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重回秋家

青年的聲音清朗醇厚, 雖與方才的“秋洛”有着同樣的聲線,但語調和口吻卻截然不同,光是聽着就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美感。

秋洛換了一身純白西裝, 更襯得身材挺拔而高挑, 敞開的襟口露出深藍色內襯, 修長的頸項莊重系着一條藍寶石領巾, 一枚純手工打造的鉑金袖扣低調隐沒在腕間。

他扶着紅木樓梯扶手,俊朗的面容帶着和煦的微笑, 在衆人視線聚焦下,不緊不慢從二樓下來,随意朝記者們手中的鏡頭揮了揮手, 舉手投足大方優雅, 渾然一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

大廳的賓客們不約而同朝兩側讓開道來,秋洛徑自來到那架黑金三角鋼琴前, 輕輕擡起琴蓋, 修長白皙的指尖逐一輕撫過黑白琴鍵,感受到久違的、珠玉般的熟悉質感。

不遠處是熟悉的大哥,還有滿目驕傲的父母, 這裏是他的家,他的主場。

秋洛不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賓客們催促的掌聲四起, 直播鏡頭後, 各大媒體平臺的網友們已經坐不住了:“我怎麽覺得秋洛換了一身衣服整個人氣質都變了呢?是我的錯覺嗎?”

“完了,看他的表情我感覺我要被打臉了!”

在外界正議論紛紛時,秋洛已經在鋼琴前坐下,挺直的脊背自然而然撐起肩骨的棱角,他随手整理一下衣襟和袖口,十指輕巧按下幾個音符試音。

緊跟着, 一連串流暢的音符開始在他指尖跳動,宛如一條清隽溪流,在揮灑自如的手指間緩緩流淌。

大廳裏賓客們的議論聲漸漸停息了,原本一些看笑話的心思無形中宣告破滅,轉而認真欣賞起表演。

這是一首難度并不高的曲子,名為《回歸》,是許多鋼琴愛好者的入門曲。

直播平臺那些被打臉的彈幕又開始陰陽怪氣:

“也就是普通水準吧,感覺也就比我那小學四年級的侄女兒強點兒。”

“這就是維也納的水平?難怪拍個彈琴畫面都得找替身。”

最後一個小節輕松結束,秋洛雙手停在琴鍵之上沒有放下,在賓客們禮貌性的掌聲中,他再次沉下雙臂。

Advertisement

與方才柔和溫吞的演繹方式截然不同,随着他的十指在琴鍵上快速翻飛,一段慷慨激昂的旋律噴薄而出。

掌控力十足的節奏與渾厚優美的音色相得益彰,華麗的旋律極富穿透力,每段音階層次的變化層層遞進,就連在遠處交談的客人們,都不禁被琴聲吸引而來。

這首曲名《騰飛》。

秋洛嘴角擎着一絲輕笑,專注沉浸在演奏中。

水晶燈華美的光線投注在他側臉上,清晰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輪廓,琥珀色的瞳孔光澤閃動,随着他的動作煥發出無與倫比的光彩。

人群中贊美的聲音漸起,記者們怼臉的鏡頭,也絲毫沒有讓他感到緊張和怯場,那是一個真正見慣了大場面鍛煉出的得體和鎮定。

關淩站在衆人之間,如同每一位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賓客,屏息斂聲向大廳中央的主角投以注目禮。

到底是什麽可以令一個人在短短半小時之內,氣質大變?

別人不知道,關淩卻見過秋洛的那位“雙胞胎”兄弟,心中忽然猜到某種可能,不禁擡腿往前,不知不覺已越過衆人走到最前方。

秋洛即興演出的畫面随着直播鏡頭傳遍網絡媒體,力壓那條黑熱搜,前後戲劇性的發展,導致輿論迅速炒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反轉。

賈祝決那點為數不多的粉絲,大多都是顏粉,演技拿不出手,可秋洛的顏值卻戰鬥力極強。

粉絲們被黑熱搜和替身鐵證視頻堵的不敢發聲,這下總算吹起了反攻的號角,打了雞血一樣席卷各大媒體平臺,把那些陰陽怪氣的評論統統淹沒在了好評的浪潮中。

秋洛演奏的直播畫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十分唯美,随便一幀都能拿來當桌面,再加上不俗的功力和天賦,在鋼琴演奏圈可謂一戰成名,一時之間,圈粉無數。

随着悠揚的旋律進入尾聲,一曲終了,他輕輕合上琴蓋,長身而起,一手橫在腰際,向在場賓客鞠躬謝幕。

擡頭時,明朗的笑容和靈動的眼神,在水晶燈下熠熠生輝,宛如一位真正的貴族王子。

整座大廳瞬間響起爆炸式的掌聲。

就連素來冷淡的關淩,這時也不由自主勾起嘴角,向他致以掌聲。

秋凜抱着雙臂站在父母身旁,兩位長輩神色欣慰且驕傲,周圍不斷有客人奉承稱贊,秋父秋母聽到旁人誇自己的兒子,比誇自己還高興,嘴裏一邊說着“不成器”、“還要磨練”,臉上的自豪勁怎麽都掩飾不住。

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虛空之中,一個近乎透明的靈魂無聲無息地漂浮在那裏,滿臉的痛苦和不可置信,那是被秋洛從自己身體裏驅趕離體的賈祝決。

彼時,他一看見黑貓就吓了一跳,下意識就逃離房間,沒想到門竟然被外面的保镖鎖上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秋凜識破了,明明所有的穿書文都不可能有人發現主角換了芯的!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原來原主并沒有死去,并且一直就在這只黑貓身上,一直試圖奪回身體,這才是元塵道人那句命格相沖的真正含義。

黑貓一步步朝他走近,脖子上的聚靈珠不斷發出金光,腳下一片圓形朱紅法陣飛速旋轉,熟悉的僵硬和失重感再次席卷,在意識消散前,賈祝決被巨大的不甘和絕望捕獲了。

為什麽會這樣?難道自己不是主角嗎?

他僅剩的一律殘魂跟着秋洛來到大廳,沒人看得見他,沒人聽得見他。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創出的名氣,好不容易積攢的粉絲,即将完成的人生第一部 大男主大戲,甚至将來可能獲得的榮譽和獎項,眨眼之間,統統成了原主秋洛的!

劇本送他的“完美男友”關淩,他還沒等到對方掉頭來追自己,等來的卻是對方以欣賞的目光目不轉睛望着秋洛,看着這一切的賈祝決幾乎嘔出一口老血。

原以為穿書的自己能輕而易舉得到一切,沒想到到頭來全是一場空,可笑他忙碌一場,還給別人做嫁衣。

秋洛演奏完畢,立刻被炫兒狂魔父母拉到他們的交際圈裏去,見過這位大佬叔伯,那位合作夥伴,又是一通商業互吹,好不容易才得以脫身。

記者們立刻一擁而上圍住秋洛,态度變得客氣多了,語氣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咄咄逼人。

“秋先生鋼琴造詣如此不俗,網上流傳的替身視頻是不是另有隐情呢?”

秋洛微笑着看着鏡頭:“那是因為練習太久導致手腕酸痛,怕影響拍攝效果所以才換了,雖然不知道是誰偷拍還曲解了視頻,不過對于侵犯我的名譽以及肖像權的行為,我保留起訴的權利。”

記者們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合理的解釋。

“請問秋先生将來準備繼續在娛樂圈發展嗎?”

出人意表的,秋洛卻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我不準備在娛樂圈發展。”

記者們頓時露出意外的神色,現在正是秋洛熱度最高的時候,明明可以趁此良機再炒作一番,更上一層樓,沒想到他竟突然宣布要退出娛樂圈?

直播平臺和各大流媒體的評論也瞬間炸鍋,各種各樣的猜測喧嚣塵上。

不等記者們再追問,秋洛很快主動給出了答案。

他接過記者的話筒,彬彬有禮地微笑道:

“這是一段新奇的體驗,不過經此一事,我明白我所擅長的領域并不在于此,所以不如把機會留給更多有演藝才華的年輕人,而我,應該去更擅長和喜歡的領域發光發熱。”

秋洛委婉又聰明的回答,頓時引來衆人一陣善意的笑聲。

他話音剛落,立刻便有幾位音樂圈的知名前輩,争相恐後向他發來鋼琴演出的邀請。

“小夥子很有天賦哦,不去演戲可以來我們這演出嗎?”

“別聽那個老家夥的,下個月我在芝加哥有一場音樂演出,我可以帶你一起去。”

兩位前輩現場搶人的畫面随着直播一道播出,平臺彈幕再次陷入新一輪瘋狂刷屏,粉絲們方才還在為偶像宣布隐退痛苦哀嚎,這一下又立刻打起了雞血。

“內娛這種小舞臺才不是我們秋秋該去的呢,金色音樂廳才是王子該發光發熱的地方!”

“什麽叫實力,內娛炒作立人設那套可以省省了,我們秋秋不适用!”

“我現在去學鋼琴還來得及嗎?”

半空中,賈祝決瞪大眼睛,他在娛樂圈沉浮多年苦求而不得的金錢名利,靠着穿書才勉強有點盼頭,秋洛倒好,說不要就不要。

剛才他還在惱火自己為原主作嫁衣,結果人家根本瞧不上。

賈祝決扭曲的身體漂浮在半空,氣得靈魂都在發抖,可他卻對此毫無辦法,只能看着自己的靈魂越來越虛弱,随時會徹底消散。

※※※

這場熱鬧的晚宴,唯有一個人對秋洛的表演毫不在意,那就是正在四處找貓的林盡染。

他雖覺得秋家二少的聲音有些耳熟,但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哪裏有阿秋重要?

他坐在大廳角落的組合式沙發裏,雙手攥着手杖的龍頭,面色凝重,繃直唇線一言不發,周遭的陰沉之氣有若實質,将他周圍三尺凍得不敢靠過來一個活物。

林盡染十分後悔答應帶青年來秋家,明知道秋家企圖對他不利,防了一手,卻沒防住黑貓自己往危險裏鑽。

“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林總,貓找到了!”陳秘書一頭大汗地朝他小跑過來,懷裏抱着一只安靜的黑貓,貓脖子上還挂着那根紅繩金珠。

林盡染心中陡然一松,立刻接過黑貓抱在懷裏,摸到那顆溫潤的聚靈珠時,才算徹底放下心來。

他有些埋怨地問了一聲:“跑哪裏去了?”

黑貓仿佛累着了,窩在男人懷裏動也不動,閉着眼睡着了似的。

林盡染又轉向陳秘書:“你在哪裏找到的?”

陳秘書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是秋家保镖找着送來的,說是找它還費了老大功夫呢。”

林盡染蹙了蹙眉,秋家人會這麽好心?沒有害它反而将貓送回來?

他內心隐約覺得不妥,仔細思索又沒有頭緒,畢竟小貓咪還好端端在他懷中,也沒有缺胳膊少腿。

林盡染緩慢撫摸着貓咪後頸,阿秋精神不振的樣子,還是令他擔心。看來要再請一禪道長來一趟,盡快幫阿秋恢複人身才行。

“這裏也沒什麽事了。我們先回去吧。”

※※※

二樓走廊處,秋凜和老管家默默看着林盡染抱着黑貓離開。

老管家低聲問:“林總好像知道些什麽,您不打算與他談談?”

秋凜雙手環抱,眯了眯眼:“有什麽好談的?我巴不得小洛趕緊跟這個家夥取消婚姻,以後都不往來才好,多得是身體健康品格優秀的青年才俊,不明白為什麽父親非要執着于和林董事長的口頭約定,人家都中了風躺在療養院裏了,說不定日子都沒幾天。”

老管家點點頭:“畢竟那時林總眼睛還健康,能力又出衆才會在林家一衆子女中脫穎而出,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我想老爺和夫人也會明白。可二少爺那邊……”

老管家欲言又止,秋凜舒展開眉宇:“我原本還在擔心小洛要順理成章和林盡染完婚,不過現在用不着了,雖然不知道為何,不過他忘記了變貓時的記憶也好,想必也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做一只貓哪裏做人好?”

說着,秋凜低頭看着手裏一張字條,是貓爪歪歪斜斜劃的,寫着“秋洛”二字,他發動陣法前讓保镖交給林盡染身邊的陳秘書,卻被自己截留了。

“一切都回到車禍前該有的樣子,小洛還是我秋家的二少,就把這一場離奇的經歷,當做一場做完就忘的夢境吧,沒有什麽好留戀的。”

※※※

秋家半山豪宅。

雖然過程中發生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小插曲,這場為秋少爺造勢的晚宴,終于達成了完美謝幕。

當晚,秋洛結束了所有應酬回到自己卧房,躺在那張熟悉的大床上,雙手捂住疲憊的臉孔,思緒放空,大腦中樞神經仿佛還殘留着那場大夢的後遺症。

卧室裏只點亮了一盞床頭燈。

半明半昧的暖黃燈光照亮了他的半張側臉,秋洛仔細回憶着今天發生的一切。

蘇醒前的記憶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有擠扁的車頭,冰涼的夜雨,追與逃,還有看不清臉的陌生男人,溫柔撫摸他的手,和耳邊絮絮低沉的愛語……

那人是誰呢?似乎很熟悉,可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大哥說他車禍導致失去了記憶,還被奇怪的靈魂占據了他的身體去拍戲,混娛樂圈,四處玩樂,這才導致今天被買黑熱搜差點當衆出醜的情況。

好在大哥已經請了一位實力不凡的大師,為他化解災厄,出手趕走了這個外來者靈魂,終于使他神魂歸位。

秋洛聽着大哥這番話十分不可思議,可是看着老管家給他的資料,自己“失憶”期間那些匪夷所思的舉動,不得不信,這個世上或許真的有“鬼上身”之類神怪靈異的事。

可是自己夢中零碎的畫面又是怎麽回事?

夢中的他似乎呆在一間常年拉着窗簾,色彩單調壓抑的奢華卧房裏,與一個看不清長相的男人為伴,那人脾氣不好,卻對自己很是溫柔。

他還隐約夢見自己看過一場盛大的日出,自由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有人在他耳邊鄭重許下心願。

秋洛想要撥開迷霧,看清那張臉,卻仿佛記憶被挖空了一塊,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究竟忘記了誰呢?

捂着頭疼欲裂的腦袋,秋洛終于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

秋家三樓書房。

灰色長沙發上,秋父秋母面容凝肅地端坐着,秋凜坐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裏,老管家正一五一十将真假二少的經過,一字不落地向兩位老人說明情況。

“什麽?你說車禍後的小洛不是小洛,被一個孤魂野鬼上了身,把我們都騙了?竟然有這種事?!”

秋父乍聽之下,怒火随着氣血一陣翻湧,差點當場發作高血壓,吃了降壓藥,臉色也是鐵青一片,幹癟凹陷的臉頰皺紋深刻,面皮子抖個不停。

秋母又驚又怒,心驚膽戰地問:“那小洛現在怎麽樣了?我看他今晚演奏的樣子,跟從前一模一樣啊。”

秋凜輕輕給父親順背,安慰道:“您老二放心,小洛已經恢複了,我連夜派人去接那位元塵道長,現在在路上,最遲明天早上就到。”

秋父連喘了幾下,好容易平複下來,幾十年在商場沉浮也不是沒見過風浪的,在短暫的震怒後,老爺子恢複理智,沉着臉道:“那個野道士,他若真不知道小洛被鬼上身的事,這說明他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反之,倘若他明知有問題,還故意誤導我們,簡直其心可誅!更加可惡!”

“這件事,不能輕易就這麽算了!”

秋凜:“您的意思是?”

秋父冷冷道:“好好安撫小洛,他肯定受驚了,那個道士,我自會找人收拾他。”

※※※

翌日。

灑金般的陽光透過落地式玻璃窗,照亮了會客廳的酒紅色的實木地板。

這是元塵道人第二次來秋家,沒想到這麽快秋家又派人來請自己了,他嘴裏哼着輕快的小調,眯着小眼睛,仔細端詳會客廳裏價值不菲的古董陳設,時不時伸手摸上一摸。

“哎呀,有錢人庸俗的生活……”元塵道人嘴裏啧啧有聲,內心又極是羨慕。

他不禁有些後悔,上次的報酬要少了,這次一定要多要些,否則哪裏對得起自己這番辛苦奔波,和一次又一次為秋家解決問題的良苦用心呢?

“元塵道長,好久不見。”

老管家推開門,一身黑色西裝的秋凜緩緩踱進客廳,一同來的還有秋家老爺子和一臉懵逼的秋洛。

元塵笑眯眯道:“秋老爺子別來無恙啊。”

秋父不鹹不淡道:“只怕再被道長蒙幾日,就要有恙了。”

察覺到秋老爺子态度微妙的變化,元塵心中一跳,目光在幾人臉上劃過,最後落在秋洛身上,恍然大悟,好家夥,原來土著靈魂當真打贏了外來者!

自己通吃的伎倆要拆穿了!

秋洛身上還有使用過聚靈陣的氣息,元塵眼珠一轉,心中有了計較,樂呵呵地道:“看來二少吉人天相,果然成功把那個孤魂野鬼趕跑了,不枉我千辛萬苦研究這聚靈法陣,救了二少一命啊!”

聚靈陣?

秋洛腦海中有什麽頭緒一閃而逝,皺了皺眉:“道長這話什麽意思?”

元塵立刻開始舌燦蓮花:

“那天我看出二少身體裏有個外來靈魂,擔心說出真相會對你不利,所以偷偷在你身上留下一道聚靈陣,等時機成熟,就能将那孤魂野鬼震離體外,二少不就恢複神智了麽。”

秋家老爺和秋凜對視一眼,老道士說的頭頭是道,滴水不漏,若非兩人早起疑心,說的都要信了。

元塵裝模作樣道:“貧道掐指一算,二少身邊恐怕還殘留着野鬼的氣息,需要做一場法事,才能徹底清除幹淨。”

“道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倒是不小。”秋凜淡淡道,“不着急,我們還有一位客人,還是道長的熟人呢。”

元塵皺起眉頭,眼皮子陡然一陣跳動,莫名有些不安。

下一刻,會客廳的房門再次打開,元塵眼睜睜看着來人越走越近,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來,他大驚失色,青白交替的顏色從臉頰一路鋪到脖子。

元塵嘴巴張大,平日裏巧舌如簧這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失聲驚叫:“師父?!”

來人一身素白道袍,顴骨消瘦,頭發花白,年紀已逾耄耋,精神倒還矍铄,此人正是隐居多年的知玄觀觀主眉山道人,也是一禪和元塵的師父。

眉山道人看也沒看元塵一眼,只仔細替秋洛看了面相和手相,注意到他掌心一顆殷紅的痣,有些驚訝地啧了一聲。

眉山道人擡起眼皮,眼尾掃了元塵一眼,聲音不怒自威:“元塵,我是怎麽教導你的?竟為了一己之私,敢做出這種違背命理的事!”

元塵臉色大變,他萬萬沒想到秋家居然有能量把隐居的師父親自請來,在眉山道人面前,他哪裏還敢多嘴,膝蓋一軟,吓得差點跪下去。

“師父明鑒,我并沒有親自出手害人!”

眉山道人嘆口氣:“你我修道之人,本應遵循天道秩序,怎麽能憑私欲誤導操控別人的命運呢?”

“還有那個殘缺的聚靈陣,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許誘騙普通人做實驗,若非這位年輕人命格夠硬,有大氣運加身,恐怕都未必能活到神魂歸位這一天。你豈不是成了幫兇?”

元塵讷讷說不出話。

秋家幾人聽得驚怒交加,一想到寶貝幼子受了這麽大的罪,明明可以早點回到原身,卻被元塵道人橫加阻攔,甚至因為殘缺的陣法險些丢了性命!

秋母氣得上前就狠狠扇了元塵道人一巴掌,扇出了一個鮮紅的五指印。

“你該慶幸小洛沒事,否則我讓你橫着出秋家大門!”

眉山道人嘆口氣,對兩位情緒激動的老人家道了聲歉,走到秋洛面前,從自己手腕上取下一枚銅制福錢,用紅繩串了,放在秋洛掌心。

元塵瞪大眼,驚呼:“師父,那不是您的貼身物?”

他酸的不行,長這麽大,也沒見師父給過他什麽寶貝。

眉山道人笑道:“這枚福錢蘊含靈氣,可以去兇化吉,消災解難,你佩戴在身邊,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算是我為了這不成器的徒弟,給你的補償。”

秋洛好奇地捏着這枚福錢,它邊緣光滑,外圓內方,上面刻着氣運亨通的字樣,色澤是古樸的舊銅,陽光下卻隐約可見一層淺淡的光暈流轉,十分神奇。

福錢落在掌心,他忽然覺得昨日的頭疼都消去了不少似的。

也不知對他的失憶症有沒有幫助?

眉山道人瞥一眼元塵:“往後,你就不要再下山給人看相了,就留在山上砍柴打水,好生閉門思過,修身養性。”

元塵面皮抖了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整個人像被抽去了全部精神,山上枯燥清苦的生活,比殺了他還令他難受。

臨走前,眉山道人蒼老渾濁的視線不經意掃向屋子的一角——那裏正有個幾乎全透明的靈魂,依然在不甘的咆哮。

道人輕哼一聲,手腕一甩拂塵,一股無形的氣勁猛地擊散那道靈魂,徹底消散于天地,再也不見。

他嘆口氣,不該是你的,永遠不是,偷來搶來也,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事情至此,總算告一段落。

※※※

秋家人長舒一口氣,終于可以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一餐團圓飯。

花廳裏,一家四口坐在雕花紅木圓桌邊,桌上盛滿了秋洛愛吃的菜色,還有秋母親手熬制了好幾個小時的雞湯,暖白的蓮寶吊燈在衆人頭頂照出溫暖的氣氛。

秋母親手為他盛了一碗湯:“好孩子,快來嘗嘗,你以前最喜歡我煲的湯了,看看你都瘦了……”

母親摸着兒子的臉頰,恨不得抱進懷裏揉搓一通,聽到秋洛以玩笑的口吻說“我終于回家啦,還是家裏舒服”,秋母忍不住別過臉去遮住微紅的眼眶。

大哥笑而不語,在一旁戴着手套為他剝蝦,肥嫩的蝦仁蘸好醋和蘸料,一只只放在他餐盤裏,下面貼心的放着小火煨着,以免入口涼了。

秋父一派威嚴地在主座坐着,一雙手無處安放,仿佛也很想加入光懷兒子的陣營,但作為一家之主又拉不下臉,只好不停給秋洛夾菜,很快把他面前的小碗堆成一座山。

秋洛看在眼裏,忍不住微笑道:“爸,你給我買的新車和游艇我都很喜歡,謝謝爸,下次有空帶你們出去兜風。”

秋父一聽,頓時高興了,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來,笑得合不攏嘴,仿佛他才是收到禮物的那個,嘴裏卻裝作随意的模樣:“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爸爸随便買的,你喜歡就好。”

秋母佯作生氣:“那媽媽給你買的新衣服,還有限量版的球鞋,你就不喜歡了?”

秋凜也不甘示弱地适時插口道:“我給你聯系了了下個月音樂廳的演出場次,有位你崇拜的鋼琴家會同場出演,看來還是我最了解你吧?”

久違的溫暖熨燙着胸口,想到夢中馊掉的殘羹冷炙,那種無人問津的悲涼和孤寂一齊湧上來,幸好這世上還有無條件真心關愛自己的家人。

會在乎他的感受,擔心一口吃食,記得他的喜好,每一個眼神都飽含愛意。

秋洛鼻翼微微發酸,一口蝦仁,一口雞湯,優雅的貴公子形象也不要了,把腦袋埋進碗裏當一個幹飯人。

謝謝你們,親愛的爸媽和大哥。

忽然,一個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漸漸浮上心頭,秋洛思緒飄散,總覺得心中還缺着一塊,空落落的,那究竟是誰呢?

※※※

林氏莊園。

自從林盡染失明以後,他的書房常年不見陽光,如今更是籠罩着一層森冷壓抑的氣氛,叫人連呼吸都不暢快。

男人坐在沙發椅裏,額前劉海淩亂,碎發後的眼睛是一種極致的黑暗,仿佛所有光芒都無法穿透。

他懷中是一只奄奄一息的黑貓,沒有半點精神,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唯獨脖子上的聚靈珠依舊發散着清冷的光澤。

“怎麽會這樣?”林盡染的嗓音沙啞得像是被碎石碾過,他甚至不敢用力撫摸黑貓,生怕一絲多餘的力道都能碰傷了它。

自從從秋家晚宴回來後,連續兩天,黑貓再也沒有和他有過任何交流,仿佛完全變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貓,甚至比普通的貓咪更加虛弱,随時可能咽氣似的。

若非脖子上的金珠無法被輕易取下,他幾乎要懷疑是秋凜在背後搞鬼,把他的貓掉了包!

一禪道人皺緊了眉頭,仔細查看過黑貓,再三确認後,一聲嘆息,搖了搖頭道:“林先生,這只貓有已經徹底沒有靈氣了,它就是一只普通的貓,不過很奇怪,既然耗光了靈氣,為什麽聚靈珠卻沒有破碎呢?”

“不過這對你來說倒是個好消息,只要你把聚靈珠戴在身邊,要不了多久,你的眼睛就可以重見光明了。”

“你說它只是一只普通的貓?”

林盡染喃喃自語,一顆心不斷下沉,肺部仿佛淹沒在深海裏,被四面八方的力量撕扯擠壓。

一禪道人點點頭:“不錯,我絕不會看錯,它就是一只普通黑貓。沒有半點靈氣在身。”

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感瞬間席卷全身。

林盡染猛地呼吸一窒,繼而開始劇烈咳嗽,咳得臉頰通紅一片,蒼白的頸項清晰可見青色的血管,房外的女傭聽見咳嗽聲吓了一跳,趕緊送來藥和清水。

林盡染卻用力揮開了她,一把扼住一禪道人的手腕,指尖捏得青白泛紅。

“告訴我,怎麽才能讓他回來?我寧可不要我的眼睛,我只要他!”

林盡染的神情帶着一種混雜了希望和絕望的扭曲,仿佛末日來臨看見海市蜃樓般的曙光,充滿着虛幻的天真。

“這……”一禪道人為難地望着他,“興許,你口中的那個人,只是在靈氣影響下的幻覺,他只是你幻想出來的,或許他根本不存在。”

“他存在。”林盡染用力攢緊了沙發把手,低沉的聲音斬釘截鐵,黑沉的眼染上暗紅的血絲。

“我一定會把它找出來……”

所有人都離開,房間裏一盞燈都沒有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林盡染獨自一人坐在沙發裏,臉色蒼白得像只見不得陽光的鬼魂。

他用力握着金主,把臉深深埋進黑貓的脖頸間,貓咪既沒有回應貼貼他,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撒嬌喵喵叫,更不會伸出毛爪用肉墊摸摸他的頭。

僅僅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阿秋走了,林盡染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心髒驀然緊縮,像被他的全世界抛棄掉一樣痛苦而惶恐。

為什麽不一起把他帶走呢?

為什麽要留他一個人呆在暗無天日的黑夜裏面?

那個時候,明明從井口伸出了手,為什麽又放開他,讓自己重新摔回幹涸的井底?

不知過了多久,林盡染緩緩擡起僵硬的脖子,唇邊殘留着狀若癫狂的冷笑。

他不信命。

如果命運不讓他們在一起,那就打碎它。

林盡染握着手杖,從封閉幽暗的書房裏走出來,手腕間纏着一顆紅繩串起的金色寶珠。

陳秘書沉默地候在書房門口,林盡染的神色異常平靜,輕聲吩咐道:“把尋貓的廣告貼滿這座城市,他若是看見,一定會回來找我。”

“如果他不回來,一定是被某人藏起來了……就在秋家。哪怕把秋家那座山頭挖空,也一定要把他找出來。”

陳秘書輕嘆一聲,應聲道:“是。”

※※※

秋洛在家裏安靜呆了一段時間,然後開始按照大哥的安排,準備開始師從一流的鋼琴大師深造。

碧藍的天空剛剛下過一場雨,時節已是五月之交,氣溫和濕度都舒适得正好。

秋洛閑來無事在花廳練琴,聽着窗外雨檐雨滴淅淅瀝瀝的聲響,手指落在琴鍵上,自然而然彈奏了一段輕快甜蜜的旋律,是那首《戀慕》。

秋洛怔了怔,他已經幾年都沒有彈過這首曲子了,不知為何卻覺得異常熟悉,仿佛前不久剛剛練習過似的。

奇怪,在哪裏彈過不成?

可是他又能向誰彈呢?都沒有正經跟誰戀愛過……

秋洛搖頭失笑,春天都要過去了,野貓都過了發情期,他還在這思念誰?

收到女傭的消息時,秋洛正彈完最後一個小結,一口咖啡含在嘴裏,險些噴出來。

“你說什麽?林家家主親自帶人來,要挖我們家院牆?”

這個消息實在過于匪夷所思,配合女傭誇張的動作,秋洛忍不住笑起來:“又不是上個世紀黑幫争地盤,還是拍電視劇呢?這一定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是真的,我的小少爺。林家主非要說大少爺私下藏了他的貓,不交出去他就要自己進來找,這會大少爺正去交涉呢。”

“貓?”秋洛黑發下的耳朵尖動了動,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手腕間的福錢在陽光下折射出溫暖的光澤。

“你說的哪個林家主?”

女傭指了指窗戶外:“還能有哪個?就是跟您有婚約的那個!”

秋洛一愣,順着她指的方向,伸長脖子向窗外望去。

作者有話要說:林:我說要掘地三尺,就要掘地三尺秋:貓貓驚嘆.jpg今天是粗長五!本章随機掉落紅包雨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