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林宵北很堅持,蘇靈意有點禁不住他,又覺得和齊元認識這麽久了,留個地址也不會有什麽危險,把地址留給他,答應他不會告訴齊元今天的事情,然後就走了。
林宵北關掉門,坐在床上緩了好久才緩過來一點。
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去思考了。
桌子上放着兩個相框,一張是兩個人高考前站在班級裏的合照,一張是齊元爸媽去國外滑雪時候的合照。
四個人都笑得很開心,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也許齊元就是這樣期望的吧。
把照片倒扣在桌子上,林宵北随手拿起一本書,是夏目漱石的《心》日文原版,齊元好像很喜歡這本小說,把書頁都翻得有點泛黃了。
但是書的內頁很幹淨,他沒有在上面寫一個字,別的小說也是這樣,不管看過多少次,齊元都沒有在上面寫字。
他的筆記本有很多,每本都被寫滿了,看得出來是很用心在學習的。
所有的文字全都是關于學習的,林宵北一本一本地翻,終于找到了一個很薄的小筆記本,裏面記錄了一些只言片語。
像是日記一樣,但是沒有寫年月日,齊元用很潦草的字寫:命運是被注定的嗎。
沒頭沒尾的一行,下面還有用不同顏色的墨水寫的:有時候我希望再來一次但是不要和你相遇,什麽也不發生就很好了。
翻了一頁,這一頁寫的是:夢到了媽媽,爸不在,很奇怪。
下一頁就是記賬了,很詳細地記錄了自己的負債,準備分多久還清。
中間幾頁也是有點淩亂的記賬,看得出來齊元有在努力還債,但是中間不知道出了什麽意外,負債又增加了,大概是因為給貓治病吧。
再往後翻,齊元用很大的字寫:生日快樂!旁邊還畫了一個可愛的小蛋糕。
這一頁大概是整本算不上日記的記錄裏最積極的文字,再往後翻除了記賬就什麽都沒了。
林宵北忍不住哭了。
他以為自己最難過的時候無非是那五年裏因為齊元擔驚受怕,但是沒有一刻能和現在相比。
他沒有動齊元的東西,而是把它們整齊地放回 原位,讓楊茜定了今晚回去的機票。
落地的時候開始下雨,很朦胧的小雨,像霧一樣。
司機送他回家,林宵北在門口站了很久才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開門進去。
快要兩點了,齊元居然還沒睡,卧室燈還開着,齊元趴在床上,拿着逗貓棒去逗小貓,小貓好像不知道困似的,晃悠着尾巴撲逗貓棒。
看見他,又處在失控的邊緣,卻什麽也不能說,只能若無其事地過去摸摸他的臉,問他:
“怎麽還沒睡?”
齊元愣了一下,大概是不知道為什麽林宵北突然對自己做這種親呢的動作,他說:“嗯,陪小貓玩一會兒。”
林宵北突然拉着他起身,和他對視了很久,久到齊元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怎麽了?”
“我剛剛在飛機上看大了一個和你很像的人。”
林宵北說:“和你小時候很像。”
“……哦。”齊元躺回了床上背對着他,“你不睡覺嗎。”
雨下大了一點,玻璃窗上映出城市的倒影。
“人是會變的,是不是。”林宵北躺在他身邊,“你長大了,齊元。”
“嗯。”齊元的聲音很平靜,“人怎麽會不變呢。”
林宵北把他拉到自己懷裏接吻,齊元最開始其實覺得沒什麽,但是林宵北親他的時候一直在摸他的耳朵,這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他們高中的時候林宵北就喜歡這樣,齊元問過他為什麽,他說因為每次接吻的時候齊元耳朵都紅紅的,他想摸摸熱不熱。
突然覺得心煩意亂,閉着眼睛忍耐了幾秒,還是沒忍住把他推開。
“怎麽了?”林宵北摸摸他柔軟的唇角,“不舒服嗎。”
林宵北吻技很好,當然不會不舒服,齊元掀開被子鑽進去,逃避似的說:“睡覺吧好不好,我明天想早起學習,你可以幫我買點書回來嗎。”
“好,你想買什麽書發給我就行。”林宵北起身往浴室去了。
洗完澡出來,林宵北知道齊元在裝睡,卻沒有戳穿他,而是像以前一樣把他抱在懷裏,攥着他的手準備入睡。
“哥。”齊元突然說:“我昨天說的話你考慮了嗎。”
“考慮了。”
“那你可以放我回去嗎。”
“不可以。”林宵北把他抱得更緊了一點。
“你要是只想找個人上床——”
“就只能找你了。”林宵北含住他的耳垂,“和我在一起的感覺不好嗎。”
他把手伸進齊元的衣服裏,不像調情,更像安撫,齊元很久沒被人這樣撫摸過了,前幾次和林宵北做的時候也只有粗暴的又掐又咬,要麽就是攥着他的手腕用力親他的脖子。
連被上都可以忍耐,這會兒卻覺得不可以,齊元抗拒地推開林宵北,呼吸都有點亂了。
“齊元。”林宵北看着他,“你知道嗎,我很不喜歡下雨,因為每次下雨的時候我都會想,你到底在哪裏,要是沒地方去怎麽辦。”
“……你不要說了。”齊元光着腳下床,“我去別的房間睡了。”
林宵北拉他回來,“好,我不說了。”
小貓叫了一聲,跳到齊元手邊,齊元似乎平靜了一些,沒再說話,讓林宵北抱着睡着了。
雨後的天總是特別好,齊元坐在書房裏,桌子上放着嶄新的書,除了他要的教材還有一些曰語原版小說。
其實只是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而已,做這一切的動力就是還債,因為不想欠別人的,所以想趕快還完,倒沒什麽對新的開始的期待。
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早就結束了,也沒有什麽重新開始的意義。
林宵北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舊日的夢,很危險又不可碰觸,好像接近了就會一腳踏空。
他小時候的注意力很差,但是因為長期強迫自己學習,幾乎形成了習慣,現在他一旦開始看書就不會想別的,陷入這種狀态會讓他壓力很大,第一次自殘也是從決定考證以後考試的,不知道是因為太看重那次考試還是因為長期的抑郁情緒,有一次看着手腕上的疤,無師自通地就學會了。
說實話,他現在也很想這麽做。
昨天林宵北那樣,讓他又有點抑制不住的心動。
這種心動讓他非常壓抑,就好像已經找到了一個方向,用盡全力往那邊走,幾乎付出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但是被別人輕易地一擡手就打亂了。
為什麽非要這樣呢,為什麽呢?為什麽你的決定就一定是對的我的決定就一定是錯的?因為我不能像你一樣做一個很成功的大人所以我就要被你牽着鼻子走嗎?我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才決定接受沒有你的生活,為什麽你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的生活全都攪亂了呢?
啪地一聲,齊元合上書,下樓走到門口,嘗試把門鎖打開。
林宵北果然反鎖了,打不開。
你憑什麽把我鎖在你的家裏呢,因為你的家比我七百塊一個月的群租房要好所以你就可以把我鎖在這裏了嗎?因為你想和我上床所以我就要和你上床嗎?從來都是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嗎?
他呼吸急促,用力拍門,小貓本來趴在沙發上睡覺,聽到聲音跳下來看他,齊元和小貓對視一會兒,突然脫了力似的坐在地上。
手機響了,齊元掏出來看,是林宵北。
擡頭看了看,監控還在工作。
齊元頭痛欲裂,猛地把手機砸在地上,手機終于安靜下來。
林宵北很快就回來了。
他到家的時候齊元還在地上坐着,林宵北拉齊元起來,輕聲問:“你怎麽了?”
齊元一個字都不想說。
一言不發地回到書房,齊元打開書開始學習,林宵北和他說話,他也沒有回答。
這種狀态持續了好幾天,其實齊元很熟悉這種感覺,他知道自己又有點不對勁了,不過之前也去看過醫生,吃過藥,但是沒覺得有什麽效果。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宵北提過一次帶他去醫院看看,雖然用的理由是覺得他考試壓力大,但齊元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
他拒絕了,并且和林宵北吵了一架,那是兩個人重逢以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吵架,不過是齊元單方面發火,他也忘了自己說了什麽,只記得自己摔了東西,後來林宵北就沒敢提帶他去醫院的事情了。
但是這次吵架沒讓齊元覺得輕松一點,反而覺得壓力更大了,他不是一個攻擊性很強的人,相反的,他有時候寧可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害別人,林宵北的退讓讓他覺得很難受,很自責,可是他又沒辦法去道歉。
最後還是忍不住在夜裏偷偷翻出了水果刀。
他坐在一樓洗手間的地板上,像之前一樣又快又狠地劃了第一刀,然後就覺得憋在心裏的東西好像被放出來一些,有段時間沒做這種事,有點沒掌握好力度,沖了半天還是有血滲出來。
一排傷口都在滲血,齊元只好又把胳膊放在水龍頭下沖,沖了五分鐘左右,終于沒有血了,他拿紙巾擦幹淨水,準備把長袖睡衣的袖子放下去。
然後洗手間的門就被打開,齊元從鏡子裏看見了林宵北的臉。
齊元不知道是應該先把袖子放下來,還是先把沾血的紙巾沖走。
會挨罵吧,齊元心想,肯定會挨罵的。
随便吧。
林宵北走過來,抓起他的胳膊看了看,然後一言不發地拉着他走到一樓客廳,拿出醫藥箱幫他包紮好。
林宵北确實很想罵他,甚至很想打死他,但是看見齊元的臉,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對他說:“以後別這樣了,很疼吧。”
齊元愣了一下。
“聽到了嗎,以後別這樣了。”林宵北摸摸他的臉,“你這樣我真的很心疼,齊元。”
齊元點點頭,突然毫無預兆地大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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