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上來! 一大早,莊平從外面……

一大早,莊平從外面遞了信過來,有人約謝寶瓒在平一樓用飯。

平一樓是近兩年京城才開的一家酒樓,聽說老板是個北邊的人,但請的是南邊的廚子,做的菜偏甜,點心倒是賣得俏,元京城裏的姑娘媳婦們多愛往那裏湊。

謝寶瓒倒是去過一次,她生在元京,長在元京,雖祖籍山東諸城,口味卻偏鹹一點,吃不慣南邊的菜。

她皺了皺眉頭,見拜帖沒有走門房,而是從莊平手裏遞進來,落款是一只燕子,只好答應了,“跟莊平說一聲,若是對方請我吃飯的話,便不要平一樓的菜式,跟他說,我吃地道元京菜。”

“是!”

謝寶瓒去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老遠就聽到屋裏傳來一陣哭聲,挺傷心的。

門口的媳婦迎過來的時候,謝寶瓒便笑道,“是誰屋裏的,發生什麽事了,別把老太太給吵着了。”

媳婦沒敢吭聲,裏頭,謝寶喜的聲音傳了出來,“我知道自己沒有大姐姐會做人,也沒有大姐姐一天到晚嘴裏會念叨老太太,我不得讨老太太歡喜,這家裏上上下下也沒有人會把我瞧在眼裏,身邊的丫鬟,一個個地都想往琉璃院跑,說是琉璃院成日裏發錢,一年到頭得打賞的錢比月例都多,連媳婦們都眼紅,我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籠絡不了這些人。這丫鬟,索性,我就交給大伯母,您是賣是留,侄女也管不着。”

謝寶瓒見發作的是謝寶喜,原本想走,畢竟昨日才得了人娘親三千一百兩銀子,但此時,謝寶喜竟把祖母和母親都連帶上了,謝寶瓒就不能忍了。

“是哪個丫鬟?”謝寶瓒快步走了進去,“正好我屋裏還少個丫鬟,既是妹妹調/教好了的,我拿來用現成的好了。”

謝寶喜的臉一黑,見謝寶瓒進來,她連身都不起,扭着屁股背對着謝寶瓒。

屋裏,老太太,盧氏和錢氏臉色都不好,謝寶瓒一一行過禮,朝地上看了一眼,是謝寶喜身邊的大丫鬟,此時哭得直抽,“奴婢并沒有想去大姑娘院裏,奴婢是一心一意想服侍好二姑娘的。”

“哎呀,你傻不傻?去我屋裏有什麽不好?你好歹也是妹妹屋裏的大丫鬟,你要去了我屋裏,我還能把你降等用不成?去了,和翠眉她們一個例,多一個人大家彼此也都輕松些,有什麽不好的,你居然還挑剔我。”

綠蘿驚得嘴巴都忘了合攏了,每個主子屋裏的下人分好了,少有挪來挪去的,除非長輩們把自己屋裏做得好的丫鬟,撥給晚輩。翠眉和倚琴就是老太太給的,小的時候陪着謝寶瓒玩,長大了就當了大丫鬟。

綠蘿卻不是,她這樣的是沒有資格進謝寶瓒屋裏的,畢竟是從外頭買的,依家裏長輩對謝寶瓒的喜愛程度,她最多只能做謝寶瓒屋裏二等三等的丫鬟,當個大丫鬟,從出身上來說,就不夠格。

盧氏看了女兒一眼,謝寶瓒朝母親眨眨眼,她一過來就歪在了老太太的懷裏,看似不經意地撫摸老太太的胸口,實則一下一下地為老太太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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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要,你就帶回去吧!”老太太被氣得不輕,她一向也知道自己這個孫女兒有點不靈光,她哪裏知道,竟然不靈光到了這種程度,又問錢氏,“你給喜丫頭再挑兩個丫鬟吧,喜丫頭的月例銀子以後漲到二十兩,另外的十兩從我的月例裏撥給她。”

“哪有這樣的,就從我的月例裏走吧,這件事,不管怎麽說,都是寶丫頭不懂事引發的……”

“這跟寶丫頭有什麽關系?別什麽事都往寶丫頭身上推。”老太太很不客氣地打斷了盧氏的話,擺擺手,“沒事你們就都去吧,為這點事,就在我這裏鬧哄哄的,我頭疼,讓我跟寶丫頭好好說會兒話。”

“是!”盧氏帶頭離開,謝寶喜氣得差點厥過去了,她臨去前,看了一眼謝寶瓒,謝寶瓒正眯着眼看她,一股寒意,湧上了謝寶喜的心頭,一陣毛骨悚然。

“我的寶兒是生氣了吧?”老太太将謝寶瓒摟進懷裏,“你妹妹有點像錢家的人,這麽多年了,身上半點都沒有謝家人的影子,不聰明,還喜歡鬧點事,看在祖母的份上,你也別跟她計較。”

“暫時不會的。嬸娘昨日才給我送了一下子銀票,看在錢的份上,我也能忍耐她一些時日。”謝寶瓒從老太太的懷裏起身,“祖母,我今日要出門,您有什麽想吃的,想買的,我給您帶回來,孫女孝敬您的。”

老太太顧全謝寶瓒的情緒,寶瓒也能體諒老太太的心情,能夠理解,老太太不是她一個人的祖母,這麽多年來,老太太絕大多數的感情都只給了寶瓒一個人,盡管裏面也摻雜了很多其他的因素,但寶瓒依然很顧念這份親情。

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好,老太太也很高興,握着謝寶瓒的手,看着她腕子上的血玉镯子,“這是哪裏得來的?當年有人也送了我一個這種材質的釵子,我嫌顏色太鮮了一些,就沒有戴,你拿去戴吧!”

掌管老太太釵環首飾的丫鬟捧了個匣子來,裏邊是一根鳳銜珠的釵子,一大塊血玉就雕刻了一只半身鳳,鳳尾是掐金絲,尾巴上各鑲嵌了一枚小指頭般大的血玉,熠熠生輝,謝寶瓒一看便喜歡上了。

“老祖宗還留着這樣的好東西了,真是的,這麽多年了,都瞞着我。”謝寶瓒讓翠眉将自己頭上的一根碧玉簪取了下來,換上了這根鳳銜珠的釵子,拿着钯鏡來回地照。

“你們瞧瞧她這張嘴,這是不把我這裏掏幹淨不罷休呢。”

“誰讓老太太只疼鄉君一個了?別人想得也得不到。”

謝寶瓒心滿意足地走了,老太太獨自在榻上歪着,丫鬟給她捶着腿,她和跟了自己一輩子的婆子說道,“都說我只疼她一個,她但凡是個男孩兒,我也不必這麽操心。護國寺的那禿驢,讓人去催一聲,得了空,讓那大和尚來瞧瞧我這個老太婆。當年,要不是他多那一句嘴,我的寶兒能這麽個樣嗎?”

“上次,讓人去問了,說是過了這五月,大和尚就得閑。不過,大和尚說,紅塵煙火氣重,老太太上了年紀,又快到了苦夏的日子,大和尚說老太太不妨去護國寺住幾天,把鄉君也一塊兒帶上。”

乾元殿裏,建興帝怒不可遏,一腳朝趙昭踢去,蕭淩辰被吓得縮了一下脖子,朝旁邊讓了一下,建興帝将趙昭踢了個正着。蕭淩辰似乎這時候才醒過神來,連忙上前扶住了建興帝,“舅舅,息怒!”

“息怒?你讓朕怎麽息怒?你瞧瞧你這些好表兄們,一聽到晚,什麽時候消停過?”建興帝到底還是沒有把蕭淩辰甩開,臉上的怒氣也似乎消散了一些。

蕭淩辰扶着他在榻上重新坐下,“舅舅,很多事也不是表兄他們能夠控制的,有時候,樹欲靜而風不止。”

“是啊,父皇,兒臣也不知道東宮的人怎麽就攀咬上兒臣了,兒臣真是冤枉死了。”趙昭只覺得蕭淩辰似乎把他從死胡同裏帶出來了,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曙光,有了突破的方向。

“太子,二哥,你說句話吧,我真的沒有,你是我親哥哥,我只有盼你好的,怎麽會幹出這種缺德的損事來呢?”

太子被他搖晃得頭都暈了,稀裏糊塗地也幫忙求起情來了,“父皇,兒臣信弟弟!”

皇帝一陣頭疼,他擺擺手,“行吧,你們兄弟盡快把這個人找出來,到底是誰把太子的衣袍帶出去的,又是如何扔到了泓胪寺的,給朕一個交代。”

蕭淩辰從乾元殿出來,趙昭在門口等他,看到後,很熱絡,“表弟,你說,這人到底是誰?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麽信任我。”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誰,不過,我知道,這天底下,最不想看到表兄和太子鬧矛盾的人,必定是舅舅。”

“不管怎麽說,你幫了我一把,要不去我府裏,我們喝一杯?”

“不了,大理寺那邊還有事要忙,改日我帶了禮物去看表兄。第一次登門,我空着手不好。”

趙昭也不過是一句客氣話,蕭淩辰跟一條喪家之犬一般跑到京城來,是來尋求皇家庇護的。他今日在中間幫忙說句話,也算是他有眼力勁兒。蕭淩辰一身榮辱得失都系于皇家身上,趙昭還犯不着為了他幫忙說兩句話,就要正兒八經地酬謝他一番。

趙昭騎上馬,甩着馬鞭,哼着曲兒走了,心裏在想,還是寶瓒的法子有用,他覺得,這份比紙還薄的皇家父子兄弟情,比他想象的要堅韌,以後還可以用上一兩次。

聶衛等趙昭走遠,方才駕着馬車過來,“侯爺,世子那邊來的人已經和鄉君的人連上了,這會兒在平一樓見面,咱們過去嗎?”

馬車朝平一樓的方向走了一段距離,蕭淩辰敲了敲馬車壁,“回去吧,不去。”

他固然能夠想辦法知道謝寶瓒和世子那邊都說了什麽,可是,他能做什麽了?把謝寶瓒像解決其他人一樣解決掉?蕭淩辰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由得苦笑,他是把自己這條命,連謀劃都沒有謀劃一下,就交到了那個人的手裏了嗎?

他現在,就好像跪在佛前的信徒,內心裏布滿了禱告,可是,佛祖到底聽不聽得見,如何審判,他什麽都不知道。

前頭有戶人家在做喪事,前後都有車,只有一條單行道朝前,聶衛不好掉頭。誰知,就這麽走過去,竟然就走到了平一樓門前的大道上。

“公子,前面就是平一樓了。”聶衛有些欲哭無淚,不是元京人就這點不好,對道路不熟悉。

蕭淩辰忍不住挑開簾子朝平一樓看了一眼,這是燕北王府在元京的産業,他不可能不知道,二樓的窗口,他和一張絕美的臉對上,對方朝他招了招手,那人正是謝寶瓒。

他看清楚謝寶瓒的唇語,“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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