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焦慮 英國公果然是親爹,從……

英國公果然是親爹,從淮州過時,便點了一千軍給蕭淩辰。此時,他留在思南府,而蕭淩辰領着那一千軍,也不知去了哪裏?

大巫師只要近到思南,聞到林子裏彌漫而出的瘴氣,他就覺得精神了。望了一眼那層層疊疊的山巒,旭日當頂,霧氣也散不開的霭,大巫師的心情稍微寬松了一點,這一次去京城也不算是無功而返,至少找到了一點她的蹤跡。

形勢變得越來越複雜,一場大戰似乎難免,大雍這些年欺人太甚,喬春煊在南疆發號施令,俨然一方土皇帝。大地的精髓被他挖走了不少,南疆的百姓在他的眼裏土狗都不如。大巫師忍了下來,當年聖女下嫁,但凡她的心裏還有一點父老鄉親的情分,也不至于在宮裏這麽多年無所作為,連個喬春煊都換不掉。

喬榛與死的時候,大巫師還很高興,覺得上天有眼,喬春煊唯一的兒子居然就這麽沒了,這老頭子想再生個兒子出來,怕是連長生天神都幫不了他,誰能想到,喬榛與的死,居然還能把南疆扯進去?

“走!”大巫師撩開馬車簾子,看了一眼南疆的山林,便松了手,馬車朝前走了沒多遠,就被攔了下來。

“大巫師,別來無恙!”

蕭淩辰深吸一口氣,雙腿夾了馬腹,馬兒踱着步子上前,他身後的一千軍士,已經将前路給攔住了,大巫師帶的人不多,但每一個南疆武士都是以一敵十的好手,頃刻,雙方人馬劍拔弩張。

大巫師從馬車上探出頭來,這種姿勢其實很危險,一旦蕭淩辰出手,大巫師不方便回擊,也不容易避開。但蕭淩辰知道,大巫師的手段不在他出手的快慢,“我來的時候,明憲郡主給了我一條妙計,她說南疆的地底下有一種黑色的油,不能碰火,一旦遇火,将起燎原之勢……”

大巫師如同長在臉上的那點雲淡風輕,此時被生生扒了下來,他用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看着蕭淩辰,見他輕輕一笑,“郡主還說,這裏的山脈裏藏着不僅僅只有金子,還有一種黑色的燃料,只要被點燃,就會萬萬年燒不盡,也撲不滅……”

“侯爺,這非君子所為,您看着一片山林之中,不但有萬千的百姓,還有數不盡的生靈,不管是黑色的油,還是黑色的染料,都是毀掉這片山林的詛咒,如果有人做出這樣的事,長生天神都饒不了他!”

“長生天神是你們南疆的神,如果他足夠正義就會懲罰做出情殇蠱的人,就不會讓人把情殇蠱種在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孩子身上,如果大巫師真的為這片大山裏的生靈着想,就不應該坐視不理。

你們曾經的恩怨與我們有什麽關系?”蕭淩辰笑起來,但他的臉上顯出了死志,“就算長生天神會懲罰我,又有什麽關系?如果找不到解情殇蠱的毒,我要親手在這片山林澆上黑油,親手點燃這片山林,讓所有人都為她陪葬!”

大巫師倒抽了一口涼氣,“侯爺,之前我們不是這樣約定的。”

“那是因為,之前我并不知道,南疆還有這樣的好東西。喬春煊何其蠢笨,居然會将十萬大軍帶進南疆的雨林之中。不需要南疆的武士出手,茫茫大山,莽莽叢林,就能夠捏死螞蟻一樣捏死十萬大軍。但我不是喬春煊!”

蕭淩辰讓人将一桶黑色的油提了過來,與大巫師曾經在雨林的地坑裏看到的油有稍許差別,只見蕭淩辰将一根火折子扔進了桶裏,轟地一聲響,火焰噴起老高,一桶油就這麽轟轟烈烈地燒起來了。

四下裏一片死寂,所有南疆武士的眼睛裏都跳躍着火焰,如同魔鬼一樣在啃噬他們的心靈。就在這時,蕭淩辰又讓人将一截從樹上砍下來的青樹枝扔進了桶裏,火焰只竄了一下,前一刻還青翠欲滴的樹枝,此時已經開始化作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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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侯知道,謙妃娘娘在宮裏多年,早已經忘記了南疆的山川與河流,将來她百年後,也不會回到這片生她養她的故鄉了。都說故土難離,對一個白眼狼來說,謙妃娘娘為了一己之私恐怕連親爹娘都不一定認,就別說什麽故土了。如若不然,大巫師當年也不會舍得将一個對自己情根深種的聖女送往大雍了?”

大巫師無言以對,嘆了一聲,“郡主真是奇女子!”

蕭淩辰繼續道,“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實在是天下無敵。本侯對付不了謙妃娘娘,只好拿着十萬大山作伐了,大巫師,這裏非本侯的故土,裏面的生靈也沒有本侯的鄉親,本侯所作所為或許會遭長生天神的天譴,但那也是以後的事,本侯如今顧不得這麽多了。”

“在下知道了!”大巫師閉了閉眼睛,“十多年前,在下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不該饒恕犯下重罪的聖女,更不該将她送往大雍的皇宮,在下也明白了,一個人無論犯下多大的錯,黃泉碧落,最終都逃不過罪責,糾正的時光越久,付出的代價也會越大。在下的這點體會,與侯爺共勉!”

蕭淩辰對大巫師做過什麽錯事,沒有半點興趣,“本侯的耐性不多,等的時間不會很長,大巫師請!”

朝山林中的路,被大雍執甲的兵士讓開,大巫師浩浩蕩蕩的隊伍熱熱鬧鬧地來,此時走得寂靜無聲。來迎接大巫師的南疆勇士一下子從山林裏沖了出來,将大巫師一行人圍住,虎視眈眈地盯着蕭淩辰,被大巫師一通怒罵,帶進了林中。

“大巫師,這個大雍人剛才威脅您!”

“若來日大火焚山,将是我的罪過,願長生天神指引我一條通天的路,願長生天神寬恕我的罪過,保佑十萬大山的生靈!”大巫師跪在馬車上,他的腦子裏閃過過往的種種,他不願意想起的,又無法忘記的。

救過他性命的,他終究辜負了,他想保護的,最後逃離了他。命運的安排總是如此玄妙,這世間的苦,不是求而不得,而是想要去搏命的那份雄心。

北方的戰火如同蕭淩辰在南疆大巫師面前點燃的這一桶黑油,桶炸裂之後,黑油流了一地。孟原府淪陷之後,大魏的軍隊帶着破竹之勢,如一柄尖刀,直插大雍的心髒,短短不過兩個月功夫,北面已經淪陷了十多個城池。

各地的駐軍最多只能夠堅持不到十天時間,無一例外地城破,屠城,城樓上被插上大魏的旗子,滿城的百姓都論為大魏的補給,供養他們攻入下一城。

離立秋還有兩天時間,燕北王府反,世子蕭縱北率領一萬騎兵夜襲大雍兵營,謝家長兄謝景棠早有準備,雙方一番厮殺,都沒有落到好處,蕭縱北撤兵,但因此而牽制住了謝家麾下的長楓軍,原本馳軍支援內線的謝景洲不得不回援,只在附近徘徊,逮住小股的大魏軍清掃。

消息傳至京城,滿朝嘩然。謝家軍暫時是不能動了,燕地與京城只隔了一道門,這道門一破,燕北軍就能登堂入室,大雍的天下就直接可以改姓蕭了。

昭武帝不管精力濟還是不濟,此時都只能強撐起來,重新調兵遣将。無奈,大雍這些年太平日子過久了,除了英國公和謝家的兩兄弟,實在是沒能歷練出手的将領。若論帥才,謝家兩兄弟都還算不上。

英國公之前被謝寶瓒一句話,被調往南疆去了,此時再改弦更張,只會顯得大雍無人可用。

“父皇,派兒臣禦敵吧!”趙昭這會兒是真急了,若是再這麽下去,他要焦慮的就不是太子之位,而是怎麽逃亡了。

再一次,趙昭體會到了他父皇是真老了,老了就應該早點從這個位置上下來,昏君誤國,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

“陛下,臣以為,陛下應當早封太子,由太子輔佐國政,皇上可以騰出精力來專心禦敵。”謝翃也慌了,“大魏此時被阻在夔州,夔州府已經三次告急,想必也支撐不了多時,若再無援軍,一旦夔州被攻破,千裏平原再無險關,大雍危矣。”

昭武帝似乎聽不到,冬暖閣裏還沒立秋的天氣,居然生起了火盆,可憐了這些身穿朝服的皇子大員,謝翃不知道是被熱的,還是急的,滿頭大汗,頂着昭武帝明明糊塗卻又爆出精光的眼神。

謝翃想,皇帝的心裏大約是在怪他的。

當年他和英國公一文一武,輔佐昭武帝。那時候的謝家還是他父親當家,父親信老莊,講究無為而治,說白了就是淡泊不争,可是謝家要那麽多好名聲做什麽?謝翃一心想做的就是實現祖父的願望,謝與馬治天下,這天下可以姓趙,但有一半應當由謝家說了算。

趙氏算什麽呢?往上追五代,還是個要飯的。可是謝家,數百年傳承,底蘊深厚,如果說謝家是因為沒有紫氣萦繞,才叫趙氏得了天下,謝翃覺得這是老天爺瞎了眼。

昭武帝怪他,有什麽用?天底下的男兒,誰心裏沒有雄心壯志,連英國公郭崇那樣的武夫不也大放過厥詞,“待将來統領三軍,當保天下二十年太平!”

二十年,想得可真美啊!

謝翃擡起頭來,與昭武帝對視了一眼。這位人品如美玉一般的謙謙君子,平日裏言行舉止堪稱典範,怎麽可能會做出禦前失儀的事呢?

昭武帝怕是老眼昏花到了極點,也不知是不是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竟然半點都沒有覺得詫異,“謝愛卿,你說說,本朝還有誰堪領軍禦敵?你告訴朕,還有誰能當得起這般重任?”

“臣不知!”謝翃道,“臣的兩個兒子已經在北方的戰場上,臣日夜擔憂不已,還請陛下恕罪!”

昭武帝明白了,謝家還有兩個兒子呢,此時咬住了燕北王府,只要謝翃不提刀弑君,昭武帝都拿他沒有辦法。

二十年,他養了一頭最大的白眼狼,在這裏等着他呢。

“陛下,明憲郡主求見!”

李祥齋是昭武帝跟前伺候了多年的人,若說這天下誰最懂帝王的心思,莫過于李祥齋了。昭武帝略為愣了一下,“讓小寶瓒進來吧!”

謝寶瓒行過禮,皇帝問道,“你今日怎麽進宮了?”

謝寶瓒朝火盆看了一眼,“臣女原本進來看謙妃娘娘的,進宮門的時候,遇到了宋将軍剛下朝,臣女便想着陛下已經議完事了,興許得空,便過來了。”

皇帝正要點頭,突然問道,“是哪個宋将軍?”

“宋執,前北大營統領,以前曾因寫的折子裏有錯別字,被一幹禦史參了個灰頭土臉,這些年一直在兵部做個侍郎。一年前,臣女的哥哥還曾與宋将軍過過幾招,瞧着這些年手應是沒有生。”

昭武帝深深地看着謝寶瓒,如果說一個人不論她經過了多少惡意,卻還能保留一顆赤子之心,用她僅有的善意去對待這個世界,這樣的人不是天生良善便是傻。

可謝寶瓒她一點都不傻。

“朕知道了。小寶瓒,你也見過朕了,你不是要去看謙妃嗎?去吧!”

不等謝寶瓒從乾元殿走出去,李祥齋便去宣宋執觐見。

謝翃追了出來,謝寶瓒卻沒有等他,而是徑直去了後宮。

謝寶瓒三歲的時候,蹲在樹蔭裏看螞蟻拖一條青蟲,邊看邊掉眼淚。謝翃走過去問她在哭聲麽,她指着螞蟻和掙紮的青蟲,“爹爹,我想幫大青蟲,可我又怕螞蟻餓死,我想幫螞蟻,又怕大青蟲沒了命,怎麽辦?”

三歲的孩子能夠把話說囫囵就不錯了,居然還在想一個兩全之策。謝翃摸了摸這孩子的頭,知道自己不必再猶豫了。或許世人都覺得,逍遙令主應當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如此才能壯大保存。但謝翃不這麽認為,一個沒有弱點的人,最容易噬主。

謝家要的就是個良善之人,才能夠想出兩全之策保住逍遙閣和謝家。

他并不擔心謝寶瓒怪他,怪也沒有用。如果怪罪可以算得上是一種懲罰的話,世上還需要天理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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