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顧曉映在這三個月內學會了騎馬和基本的打鬥,身體比以前更加結實,她覺得之前在宅院裏被關着的十幾年都是浪費青春。人生,就是要橫刀立馬,快意恩仇!

顧曉映将頭上的發髻拆下,編成辮子,作為兩大股垂在身後。整個人看起來熱烈的像一團火,将某些人的心灼燒得滾燙冒煙。

甘霖并不像顧曉映想象中那樣富有異域風情,而是荒涼孤寂。這個地方很大,但是沒有什麽綠色植物,到處都是風沙。

小黑一進入甘霖的地界就直接從商殲行袖中滑出,轉眼就不見了。

顧曉映很驚奇:“看,小黑都想家了!”

商殲行笑而不語,輕輕的拉住她的手。

小孩兒揉揉眼睛,被春花從馬車上抱下來。他和顧曉映她們經過3個月的相處,已經很是親昵融洽。

從他的自述中,得知他今年4歲,名字是李禾,小名叫禾苗。

孩子很乖,第一天春花給他換衣服時就發現他身上全是紅痕,而他竟然忍住了沒有哭喊。

在孩子斷斷續續,語焉不詳的描述中,她們知道了這些痕跡都是被爹打的。他爹一輸錢就回家打孩子媳婦,他娘只知道哭着罵,罵他爹怎麽還不死。

小孩睜着一雙純粹的黑眸,疑惑的問顧曉映:“姐姐,為什麽爹真的死了,娘卻不要我了呢?”

顧曉映啞口無言,不知道怎麽回答。孩子還太小,或許根本不能理解大人那種心口不一,矛盾的心情。

商殲行倒是正經的回答他:“你娘愛你,但她更愛你爹。所以你從現在開始就沒有爹娘了,只能自己愛自己。”

小孩愣愣的想了一會兒,忽然就大顆大顆的掉起眼淚。眼淚順着他白嫩胖乎的圓臉流下,打濕了衣襟。

顧曉映心疼極了,将他抱在懷裏輕聲哄:“沒關系,你還有我們呢,叔叔的話不是這個意思。在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有幾個位置是為自己身邊最重要的人而留。”

“你爹娘走了,所以你身邊的位置就空下來了。我們呢,就剛好補上。等你長大了,我們就離開這個位置,讓你的妻子孩子坐上去,好不好?”

小孩兒別扭的回答:“不好!”

然後從顧曉映懷中掙脫,出了車廂。

剛哄好一個,另一個大齡兒童又湊過來,用他那雙碧綠雙瞳委屈巴巴的盯着顧曉映:“我怎麽能是叔叔呢,那小子叫你姐姐,那麽我就憑空比你大了一輩。”

好像這是多了不得的一件事!顧曉映也把他摟在懷中,因為商殲行太壯,只能摟一半的身子。

她忍着笑,說:“商哥哥,行哥哥,情哥哥,你就別生氣了。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最最割舍不下的心肝寶貝兒。”

禾苗從車廂外做了個鬼臉:“叔叔不害臊!”

氣的商殲行不顧形象,跑下馬車四處追打他。

甘霖的中心是商家,可就算是商家,也并沒有多麽的華麗大氣。

像商殲行這樣排位第八的庶子,往外面一走就是好幾年的江湖浪子,其實是很窮的。

他有一個離主家挺遠的小院子,敲門時裏面掃地的老仆看見商殲行激動的掃帚都沒拿住,哆哆嗦嗦的說:“公,公子,老奴終于把你等回來了。”

禾苗一看老人哭的傷心,連忙遞上小手絹。

老仆看看禾苗,再看看顧曉映:“老天見憐,我們終于有了夫人和小主子了!”

商殲行并沒有解釋,他只是安慰了他幾句:“我回來後,近期就不會走了。”

春花想要說他們還沒成親,被劉意拉住,做了一個別說的手勢。

春花事後擔憂極了:“這商公子的性格有些狠辣,小姐身後沒有娘家,貿貿然嫁給他,萬一他不過是圖個新鮮,那小姐不是一生都毀了?”

劉意搖頭:“我看商公子對小姐不錯,小姐現在危在旦夕,還要靠他拿到陰元珠才能破解。命都快沒了,何必想這些後事。”

春花嘆氣:“是我想岔了。”

顧曉映也嘆氣:“唉,我覺得我好沒良心,行行。”

商殲行挽起袖子,正在擦拭書桌上的灰塵,涼涼的瞟了她一眼:“這張椅子我沒擦,麻煩站起來一下。”

顧曉映起身看了一下,屁,股上全是灰塵,她生氣了:“你這個騙子,說好的愛我一生一世呢,現在連擦個桌子都這麽大的怨氣!”

商殲行重新洗了帕子,把顧曉映剛剛坐的椅子擦幹淨:“我不止擦了桌子,還掃了地,修了門窗。好了,坐吧。”

顧曉映不想坐,她心中煩躁難安,故意想吵架:“你一點也不關心我,我現在很難受。”

商殲行解釋:“我太久沒回來了,這裏到處都是灰塵,而且窗戶漏風。如果今天不抓緊時間弄好,你今晚睡起來會很不舒服。”

“明天我帶你出去逛,讓小黑捉一只肥兔子,帶上調料,烤給你吃。”

顧曉映猛地撲過去從背後抱住他的腰:“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麽好,我覺得我就像一個感情騙子。和你好,卻要你冒着生命危險為我尋求活下去的機會。”

“算了,活一天是一天吧,誰讓我這麽倒黴。”

商殲行感受着腰間的柔軟,不自覺的笑出了聲:“好,你想怎樣就怎樣。我都會陪着你,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我要去天上!”

“我陪你去。”

“你怎麽陪我去?”

“你怎麽去我就怎麽去。”

扣住商殲行腰間的手猛地用力,顧曉映吸吸鼻子:“我不要你陪我去。”

商殲行将顧曉映掰過來,面對面認真的說:“晚了,我已經把我的命都系在你身上了。”

“你戴的镯子本來是可以固魂的好東西,但是你的魂魄和這具身體本來就不相融。它把你認為是外來入侵者,要将你擠出去。”

“再加上那個月娘不知道做了什麽,弄得你魂魄都要散了,我只能以血為媒介,用我的生機将你的魂魄強行留下。如果你死了,那我應該也是離死不遠吧。”

顧曉映哆嗦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怎麽這麽傻。”

商殲行雲淡風輕的說:“只要你不辜負我,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晚上,顧曉映睡在商殲行親手整理的房間內,輾轉難眠。她叫正在疊衣服的春花。

春花走過來問:“小姐,是不是燈太亮打擾你了。”

顧曉映披散着柔順的長發坐起來,拉着春花将今天商殲行告訴她的話說了。

春花一臉驚喜:“小姐,商公子對你這樣有情有義,你應該開心才是。”

顧曉映鼓起臉頰:“他對我太好,我覺得我不配。”

春花拿了一件厚衣服給她披上:“什麽配不配,感情這種事誰又說的準。你認為商公子吃虧了,其實在他心裏你肯和他好他肯定開心極了。”

“等你了結這事兒後問他,有沒有因為你必須跟着他回甘霖,必須依靠他才能活下去而有一點莫名的喜悅?”

顧曉映疑惑:“為什麽不現在問?”

春花轉身:“這樣你就只能得到一個假的回答:沒有。”

這樣糾結而又不合常理的感情,真是讓人煩惱極了。惱着惱着,心中還有股讓人安心的感覺逐漸升起,讓她沉入夢鄉。

☆、陰元珠

第二天,在商殲行的帶領下,衆人一起逛了這座甘霖的中心城池——臨城。

臨城其實真的沒什麽逛頭,有幾個大的店鋪進出者皆是衣着光鮮的富家子弟。那些平民們大多臉色黝黑,行色匆匆,有些小孩子更是拖着長長的鼻涕,光着腳丫跑來跑去。

顧曉映有些不适應,這不能怪她,一下子從最繁華的都市到了荒涼的地方,誰都不會适應的。

一隊衛兵壓着一行衣衫褴褛的人走過,那些人神情麻木,臉上身上全是傷口,還有股馊味遠遠的就能聞到。

顧曉映問:“他們犯了事怎麽不拉去監獄?”

付姚回答:“顧小姐,這些都是從京都貶來的罪人,他們在這兒沒有親人,沒有銀錢,一般會被拉去鑿井。”

“鑿井這個工作苦的很,甘霖最寶貴的就是水,經常有些地方鑿了幾十米都不會出水。”

顧曉映很同情:“哦,真可憐。”

商檢行對衆人說:“你們別跟過來,我和曉映今天有事要做。”

顧曉映一臉問號,但是還是跟着他一起走了。

他們進了一個看起來就比較有格調的酒樓,在二樓一間包廂,一個穿着月白外衫的男人在等着他們。

商殲行叫他大哥,顧曉映心中發慌,難道這就要見家長了嗎,可是自己還沒有準備好呢。

商殲行的大哥似乎是看出了顧曉映的拘謹:“弟妹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與阿行一向要好,他喜歡的人我肯定會支持。”

商殲行感動極了:“謝謝大哥,弟弟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坐上商家家主的位置。”

商大哥一臉惱怒:“唉,阿行,我們的兄弟之情不是這麽算的。來,喝酒!”

酒過三巡後,商殲行在回家的路上對顧曉映說:“不管我大哥對你說什麽,你都不要相信他,知道嗎?”

顧曉映點頭:“嗯,我知道。”

塑料兄弟嘛,還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的。

他們回家後,發現商大哥送了很多的禮物過來,其中還有一名貌美的女子。

那女子楚楚可憐的自我介紹:“奴婢叫雪煙,是大公子怕顧姑娘沒人照顧,特來服侍姑娘的。”

口中說着是服侍顧曉映,實際上那含怨帶意的眼神卻總往商殲行那個方向瞟。

商殲行做出一副驚喜的模樣:“大哥對我真是太好了,我正愁沒人用呢。付姚,快帶雪煙去熟悉環境,你們的活兒終于有人接手了。”

付姚與常際也是滿臉熱情,這真是正兒八經的及時雨啊!

顧曉映悄悄說:“你把你大哥派來的人當丫頭使,她能甘心嗎?”

商殲行毫不在意:“她不樂意可以回我大哥身邊,如果還在繼續幹活,就是對目前的現狀很滿意。”

這個理由強大的毫無槽點,讓人信服。

從今天以後,商殲行帶着常際與付姚每天都早出晚歸,回來時總是一臉疲憊,一身血腥氣。

終于有一天,他抱住顧曉映說:“快了,再等幾天,我要在破解換魂之術後和你成親,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商家權力大換血那天,顧曉映忐忑不安,她怕商殲行受傷。

春花領着一個渾身是傷的兵士進來說:“小姐,這是商大公子派來的人,說事情有變,讓我們速速離開。”

顧曉映猛地站起來問他:“那他們呢,怎麽辦?”

那兵士回答:“他們已經在安全的地方等你們了。”

顧曉映松了一口氣,複又坐下:“那好,你走吧,我覺得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雖然才相處了短短幾個月,但是顧曉映莫名的覺得,商殲行絕不會自己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讓人給她傳話,而是會親自來帶她走。

春花大聲喊:“劉意,送客。”

看顧曉映不上當,這名小兵變了臉色,拿出懷中的哨子,尖利的吹了起來。

劉意帶着幾位兄弟及時趕到,把他制服後,他竟然臉色發黑,口中噴出一股毒煙,沒有防備的衆人被全被毒煙撂倒,人事不知。

顧曉映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千萬別拿她來威脅商殲行。

對于某些事情來說,往往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顧曉映被商大公子綁來,就是要用她來讓商殲行自裁。

商大公子手拿陰元珠,得意洋洋的對滿身傷痕的商殲行說:“一想到我要和你這個血脈低賤的人互稱兄弟,我就渾身難受。”

商殲行眼眉都沒擡一下:“放了曉映,你不僅不用死,還會坐上家主之位。”

商大公子哈哈大笑:“你這廢物還敢威脅我,我殺了反對我的兄弟們,殺了我那不公不正的老爹,現在還要殺了你放在心尖上的心上人。”

然後,他露出了一股下流的神色,摸了一把顧曉映的臉:“這大家族的姑娘就是不一樣,可惜,我從來不碰別人用過的東西。”

“師父,我答應你的條件。”商殲行向着某個方向承諾。

商大公子身邊的人在他沒反應過來時,反手一刀,溫熱的血液從他的頸側飚出,濺了顧曉映一臉。

他睜着大大的眼睛,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斷了氣。

那些商大公子的精衛隊剛才還是某些人的保護者,現在則成了他們的索命神。

現場的商家人被殺的幹幹淨淨,不管是敵對者,還是附和者,合作者。只要姓商,都逃不了一死,除了商殲行。

鮮血染紅了那條權力的階梯,整個商家主院充斥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

顧曉映被這場單方面的屠殺震驚了,她被吓得腿腳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商殲行過來将她抱起,非常愧疚的說:“對不起,曉映,吓着你了吧。”

顧曉映真的有些害怕,躲開了他的視線。

商殲行看起來特別沮喪,但是什麽都沒說,抱着她到了一個白頭發,仙氣飄飄的老人面前。

老人說:“記住你的承諾,我不希望有一天和你成為仇敵。”

商殲行跪下來說:“是,師父。”

那個老人聽後就離去了,常際單膝跪地,将陰元珠遞給商殲行:“請家主上座!”

商殲行把陰元珠給了顧曉映,抱着她一路走到商家正堂。所有人都面向那個方向跪了下去,從今天起,商家易主,家主為商殲行。

陰元珠就像一顆會發光的綠色玻璃球,顧曉映只要握着它就會很舒服。

商殲行将陰元珠放到顧曉映的頭頂,頓時光華大作,這顆珠子被她吸收進體內。

靈魂渾渾噩噩的在天地間飄蕩,忽然像是受到了指引,她往一個溫暖的地方飄去。

那是自己的家,那個奪了自己身體的“顧曉映”正在吃早餐,媽媽給了她一張錢囑咐:“不要和朋友玩的太晚,要按時回家知道嗎?”

那人笑的燦爛,撒嬌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幾歲的孩子,媽你別擔心。”

顧曉映跟着她進了自己原本的房間,房間的裝修和以前截然不同。自己很懶散,東西總是随處丢,而她很愛幹淨,到處都歸納整齊。

看着看着,她心中就湧起一股恨意。這個人憑什麽在別人毫不知情時擅自偷竊別人的人生,要是換一個心理承受能力弱一些的,不知道那十幾年的日子怎麽熬。

她飄到那人身後,那人似有所覺,轉身時滿臉驚恐。

顧曉映問:“你能看見我?”

那人說:“你,你是誰?”

顧曉映忍住淚意,她一點兒也不想在這個卑鄙的人面前示弱:“呵,偷走我的人生,你還不知道我是誰。我才是真正的顧青雲,而你是顧曉映!”

她似乎有些崩潰:“不,我沒有。我只是沒有喝孟婆湯,所以能記起前塵往事而已。”

顧曉映輕蔑的看着她:“商家至寶陰元珠,你用它許願了吧,用生生世世的運勢換安穩的一生。”

她嘴唇發白,整個人都在不停的發抖:“我以為,是老天可憐我呢!”

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顧曉映才不吃這一套:“老天忙的很,它才沒有空搭理你!”

飄到她面前,顧曉映覺得自己原本的身體似乎有股吸引力,讓她不自覺的就想飄進去。

那個人也發現了,她問:“你是想奪走我的身體嗎?”

一聽這話,顧曉映的暴脾氣就來了:“你用錯形容詞了吧,不是奪走,而是拿回!”

想着吓她一下的顧曉映,飛快的往她的身體飄去。誰知,沒有任何排斥,她回到了原本的身體之中,而“她”,竟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今天吃火鍋!

☆、現世

想着吓她一下的顧曉映,飛快的往她的身體飄去。誰知,沒有任何排斥,她回到了原本的身體之中,而“她”,竟消失了。

顧曉映摸着自己的臉頰,像是做夢一樣,她就這樣輕松的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

門口的媽媽拿着鍋鏟在問:“青雲,你怎麽還不去上學,要遲到了呀!”

顧曉映一下子竟沒有反應過來,她太久沒有聽到顧青雲這個名字了。

她有些不自在,低着頭回答了一聲。顧媽媽把她的書包遞給她,慈愛的笑:“快些走吧。”

感覺眼睛酸酸的,顧曉映拿了書包轉身就走,馬尾辮在身後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尋找着腦海中少的可憐的記憶,她艱難的找到了自己的教室。班主任站在門口,板着臉罵她。

顧曉映被罵的翻了個白眼,被班主任看見了,更是生氣的了不得:“顧青雲,我看你平日是個好學生,才沒讓你罰站。誰知道你竟然這麽不敬師長,我也不給你留面子了,就在這裏站到早讀結束吧!”

第一天回歸學校就這麽倒黴,揉揉站的酸痛的腳。她的同桌湊過來給她一個蘋果:“快吃吧,青雲,我特意給你留的。”

顧曉映眯着眼,打量着這個穿着髒兮兮的校服,還沒有她高的男孩子,把蘋果還給了他:“你自己吃吧,我吃過早餐了。”

男孩子吸吸鼻子,手足無措:“青雲,你怎麽了,你以前從來不會拒絕我的。”

顧曉映懶得跟這個毛還沒長齊的男孩糾纏,她将紙箱中一摞的書拿起來高高的堆在面前,還将桌子拉遠了些:“你最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再湊過來和我說話。”

似乎是被這番無情的話傷到了,男孩兒看了顧曉映幾眼,沖出了教室,上物理課他都沒有回來。

物理老師很聰明,這從他锃亮的頭頂就可看出。他一個人噼裏啪啦的講了一通,然後選人上去做題。

他的小眼睛瞄了一圈,最終鎖定了躲在書後的顧曉映,他笑眯眯的說:“青雲,你上來做一遍。”

要死,她什麽都沒聽懂呢!

硬着頭皮站起來,顧曉映老實說:“老師,這題我不會。”

全班靜默了幾秒,然後發出了嗡嗡翁的聲音,似乎是在讨論她為什麽不會。

老師尴尬的擺擺手:“嗨,要認真聽講啊,顧青雲。”

顧曉映覺得有些難堪,這時候她開始想念春花,劉意,還有商殲行了。

臨近中考,學生們的日常生活除了聽課刷題還有考試。化學老師把卷子分發下來時整個教室鴉雀無聲,只聽見卷子翻頁的嘩嘩聲。

早就把一切知識都還給老天的顧曉映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鎂加什麽有氣體反應,畫了一堆實驗圖讓她寫原料,對她來說簡直是天書。

為了避免交白卷,她只好硬着頭皮悄悄戳了下被她傷到的同桌。

同桌看了她一眼,寫了張小紙條給她。顧曉映滿懷感激的打開:上節課的我你愛搭不理,這節課的我讓你高攀不起。

很好,很有氣勢。

她決定不求人,自己解決。将記憶中少的可憐的知識點挖掘出來,一一填上。還差幾個空格,就直接胡編亂造,終于寫完了這張卷子。

松了一口氣,在學校渾渾噩噩的上完課,終于可以回家了。

在飯桌上,爸爸說:“青雲,我的衣服勾了一個洞,你幫我補補吧。”

顧曉映捏着筷子,勉強答應:“嗯,好吧,要是補得不好,爸你可別怪我。”

弟弟給她夾了一筷子青菜,有些擔憂:“姐,你今天怎麽怪怪的,是不是累了。”

來自陌生弟弟的關心讓她很是不自在,飯桌上的氛圍也讓她很難受,什麽也吃不下,索性直接說:“哦,今天考了試,覺得自己考得不好,所以心情有些低落,我想回房間休息。”

弟弟一臉心疼:“那姐你快休息去吧,我吃完飯給你買你最愛的紫米酸奶。”

看着這個陌生的房間,不知道怎麽回事,顧曉映內心有些低落。

媽媽敲了門,端着一盤削好的水果。顧曉映牽着她的手問:“媽媽,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或許是這個問題太出乎意料,顧媽媽愣了半晌,才揉揉她的腦袋:“怎麽這麽問,你從小就懂事的讓人心疼。在你弟弟出生前,我真不知道小孩子是這麽難帶的。”

“你從小見人就笑,別的孩子都不喜歡弟弟妹妹,唯獨你想要,走哪裏都把弟弟帶着,手把手教他寫字背詩。”

顧曉映低頭掉淚:“我真有這麽好嗎?”

顧媽媽将她抱在懷裏安慰:“你當然好了,學習成績優異,古琴彈得好,又孝順又懂事,別的家長都羨慕我又這麽個好女兒呢。”

依舊溫暖的懷抱,截然不同的誇耀。

以前她也問過媽媽這個問題,那時她沒有弟弟。她媽媽說:“你從小就調皮嬌氣,讓我和你爸爸操碎了心。別人都勸我們再生一個,反正我是不敢再要了。”

“不過呢,你雖然沒心沒肺毛病一大堆,但是樂觀向上。看着你我和你爸爸就覺得生活有奔頭。所以你可千萬別做什麽有了老公忘了爸媽的事,知道嗎?”

那時她可害羞,不好意思的把頭蒙進了被子,許久才出來。

現在,她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自己的夢境還是真實的世界,她到底是顧青雲還是顧曉映?

為了驗證一下,趁着媽媽離開,她拿書桌上的圓規劃了自己一道。很痛,血珠一顆一顆往外冒。

所以她明白了,這是個真實的世界,但是這不是屬于她的那個世界。

十六年的時光,改變的不僅是自己,還有曾經心心念念的人。

時光殘忍,它将曾經美好的事物變得面目全非。時光也溫柔,它給予受到傷害的人一顆更堅強的心。

商殲行小心的給顧曉映蓋好被子,愉悅的暢想他們接下來的美好生活。

過了一會兒,床上的人微微顫抖了一下睫毛。她睜開眼看清坐在床頭的商殲行,就不停的發抖。

商殲行擔心的問她:“曉映,你哪裏不舒服?”

回到自己身體的顧青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害怕的發抖。她哆哆嗦嗦的說:“我,我沒事兒,你先出去吧。”

商殲行有些受傷,他說:“曉映,你是在害怕我嗎?我要是不答應師父除去所有商家的人,可能我就見不到你了。”

顧青雲根本說不出話,只敢躲在被子裏哭泣。

商殲行敏銳的察覺到不對,他粗暴的将人從被子中拉出問:“你究竟是誰?”

顧青雲全身都發軟,根本沒有力氣反抗:“我,我是原本的顧曉映。”

商殲行大受打擊,鐵青着一張臉,将她甩在地上,叫來付姚吩咐:“給我看好她,人走丢了我會扒了你的皮!”

原來陰元珠可以再次轉換靈魂,他就大意了一下,心尖上的人就不見了,事到如今只有去找師父。

他師父聽了他的來意,沉思了一番說:“你之前既然給她用了血祭之法,那麽你們就是從根源上有了聯系,你可以試一下喚魂。”

商殲行驚喜的問:“那我該怎麽做?”

“以血為引,以命為祭。如果你喚的那人不肯歸來,那你就得以魂體永遠留在那人的身邊,無法離開。”

“我知道了師父,快告訴我怎麽做吧。”

顧曉映站在淋浴下,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水聲掩蓋了她的脆弱狼狽。

突然,一道強烈的綠光從她手腕內側散發出來。

☆、欠債

綠光形成了一個漩渦,漸漸透明,出現了商殲行的模樣。他形容憔悴,閉着眼睛,跪在一個開闊的地方。

綠光指引着她,一邊是現代,一邊是商殲行的臉。

她不自居的将手伸進了漩渦中,想要摸摸他。反應過來自己心中的念頭後,邊笑邊掉淚。

她義無反顧的走進了那個綠色的漩渦,從此以後,執念已除。

被帶到祭臺上的顧青雲忽然清明起來,看到向她走來的顧曉映,她又愧疚又難受,只能啞着嗓子一遍遍的說對不起。

顧曉映搖搖頭:“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将回以凝眸。我不想讓自已心中懷有太多仇恨,太累了。我們就各自安好吧,顧青雲。”

顧青雲在離開前輕輕的說了一句謝謝,不過顧曉映沒有聽見。

她正忙着哄眼眶濕潤,低頭不理她的商殲行。

顧曉映拉着他的手說:“阿行,我不是有意要離開你的。”

商殲行帶着濃重的鼻音說:“你不在乎我,那春花呢,禾苗劉意他們你也不管了嗎?就這麽一走了之,原來你說喜歡我的那些話都是假的。”

顧曉映根本不知道怎麽開口,因為她的确做了錯事:“我沒騙人,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商殲行猛的擡頭,任由淚水在眼眶打轉,倔強的說:“我不相信,除非你給我證明。”

顧曉映想了一會兒,她準備解開衣帶,商殲行先她一步按住她:“我不是要這個,我要你明天就嫁給我。”

顧曉映放在衣帶上的手僵住了:“哦,嗯?”

他們成親那天,春花為顧曉映梳了一個繁複喜慶的發髻。眼前垂下的金色飾品如流水一樣晃蕩,銅鏡中那個不怎麽清晰的自己一改往日的妝容,變得有些陌生。

顧曉映偏着頭說:“春花,我有些害怕。”

春花安慰:“第一次成親誰都會忐忑的,姑爺對你是真好,小姐你不用擔心。”

顧曉映嗯了一聲:“我也覺得我矯情,可是成親了就要擔負好多的責任,我怕自己做不好。”

春花笑了:“做不好學就是了,人總不可能永遠原地踏步吧。”

一身紅衣的商殲行居然過來了,他看見了精心打扮過的顧曉映,雙眼都直了:“曉映,你真的好美。”

顧曉映用手指點了一下他的胸口:“真是蠢,怎麽把賓客丢在大堂,自己進來了呢。”

商殲行笑嘻嘻的:“我怕你不适應,我現在可是商家家主,誰敢說一字半句。外面的人不過是為了添加一點喜慶才請的,要是因為他們讓你不自在,不如将他們打發走了事。”

這些話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也成功的緩解了她的不安。她是第一次成親,商殲行不也是嗎。更何況,商殲行所做的很多事都是為了自己,自己也挺喜歡他的。

他們沒有高堂,所以只是簡單的拜過天地就直接洞房了。

入夜,紅燭掩映,人影成雙。百般溫存,嬌喘莺啼。

顧曉映早上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禾苗叫醒。小孩子鼓着臉頰,氣呼呼的爬上她的被子,差點将她壓斷氣。

“苗苗,苗苗,你輕點兒,我的腰快被你壓斷了。”

禾苗懂事的翻着肉呼呼的身子去了另一邊:“都怪爹爹,昨天不讓我來找你。”

顧曉映好笑:“阿行居然讓你叫他爹?”

禾苗似懂非懂:“嗯嗯,他說如果我再叫他叔叔他就會不高興,然後他會在你耳邊吹枕邊風,讓你不喜歡我。可是如果我叫他爹叫你娘,他和你就會很疼愛我。”

“胡說八道,苗苗別信他,你想叫什麽就叫什麽,知道嗎?”

禾苗親昵的将臉蛋靠在顧曉映的胸口上,說:“我願意這麽叫你們,等你們老了,我就養你們。”

顧曉映在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人生贏家,有帥氣的夫君,有可愛的孩子,還有能幹的下屬。

想春花,春花到。

顧曉映剛想問春花商殲行去哪裏了,春花就走過來,一臉為難的說:“夫人,我們欠了好多錢。”

顧曉映問:“怎麽回事?”

春花搖搖頭:“今天早上,我去清查庫房,發現了一堆賬本。粗略一看,全是欠條,都是以商家的名義借的。”

顧曉映摸摸腦袋,不解:“欠條?商家就是甘霖的土皇帝,誰敢給它打欠條。”

春花解釋:“是國都和一些商隊的欠條,國都主要是交不上賦稅,商隊主要是一些物資。”

顧曉映皺眉:“那阿行去哪裏了呢?”

春花搖頭:“我一早上都在庫房,可能劉意知道吧。”

顧曉映聽到身上背了這麽多債務,也沒心情賴床了:“算了,将苗苗帶去洗手,我們去吃早飯吧。”

早飯很簡單,一粥三菜。她邊吃邊問商府上一任管家,現在整個府中一共有多少人,開銷多少等尋常問題。

管家大概四十多歲,被商殲行原本府中的老仆陳大帶着,戰戰兢兢的回話。

顧曉映看他實在可憐,便安慰了幾句:“你別怕,阿行既然留下了你,你好好做事,日子肯定過得不會比以前差。”

可能是沒想到新夫人這樣好說話,他頓時老淚縱橫,千恩萬謝。

陳大将他從地上扯起來:“你別弄這些虛的,趕緊将夫人想知道的東西告訴她。”

管家說:“商府現在大概有二十幾個人,本來有上百的仆從,被家主全部精簡,打發他們離開了。”

“還有商府的姬妾,都發了她們一筆遣散費,讓她們各自離開了。”

顧曉映點頭:“哦,怪不得這樣冷清。”

話音未落,商殲行匆匆忙忙的端起顧曉映面前的粥喝了一口。他揉揉顧曉映的腦袋,笑着問:“怎麽不多睡會兒?”

顧曉映拿開他的手:“知道我們欠了這麽多錢,我哪裏還有心思睡覺!”

顧曉映“我們”的自稱讓商殲行開心得很,他坐下說:“曉映,你別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欠的就是賺的。雖然我現在是窮了一點,等将人訓好了,你想要什麽都有!”

顧曉映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你要做什麽?”

商殲行很想讨她的喜歡,忙不疊的說:“知道為什麽甘霖這麽窮,而商家人一直都能過的這麽奢侈嗎?就是因為商家有一支隊伍,大概五百人左右,他們只隸屬于商家家主,商家沒錢了,就将他們帶出去搶一遍。”

“不過我可不會這麽做,我要繼續招人,等人達到了一定規模後,就直接去占領周圍的地方。”

顧曉映面無表情:“那你前期投入的錢怎麽來?”

商殲行得意洋洋:“這簡單,讓甘霖大戶們湊,以前都是這麽做的,等我回來後,再分戰利品給他們。”

顧曉映忍住自己想撬開他腦袋看看的欲望,耐心的說:“你不能這麽做,這樣會讓你樹敵太多,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永遠會算無遺策,知道嗎?”

男人有些沮喪:“我答應師父要讓甘霖的人過上好日子,如果沒做到,後果很嚴重的。”

顧曉映卻不松口:“一步步的來,反正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不許你去做。”

為了讓商殲行打消這個念頭,她輕聲說:“我們一起努力,一起讓甘霖變的更好,行嗎?”

商殲行神色放松,俊朗的容顏一派滿足,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只要你不嫌棄我窮就行了。”

顧曉映噗嗤一笑:“我們是半斤八兩,誰也不能嫌棄誰。”

她對春花說:“修書一封給大力哥送去,讓他給我搜羅些燒陶器的人來。”

春花應了,商殲行有些疑惑:“要這些人做什麽呢?”

顧曉映說:“你知不知道水窖這種東西,在幹旱缺水的地方用它來儲存雨水、雪水。”

商殲行搖頭。

顧曉映說:“甘霖最大的問題不就是沒有水嗎,其實也不是因為不下雨,而是因為下了雨也留不住。”

說完,她一只手撐住桌子,有些煩難:“可惜,我也只是知道有這個東西,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商殲行偷偷湊過去,親了她一口,将顧曉映吓了一跳,随後臉色通紅。

她捏着衣袖,有些羞惱:“做什麽,這麽多人呢。”

商殲行用眼神示意周圍的人離開,并将還在喝粥的苗苗哄走,然後才解釋:“曉映,你別怪我,看你滿心滿眼為我打算的樣子,我忍不住。要不這樣,我帶你出去玩玩?”

兩人沒有帶任何人,牽了匹馬,就往外跑。

從城中心往郊外走,越走越荒涼,到處都是黃沙枯枝。

商殲行找了一個小沙包,将顧曉映從馬上抱下:“我們可以在這裏看落日,我小時候很喜歡待在這兒,看漫天雲霞中漸漸隐退的夕陽。”

顧曉映調笑:“你竟然這樣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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