承認。房牧山說不贏她,調轉槍頭對準拓跋泰:“如果沒有奸情,你和她剛才在作甚?”

崔晚晚翻了個白眼:“早說過八百遍了,驗傷而已。”

沉默寡言的拓跋泰這時也開口道:“末将與娘娘之間是清白的,房将軍單憑臆測就想給人定罪,未免太過荒謬。”

“拓跋将軍所言非虛,本宮和他,真的是清、清、白、白。”

崔晚晚想起這男人被她碰一下就渾身緊繃,擒住她的手“誓死捍衛貞潔”的景象,不由得暗自發笑,于是故意咬重了“清清白白”四個字。

就在衆人争執不休之際,從外又來一人,先聞其聲。

“臣叩見貴妃娘娘——”

只見來人身材偉岸,面方口闊,自有一股大将氣度,正是兵馬大元帥江肅。江肅進來之後,先是對貴妃行禮,随即怒目瞪向拓跋泰,呵斥道:“逆子還不跪下!”

拓跋泰聞言也不做辯解,利落跪地,雙目垂下。

“你身為臣子,須得謹言慎行,怎可因救人心切而失了分寸?”江肅語氣嚴厲,“若是被有心之人編排,貴妃娘娘因此清譽有損,你萬死也難辭其咎!”

乍被扣上“有心之人”的帽子,房牧山又要暴起發火,江肅卻不給他機會,搶在他開口之前賠禮道:“年輕人不懂規矩,鬧了一場烏龍,讓王爺和房将軍見笑了。二位身為長輩,提點晚生後輩乃是用心良苦,老夫在此謝過了。”

這番話反将一軍,鬧得房牧山不好發作,只得憋住一口氣,半晌才冷哼一聲。

鎮南王捋了把胡子,道:“江大帥言重了,本王聽聞拓跋小将軍素來治軍嚴厲,賞罰分明,想來斷不會行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不然大帥你頭一個饒不了他,是吧?”

話中有話,擺明了就要揪着這件事不放,想拿軍法處置拓跋泰。

江肅一聽,暗道這只笑面狐頗難對付,便以退為進道:“王爺言之有理,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是要給這小子長長記性。來人!”

他大手一揮,指着拓跋泰令道:“拖出去,杖責三十。”

兩個随從上來就要架起拓跋泰。

“慢着。”

崔晚晚剛剛出言制止,房牧山就譏諷道:“貴妃娘娘這是舍不得了?”

“房将軍這喜歡妄加揣測的壞毛病,真像那什麽改不了什麽。”崔晚晚此刻眼角泛紅,我見猶憐,說出的話卻不軟綿綿,“既然你們覺得拓跋将軍冒犯了本宮,那應該由本宮罰他。”

鎮南王問:“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宮刑的話——”崔晚晚慢條斯理,只說了幾個字就去看拓跋泰,只見他視線低垂,看不出什麽情緒。

江肅聞言內心一驚,正欲開口求情,只聽崔晚晚又接着說:“算了,看他粗手粗腳的,哪兒能伺候得好人,宮裏又不缺內侍。”

她扭頭問佛蘭:“對了,旺財哪裏去了?”

“回娘娘的話,已跑出去三四天了,估計是去找東西吃了。”

崔晚晚不滿道:“放着上好的肉不吃,偏要撒蹄子亂跑,真是狗改不了那什麽。”

房牧山這才後知後覺她之前的那句“什麽改不了什麽”是在罵自己,險些氣得嘔血。

“既然旺財不在,那就罰拓跋将軍在此看門吧。”

堂堂行軍元帥,令匈奴聞風喪膽的猛将被當作看門狗,在場之人都覺得這種羞辱太過火了,可當事人拓跋泰卻仍是是一言不發。

鎮南王又問:“那三十杖……”

崔晚晚把刁蠻任性表現得淋漓盡致,道:“當然要打,佛蘭你去數着,一杖也不能少。”

說罷,她視線逐一掃過聯軍的三位主帥,唇角微翹:“本宮這般決定,諸位覺得妥否?”

江肅面色如常,道:“娘娘賞罰分明,臣無異議。”

鎮南王和房牧山也只得表示贊同。

拓跋泰自己站起來跟着兵士走了出去,很快外面便響起了棍棒落在皮肉上的悶響。

江肅幾人也開始商量何時把皇帝駕崩的消息昭告天下。

崔晚晚“傷心過度”,捧着胸口嬌如西子,遂命人搬來一張美人榻。她靠在上面,視線越過寝殿門口,落在外面院子裏。

行刑的只是普通兵士,他們不敢讓拓跋泰下跪,所以拓跋泰是站着挨打的。只見手臂粗的棍子輪番落下,他閉緊了嘴一聲不吭,背脊挺得筆直,精壯健美的身軀蓄滿了力量,猶如獵豹。

崔晚晚裝模作樣拿手帕揩着眼角,看似還在為暴斃的皇帝難過,實則一直偷瞄挨打的拓跋泰,甚至還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只見拓跋泰擡起了眼,竟徑直望向了崔晚晚,眸色黑沉得有些吓人。崔晚晚不知為何突覺心慌,下意識就要躲開他的視線,想了想又覺得太丢份,于是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須臾,拓跋泰又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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