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清白 妾有一願
黃昏時分, 長安殿衆人團坐度歲。
酒漿羅列,燈燭輝煌,崔晚晚又召集大家一起擲骰鬥戲, 她讓佛蘭準備了許多荷包, 裏面放了核桃大的金錠子,沉甸甸的。
金雪今日手氣好, 連贏數把,捧着荷包直嚷嚷好沉,手腕子都要壓斷了。
“何謂壓歲包,這便是了。”崔晚晚最喜歡逗她, “小雪兒你悠着點,小心被壓壞。”
“才不會呢!即便再來座金山,奴婢皮糙肉厚也扛得住。”
衆人紛紛取笑她是個財迷。
崔晚晚也笑得花枝亂顫:“以後給你配個比山還厲害的郎君,看你壓不壓得住。”
“郎君是用來壓的嗎?”金雪不屑, “奴婢都有金子了, 還要郎君作甚?”
“所言極是!”崔晚晚大為贊同,纖纖玉手抓起骰子扔進大碗,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 去日苦多。郎君算什麽,及時行樂方為正道——”
不知不覺已近亥時,外頭響起了爆竹聲, 幾個小丫頭頓時坐不住了, 頻頻張望。
崔晚晚見狀,大方揮手:“我乏了,都下去吧。”
長安殿頓時冷清下來。
崔晚晚看着兀自忙碌收拾殘局的佛蘭,拉她坐下:“明兒再收拾也不遲, 姐姐跟她們出去玩吧。”
佛蘭不肯:“我陪您。”
“我想單獨待會兒。”崔晚晚拿了一個最大的荷包放在她手中,眨了眨眼,“我難得乖巧,姐姐可要珍惜,一年到頭都在為我操心,唯有今日你能松快松快,過了這村沒這店啊,沒準明天我又要惹禍的,到時候你又要氣得腦瓜子疼了。”
“那好。”佛蘭笑道,“我一會兒回來陪你守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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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全部走了,崔晚晚兀自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于是拿上披風出了房門,一路往長安殿外走。守門的內侍見她出來急忙問安,她賞了荷包給他:“你也去自去吃些酒菜,不用跟着。”
她往望仙臺而去。
大魏歷任帝王信佛奉道的不少,望仙臺便是他們修習神仙長生不老之術的地方,從前也頗為繁華。但拓跋泰不信神佛,自然也不會求仙問道,如今望仙臺備受冷落,但仍不失為一個登高遠眺的好地方。
崔晚晚登上望仙臺,從這裏視線可以越過宮牆,望見京城裏的萬家燈火。此夜無月,弱弱星輝映在白玉所砌的地上,冷光漠漠。
不知何處笙簫傳來,銅鼓琴筝,崔晚晚聽見心中一動,伴着調子緩緩吟唱。
是一首《蛾眉怨》。
“君不見宜春苑中九華殿,飛閣連連直如發。”
她解了披風,随歌而舞。
“長樂彤庭宴華寝,三千美人曳光錦。”
……
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元啓死後,再也無人要求她獻歌跳舞,她今日不為取悅旁人,全憑自己心意。
“燈前含笑更羅衣,帳裏承恩薦瑤枕。不意君心半路回,求仙別作望仙臺……”
折腰回首時她戴的鯉魚幡飛了出去,落在一雙大靴跟前。
乍見有人崔晚晚一個不慎,足下打絆。
來人趕緊伸臂穩穩接住。
崔晚晚順勢撲進溫暖懷抱,仰面含嬌。
“拓跋泰,我跳得好不好看?”
他還未收回眼中的驚豔之色,也不知是不是詞窮,點頭道:“好看。”
崔晚晚得到誇贊眉開眼笑,推開他作勢還要舞。
“我還會跳綠腰、霓裳,拓枝舞、胡旋舞也會。”
美人仙姿婀娜,仿佛天宮瑤姬,随時都會踏雲而去。
拓跋泰心頭一慌,連忙抓住她手腕。
“晚晚!”
他把人拽回懷中,只有擁着軟玉溫香才覺得是踏實的。他解開氅衣把她裹進去。
“我不冷。”崔晚晚喘着氣說,“當年我還跳過冰上燕,可比這冷多了。”
傳聞漢成帝之後趙飛燕身形纖細,甚至能在掌中起舞,元啓某日突發奇想,為了證明崔貴妃曼妙不遜飛燕,遂令她于冰上翩然而舞。
太液池湖寬水闊,結的冰并不結實,稍微踩重一點都會引發裂紋。寒冬凜冽,崔晚晚只着薄羅輕紗在冰面起舞,萬萬不能行差踏錯,否則便是萬劫不複。
名副其實的如履薄冰。
一支“冰上燕”,貴妃豔名傳天下。
世人都罵她妖媚惑君,卻不知她後來高燒三天三夜,佛蘭差點哭瞎眼。
“冰上燕”的典故拓跋泰也曾有耳聞,可親眼見她在寒風中起舞,又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心疼不已。他愈發摟緊了她:“別着涼,不然來了月事又腹疼。”
崔晚晚無所謂:“我又不生孩子,随它疼去。您合該多關心關心賢妃的肚子。”
為着賢妃的身孕,兩人怄氣幾日,拓跋泰除了暗自生悶氣別無他法,只得率先舉旗投降。他嘆了口氣:“你随朕來。”
兩人站到望仙臺邊,居高臨下視線極好,甚至能看清禦街甬道旁懸挂的燈籠須穗。
“仔細看那是誰。”
二人同披一氅,崔晚晚在前拓跋泰在後,她整個人都被籠罩起來,只露出一個腦袋。随着他指示的方向,她看見一個嬌小玲珑的女子手挽包袱走向一個男人。
男人面黑身壯,額頭帶傷,咧嘴憨笑頗為好認,正是龍武大将軍鄧銳,而那女子……
看清她的容貌,崔晚晚大為意外。
林新荔?
崔晚晚立即擡眼去望拓跋泰,滿是疑惑不解。
“看朕作甚。”拓跋泰沒好氣道,“朕與仲祺十年兄弟,還能棒打鴛鴦不成。如今他們一家三口團聚,也算喜事一樁。”
崔晚晚遲疑須臾,委婉道:“陛下今日的春幡,顏色委實濃烈了些。”
春幡青色,這是譏諷他戴了綠帽。
“胡言亂語,朕連她長相都記不住,何來什麽顏色。”
崔晚晚不信:“那您是眼神不好?臣妾可記得賢妃侍寝過後連路都走不動呢。”
把別人翻來覆去不知多少回,還說沒看清長什麽樣?崔晚晚一副“随你如何編,反正我不信”的表情。
拓跋泰失笑:“她自己跪了一晚上,不能賴朕。”
當夜。
拓跋泰擺駕拾翠殿,還未開口說什麽,林新荔已經跪下請罪,伏地叩首,直言不能侍寝。
“理由。”
拓跋泰有些意外,也帶着一些好奇,問她原因。林新荔咬唇搖頭,不肯道出原委。
其實他本就沒這方面的心思,也不屑為難一名女子,但林新荔畢竟是鎮南王送來的人,底細還需查一查,于是他扔下一句“不說便跪着”。
林新荔看似嬌弱,人卻硬氣,果真跪了一夜。直至第二日拓跋泰離開才起身。
所以她去長安殿請安就是一副路都走不動的樣子,甚至還開口央求崔晚晚準許她挪宮,其實是想躲開皇帝。
崔晚晚想明白其中關節,恍然大悟,可又納悶起來:“那她和鄧将軍?”
“仲祺在行宮遇見她,以為是宮女。”拓跋泰想起鄧銳“噗通”下跪,以頭搶地直至頭破血流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太憨,活該被算計。”
此事巧合确實多了些。
無論出于何種緣故,林新荔不願侍寝,明顯是在給自己留後路。她去行宮誰都不偶遇,偏偏“偶遇”了深受聖寵的鄧銳,而且鄧銳此人不似白崇峻那般狡猾,是個最沒心眼的,換言之,就是好騙。一招美人計,二人春風一度珠胎暗結,兩個多月一點風聲都沒透,偏偏在大軍得勝歸來的節骨眼上被“發現”。
她篤定了自己勝算很大。且不說鄧銳與拓跋泰有同袍之誼,光是跟胡夏一戰,鄧銳立下大功,拓跋泰就不可能因為女人殺掉功臣。他甚至還很可能借此籠絡住鄧銳,譜寫一段“成人之美”的君臣佳話。
一個未曾侍寝的嫔妃,“贈予”臣下有何不可?
而鄧銳顧及她腹中胎兒,必然拼了命也要保她。
回憶起行宮集靈臺的雪兔梅花,還有林新荔憂思嬌怯的樣子,崔晚晚感慨:“也許真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呢?”
說完其實她自己也不大信。
“鎮南王妃出自林氏,乃是嶺南望族,鎮南王在那裏太久,林家人怎會甘心一直受他掣肘,仰他鼻息?”拓跋泰對各地局勢了如指掌,“聽說鎮南王與王妃也因子嗣一事嫌隙早生,林氏未必沒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他們送女兒進宮,其實是越過鎮南王向朕示好。不過他們沒料到,這個女兒雖有心機,卻不跟他們一條心。”
林新荔很聰明,知道後宮佳麗衆多她不一定争得過,況且以拓跋泰的心機手腕,低劣的把戲伎倆糊弄不住他,一個不慎還會把自己賠進去。既然如此,不如另謀出路,為下半輩子尋個穩妥的倚靠。
“也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女子罷了。多為自己打算,何錯之有。”崔晚晚不想再去探究林新荔的是善是惡,世上之事并不都是非黑即白,衆生皆苦而已。
“晚晚這下相信朕的清白了罷?”拓跋泰戲谑。
崔晚晚略有赧色,哼道:“呸,你能有什麽清白。”
“休想抵賴。即便摘星樓那次不算,後來趁着朕神志不清,有人自薦枕席,難道不是毀朕清白?”
他說得一本正經,崔晚晚聽聞錯愕張嘴,半晌合不上。
“你居然……”
“咳!”拓跋泰臉色不太自然,趕緊顧左右而言他,“自請出宮修行什麽的,朕不準。”
崔晚晚瞧他耳根都紅透的模樣,莞爾一笑。
“臣妾鬥膽,要再讓陛下失一回清白。”
她與他相對而視,接着緩緩屈膝伏下去。
子時已至,鐘鼓齊鳴。
夜空中煙花炸開,拓跋泰此刻腦中也是一片絢爛。
“晚晚,”他強忍快意,艱難吐息,“我、我……”
焰火與低吼同時落下。
“妾有一願。”
崔晚晚起身,親昵抱住他,頭枕胸膛。
“惟願郎君阿泰,長樂無極,萬壽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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