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朝霜又是一年

第89章 朝霜 又是一年。

秋高氣爽的時節, 林新荔邀崔晚晚出來逛逛走走。

貴妃在罔極寺修行,天子并未限制她的出行,是故她行動自由不受約束, 并且羽林衛還有一隊人馬駐紮在寺廟附近, 奉旨暗中保護她。

佛蘭也勸崔晚晚別悶在寺裏,該外出透透氣, 于是她與林新荔約好了去郊外看桂花。出行這日,她換下僧尼衣袍,穿了身普通裙衫,并不打眼。

桂花最盛處, 唯京郊西山為多,這裏的村落百姓以桂花為業,沿着山勢坡地栽植桂樹,其林若墉若栉。秋日時節, 策蹇入山看花, 從數裏外便觸清馥。入徑珠英瓊樹,香滿空山, 恍入金粟世界。

林新荔的孕肚看起來又大了些,崔晚晚瞧她走路都吃力, 好意勸道:“在下面看看就好,不用爬上山去。”

林新荔搖搖頭:“今日來此另有目的,妾想拜訪一房遠親, 他就住在那裏。”随着她指的方向, 崔晚晚看見半山腰的桂樹林有間草屋。

她們走幾步就歇一歇,終于到了草屋,只見屋前空地上堆滿了晾曬的藥材,一名花甲老翁坐在杌子上, 手捧着書看得津津有味,雙腳踩着藥輾子來回地動。

“見過叔公。”林新荔出聲喚道。

老翁擡眼随意看她一下:“坐。”說完也不管她們有沒有地方落腳,繼續一邊看書一邊輾藥。

崔晚晚讓林新荔等着,自己在一堆雜物裏翻了許久才找到張竹凳,放在地上試了試覺得還算結實,于是她讓林新荔坐。

“不用,還是娘……娘子坐吧。”

崔晚晚不由分說把她按着坐下:“天大地大,孕婦最大。”

林新荔确實也疲累了,不再推辭,撐着腰緩緩坐下,小聲介紹:“妾從前告訴過您,林氏祖上行醫,也出過好幾位千金聖手。韓叔公與妾身祖父是姑表兄弟,他雖然不姓林,卻是那一輩當中最有醫術天分的,就是脾氣有些古怪。”

這時韓保升放下書,轉身進了草屋,簡單扔下兩個字。

“進來。”

林新荔急忙起身跟過去,進屋之後只見韓保升坐在桌子背後,作勢開始挽袖子。林新荔會意,也随之落座,把手腕輕輕搭于脈枕之上。

片刻之後,屋外的崔晚晚只聽姓韓的老翁暴跳如雷。

“我是怎麽教你的!”韓保升大發雷霆,“用虎狼之藥催生,你當婦人産子是兒戲不成?!既然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今日還來找我作甚?你給我出去!”

林新荔頓時嗚咽哭泣起來。崔晚晚聞聲急忙進去。

原來林新荔當初使了手段讓自己“早産”,釜底抽薪地解決了将軍府的其他女人,可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盡管她自己也在開方調理,但到底傷了身子,現在懷這一胎格外辛苦,常常有力不從心之感,夜晚睡覺也盜汗淺眠,所以才來找韓保升看看。

姜還是老的辣,韓保升一搭脈就發現了端倪,頓時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林新荔也不辯解,只是一味地哭,一副逆來順受任打任罵的柔弱樣。

韓保升恨鐵不成鋼:“哭哭哭!就知道哭!當初吃了熊心豹子膽,現在曉得後悔了?”

“叔公,我知錯了……”林新荔聽他口氣軟下來一些,趕緊認錯。

她最擅長以柔克剛,等到韓保升大罵一通出了氣,卻還是提筆給她開方。

“先按方抓藥吃着。”韓保升把藥方扔給她,沒好氣道,“切忌憂思多慮,你就是心眼太多,遲早要吃大虧!”

林新荔小心翼翼把方子收好,點頭道:“我曉得了,多謝叔公。”

韓保升轉眼一瞧旁邊的崔晚晚,見她梳着婦人發髻,皺眉問道:“你也是來看病的?”

“我……”

不等崔晚晚回答,林新荔拉着她落座,搶白道:“煩請叔公給這位娘子也瞧瞧。”說罷還勸崔晚晚,“來都來了,就診個脈吧,也不費什麽事。”

崔晚晚心想也是,便沒有拒絕。

滿山的桂花香飄進草屋,韓保升的眉頭卻越發蹙緊。

“你……”韓保升把崔晚晚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欲言又止。

崔晚晚對這樣的眼神習以為常,以為他是不好意思開口詢問,于是主動解釋:“我從前服過絕子藥。”

“老夫知道。”沒想到韓保升比她還淡定,“我給你看過病,還記得你的脈象。”

這下輪到崔晚晚驚訝。看過病?什麽時候?

韓保升繼續說話,語氣疑惑:“你不是說不治麽?怎麽改主意了?”

她只在行宮看過其他郎中,倘若那時真的是韓保升去診脈,他既然有法子醫治,為何她不知曉此事?也沒有新的藥送來,是誰要瞞她?

崔晚晚覺得其中必有蹊跷,剎那間心思百轉千回,故作平靜地說:“我想再聽聽您的高見,究竟要如何治?”

……

從西山下來,天色已暗,崔晚晚和林新荔一起登上馬車。

“娘娘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林新荔看着崔晚晚的眼裏帶着惋惜與感慨。

而崔晚晚的眼眸格外明亮:“我已經想好了。”

“可是……”林新荔欲說千言萬語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霜。①”崔晚晚莞爾一笑,“有舍才有得,這還是你教我的。”

從這日起,每隔四五日崔晚晚就要來西山尋韓保升,請他為自己施針用藥,風雪無阻。

接近年底的時候,南邊戰事結束,大軍班師回朝。

魏軍先是收複了交州越州等地,把元雍逼得逃到四面環海的朱崖洲,拓跋泰集結戰船要對朱崖洲猛攻,元雍見勢不妙,又欲逃往夷洲。不成想半路早有埋伏,他的船沒有駛出多遠,就見到打着大魏旗號的戰船嚴陣以待,黑甲士兵威風凜凜。元雍吓得從甲板跌進海裏,最後大概是葬身魚腹了,反正沒撈到屍首。

大魏讨伐逆齊,元雍經營數十年的勢力都被連根拔起,包括那些依附他生存的嶺南望族,識相的早就棄暗投明,謀得一條生路,若是跟元雍狼狽為奸的,幾乎被滅了族。

拓跋泰借着此戰,不僅除掉了心腹大患,而且蕩平了南邊的所有角落,大魏從此再無藩王割據,所有權力都收攏于天子之手。

從元雍謀反稱帝到他身死,前後還不到一年時間,大魏此戰能夠速戰速決,大獲全勝,離不開一人的汗馬功勞,那便是陸湛。

陸湛一年多前追蹤兵器的去向到了嶺南,察覺到鎮南王元雍有異心,遂以門客身份潛伏進王府,通過幾次獻計納策,漸漸博得元雍信任。元雍眼看自己年事已高,再不搏一把就只能老死嶺南,于是在陸湛的推波助瀾之下,他終于孤注一擲,自立為帝。

随後雙方交戰,陸湛一開始積極出謀劃策,幾次擊敗魏軍,愈發得到了元雍的器重,成了他的心腹,接下來陸湛又了解到更多辛密,包括林家人質被軟禁的地方,元雍的兵力部署,甚至他給自己謀劃的退路等。待到時機成熟,陸湛便與魏軍裏應外合,同時從三個方向發起猛攻,很快就攻破防線直搗老巢,接着元雍逃亡,陸湛又把他行船的路線透露給魏軍,讓拓跋泰做好了甕中捉鼈的準備。

陸湛婉拒了回京入閣封侯拜相的聖意,而是選擇暫時留在嶺南,此地戰後百廢待興,正是他施展抱負的機會。

臘月京中連下幾場大雪,拓跋泰返京只見四處白茫茫一片。回宮後他稍作休整,便吩咐福全把金枝公主抱來。

如今小公主已經滿了周歲,正在蹒跚學步。拓跋泰離京半年,小孩子自是記不得他,瞧他朝自己伸出手來,反而怯怯往袁婕妤懷裏縮。

袁婕妤神情尴尬,連忙解釋:“公主還有些怕生。”

拓跋泰點頭表示知曉了,不由分說把金枝接過來,然後高高舉起,袁婕妤見狀一顆心差點跳出來。

“咯咯咯——”

只見拓跋泰舉着金枝飛上飛下,逗得小家夥咯咯直笑,而他一張冷臉竟也難得的展露笑意。不一會兒金枝就喜歡上了這個高大男人,乖巧伏在他肩頭。

拓跋泰教她喊“父皇”,金枝還不太會說話,吚吚嗚嗚發音不清,但他很有耐心,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重複。他看着金枝的眼神很慈愛,只是偶爾會出神片刻,仿佛是在看其他人。

袁婕妤默默站在一側,望着這樣“共享天倫”的場景,欣慰之餘卻又覺得心酸。

這一年的除夕,宮裏仍是照例按制,召重臣宗親入宮伴駕守歲。與去年不同的是,這一回只有天子獨坐于高臺之上,身旁空蕩蕩的,正應了那句“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

不過嫔妃們倒是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自從貴妃離宮修行,她們的心思又漸漸活絡起來。不過拓跋泰回宮以來,除了偶爾見見金枝公主,并沒有進過後宮,袁婕妤也只是作為養母送公主去陪伴聖駕,不曾受到臨幸。但衆女心生期盼,覺得來日方長。

酒筵過半,拓跋泰起身離席,慢慢往後宮而去。福全跟了一會兒,大概猜到聖上要去哪裏,于是暗中揮退了其他侍從,自己則遠遠跟在了後面。

自從崔晚晚離開之後,長安殿就被封了起來,再也沒人進去過。拓跋泰推開殿門,厚厚的灰塵窸窸窣窣落下來。

庭院裏的陳設都沒有變,但所有東西都不一樣了。冬日大雪凍死了所有草木,那株曾經開出灼豔花朵的木芙蓉如今枝丫荒蕪,連旁邊的秋千也變得破敗。石幾石凳上還殘留了夏日青苔的印記,但這個時節只剩下冰冷刺骨。

蕩秋千的人如今不在,坐在凳子上喊他烤肉的人也不在,只給他留下一座空蕩蕩的宮殿。

拓跋泰坐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曾經給她摘過青梅,她說釀了酒,就埋在了芙蓉樹底下。

挖開泥土,果然有個酒壇,他把壇子取了出來,揭掉了油紙和酒塞。

随便找了個酒杯,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酒。

梅子酸澀,泡進去把酒液變得又澀又苦,他慢慢嘗着這杯酒,最後覺得回味竟然有些甘甜。

像她那般嗜甜如命,一定還胡亂加了糖進去……

想到這裏他不禁輕輕一笑,無奈搖頭。

鐘鼓敲響,爆竹齊鳴,宮裏在子時放出最華麗的煙花焰火。

拓跋泰端着酒杯,抿着唇齒裏的澀然,擡眸望向天空中熱鬧的煙火絢爛,自言自語:“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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