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吻 “你說明憲縣主要了不少……
“你說明憲縣主要了不少荷葉回去了?要曬幹了做荷葉粥吃?”
崔月顏指着荷塘裏的荷葉問安國長公主府的一位丫鬟,“侯爺親自讓人給她撈的荷葉?”
“回縣主的話,侯爺吩咐船娘們到荷塘中間去摘的荷葉,說是靠裏頭的沒有落浮塵,要幹淨一些,站在這邊就可看到被摘禿了的一片。”小丫鬟生了一張伶俐的嘴,哄得崔月顏果然站了過來,小丫鬟朝後退了幾步,離崔月顏要遠一點。
崔月顏扶着樹幹踮起腳尖朝前望去,果然看到,光禿禿的幾根杆子立在荷塘中間,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她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就在這時候,腿窩不知道被什麽彈了一下,腳下又是青苔塘堤,崔月顏只覺得腳底一滑,人已經不受控地坐在了地上,朝荷塘裏滑了進去。
“啊!”她尖叫一聲,連掙紮都免了,人就已經撲騰在了荷塘中。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縣主落水了!”
荷塘邊,陪着崔月顏來的蘇南枝也慌了,招呼人下去救崔月顏,可是兩人身邊的都是弱不禁風的丫鬟,下去除了多丢一條命,還能做什麽?
眼看崔月顏撲騰得越來越遠離岸邊了,蘇南枝急得跳了起來,“還不快去找人來救縣主,縣主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還有命活?”
安國長公主府的嬷嬷來了兩個,見此,也不敢擅自做主,“姑娘,府上久無人住,這次侯爺回來也沒有帶什麽人,若是姑娘不嫌棄,倒是有侍衛……”
“胡說,侍衛怎麽能夠救人,你們自己下去!”蘇南枝一面讓人去找竹竿來,一面逼着兩名嬷嬷下水。
“奴婢等不識水性,便是下去也救不得縣主的命。”
“快,下去救人!”
崔月顏的丫鬟怕死,不知道從哪裏拉了一個人來,這人身上帶着一根扁擔,站在岸邊,将扁擔伸進水裏,指望崔月顏能夠握住扁擔後被拉上來。
崔月顏已經在水中幾次沉浮,眼看着頭都不冒尖了,哪裏還看得見什麽扁擔?
這人約莫二十來歲,生得五官端正,眼神清亮,并非什麽邪佞之徒,只身上一身短襟衣衫表明了此人身份,應是平頭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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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二眼看荷塘裏的人是起不來了,他也挺着急的,扁擔一扔,就朝水裏撲了過去。
“唉,你幹什麽?你給我上來,誰讓你多事?”
馮二一把抓起了崔月顏,将她托出了水面,“俺多不多事俺不知道,俺只知道,俺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人死了。”
崔月顏悠悠醒轉,看到救了自己的人一眼,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榮安長公主與謝寶瓒前後腳到,兩人同時看到了崔月顏被一名男子抱上了岸,兩人身上均濕漉漉的,因已經入夏,崔月顏穿了一身夏裝,衣服打濕後,胸前紅底金線牡丹的肚兜都看得清清楚楚,玲珑的腰身被托在男子的臂上,柔軟得如同岸邊的垂柳。
崔月顏落水的時候,岸邊只有心急如焚的蘇南枝和幾個不識水性的丫鬟,此時人被救上來了,倒是圍了不少人,看到這一幕,無人不是啧啧兩聲,難掩驚訝。
“這人是誰?”榮安長公主黑着一張臉指着救了自己女兒一命的男子。
“是給長公主府送菜的小販,姓馮名叫馮二。”
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榮安長公主一口老血沒吐出來,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成何體統,還不快把縣主抱回來!”
兩名嬷嬷過去,從馮二手裏将暈過去的崔月顏搶了過來,馮二還不肯給人,“唉,要把水催出來,要不,白救了這一命。”
榮安心說,還不如不救呢。
謝寶瓒朝樓珠使了個眼色,樓珠會意,連忙過去,“讓奴婢來吧!”
樓珠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法,從兩名身強力壯的嬷嬷手裏一把就将崔月顏搶了過來,她的手在崔月顏的後背撫摸過去,崔月顏一口水噴了出來,人也清醒了過來。她全身都濕透了,環視了一圈四周,目光在她娘親黑沉的臉上轉了一圈,又落在了與她一樣渾身濕淋淋的馮二身上,心裏已是有了數。
“縣主,請站好了!”樓珠将人放了下來,但并無人上前來扶她一把,她的丫鬟跪在地上等死,而她母親身邊的人,沒有得到長公主的命令,并不會伸出援手。
此時,追究她為何會落水,似乎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她的人生再無攀爬的可能,一跤跌下,她已經從爬到了一半的山腰再次落到了谷底。
“母親,請送我去宏恩觀吧,女兒願此生以後青燈古佛,為皇上和母親祈福!”崔月顏跪了下來,此時此刻,她的心中無恨已無怨了,生死跌宕一場,原本也不蠢的崔月顏心知,此後,她要做的便是想辦法掙紮着活下去了。
榮安長公主緩緩地走了過來,看着地上狼狽不堪的女兒,她用一根手指頭勾起了崔月顏的臉,這張臉曾經讓她無比自豪,也曾待價而沽過,此時,卻怎麽看怎麽礙眼。
明明比謝寶瓒的臉差不了太多,明明她的女兒出身也比謝寶瓒的高貴,可是,此時,一個站着用勝利者的姿态看着這場鬧劇,而另一個卻跪在她的面前茍一條命。
榮安長公主再也無法抑制心頭的憤怒,恨其不争,她揚手便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混賬東西,就這點出息?”
“你憑什麽打她?”
馮二不知富貴門中的艱難事,他沖上去便推了長公主一把,将崔月顏攔在身後,“你憑什麽打她?她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你這婦人怎地如此心狠?”
“來人……”
謝寶瓒笑出聲來,她走上前來,“這位小哥,你方才救了靈丘縣主一命,長公主府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不知你要什麽報酬?”
“要啥報酬?看到有人落水了難道還能眼睜睜地看着人淹死?順手拉一把的事,又不是俺一個人會做,換了誰都會拉。”馮二還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麽驚天動地的事。
“這位小哥實在是個好人,這天底下若是人人都像小哥這般想,那就好了。樓珠,賞一百兩,雖說小哥不求回報,但咱們該感謝還是要感謝!”
“這件事與縣主什麽關系?”榮安長公主哪裏會聽不出謝寶瓒言外之意,她要保這位小哥,“就算感謝也是我長公主府的事。”
“這世上好人不多,今日既然有幸見到了,我也實在是不忍視若無睹。”
崔月顏站起身來,朝謝寶瓒行了個禮,“多謝,我身無分文,想感謝也無從感謝起,寶瓒,謝謝你,日後若有機會,我再還報今日之情。”
崔月顏醒來時,是在樓珠的懷裏,她很清楚,是謝寶瓒救了她一命。盡管,她已經猜到,方才一定是謝寶瓒動手害她,可是,她卻恨不起謝寶瓒來。
兩方交戰,只論輸贏,她輸了。
崔月顏的心裏只感到一陣涼,太了解她母親了,對她母親來說,她被這樣一個人救了,還不如去死。
可是,真正死過一次的人,是不願再死第二次的。
“還報倒是不必了,你若去了宏恩觀,我回頭去看你。”謝寶瓒說完,便領着人離開。
今日之事,于她而言,着實算不得什麽。崔月顏落下這樣一個下場,謝寶瓒心裏也毫無愧意,如果今日得手的人是長公主和謝寶喜等人,留給謝寶瓒的結局也無非只有一個,那便是嫁給趙昭。
她将別無選擇地幫趙昭奪嫡,将來趙昭會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而她,将來母儀天下,有了那個夢的示警,她應當不會再被毒死,而是會想方設法生下嫡子,為他謀取太子之位,等兒子當上皇帝,她成為皇太後,尊榮一生。
這個結局似乎也不壞。
謝寶瓒擡起頭來,看到站在樹蔭下的蕭淩辰,一身月白色的錦袍,灼灼如玉,一雙飽含深情的眸子看過來,她方才所有的設定裏,似乎并沒有這個人的位置。
“王爺,皇後娘娘薨了!”
“本王晚了一步!”
謝寶瓒的耳邊傳來了轟鳴一聲,這道聲音,含着無窮的悲涼,遙遠的夢裏,和現在清晰的時光交彙,震得她全身一顫,喉頭一口腥甜湧了上來,腳步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寶兒!”
蕭淩辰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一把将謝寶瓒摟進了懷裏。謝寶瓒松了一口氣,閉上眼便不願睜開,她沒有力氣睜開,腦子裏混亂不堪,夢裏的,今生的,無數片段,走馬燈一般,沒有先後順序,就好似被人強行塞進來,擁擠不堪地翻湧着。
“頭好痛!”謝寶瓒抓住蕭淩辰胸襟的手在用力,卻沒有什麽力道。
“寶兒,堅持一下!賀雲,賀雲,滾出來!”
蕭淩辰抱着謝寶瓒,原地轉了一圈,他自己的家裏,他居然找不到方向了,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跑去,懷裏的人兒軟得像一根面條,蕭淩辰的眼睛通紅,眼中似乎有淚。
“這邊,侯爺,這邊!”樓珠在前面跑着,引導方向。
蕭淩辰六神無主地跟在她的後面,他不時低頭看一眼謝寶瓒,她的臉上毫無血色,雙眸閉着,不再說頭疼,蕭淩辰卻反而害怕不已,他低下頭吻着謝寶瓒的額頭,“寶兒,馬上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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